【小說】嵐魚白菜餡餃子的製作到底有多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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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塞外七苦

Ⅲ

今天的陽光特別好，藍藍的天上飄著三朵白雲，一看就是個吃嵐魚白菜餡餃子的日子。

像這樣的天氣，就應該一起床馬上把麵粉倒進餃子機里，稍微洗漱一下就拎起藤籃，跑下「嘎吱嘎吱」響的老樓梯，一路哼著歌兒去買白菜和嵐魚。

買回來以後把嵐魚泡在滴了三滴白醋的水裡，同時把白菜洗好，細細地切成長3mm的細絲。切好白菜後，嵐魚泡的時間也就差不多了，撈出來，把小骨頭太多，肉又塞牙的魚身子切掉，只留肉質細軟、脂肪豐富的頭部，用手捏一捏嵐魚的頭，確定T型骨的位置，用小刀小心地插入魚頭，把T型骨剔出來後直接先下鍋熬湯，同時剁魚頭、姜和蒜。這三樣東西都剁得碎得不能再碎了，幾乎像泥一樣了的時候，把它們和3mm長的白菜絲混在一起，加入鹽、香油、苦筍醬和胡椒粉，順時針攪拌42圈，餡料就算準備好了。最後，把白菜嵐魚餡兒也放進餃子機，等上15分鐘餃子成型後，用一直熬著的嵐魚T骨湯煮熟就可以吃了。

小LAN一睜眼，看到藍藍的天上飄著的三朵白雲，就決定了這的確是個吃白菜嵐魚餃子的日子。說干就干。她一口氣爬起來，穿上衣服，洗乾淨手把麵粉放進餃子機，按下「麵粉準備」的按鈕後刷了刷牙，就拎起藤籃出門了。「的確該洗個臉啊……可是不趕緊出門的話，賣嵐魚的阿姨恐怕就要回遊樂場了。「小LAN這麼想著，臉也沒洗就出門了。

剛走了幾分鐘，經過toto家院門口時，toto一頭撞出來抓住小LAN：「LAN！」toto大叫著，「快！跟我一起打！」

「打什麼……」小LAN話沒說完，就被toto塞過來一把小手槍，又一把拉進他家院門，從門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向院子里看去。兩個異鬼，正站在toto家院里金魚缸旁邊，伸著頭往裡看。

「開什麼玩笑？！異鬼？？」小LAN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顛覆了。她趕緊縮回頭，悄悄問toto：「toto，你是不是《權力的遊戲》看多了？你家為什麼會有異鬼？」

「我不知道啊！這兩個東西忽然就出現在我家院子里……」toto托著另一把手槍，鼻尖上冒出汗來，「你說它們叫什麼？什麼權利遊戲？」

沒時間跟他解釋了。小LAN當機立斷，舉起手槍瞄準離自己比較近的那個，毫不猶豫扣下扳機。子彈打在那個異鬼的肩膀上。兩個異鬼一起抬起頭朝他們看來。

「快開槍！」小LAN急了，趕緊又對著同一個異鬼打了一槍，打在肚子上，它立刻化成一灘水。另一個異鬼卻還在向他們走來，toto在旁邊「咔嚓」「咔嚓」徒勞地拉動扳機，手槍卻沒有反應。「跑吧！」小LAN拉著toto扭頭往外跑去。無論如何，不能被它們堵在院子里出不來，一定要去開闊的地方。「去祖鳥家的超市，他家人多。」toto邊跑邊對小LAN說，「他家還有手槍。」

可是應該去開闊的地方才對啊，去祖鳥家的超市，不也容易被異鬼堵在裡面出不來嗎。小LAN覺得toto完全沒意識到「去開闊處」這一點在戰略上有多重要。如果說手槍、人和開闊處只能選一個的話，無疑開闊處更重要。開闊就意味著可以逃跑，跑到哪兒都行，也許還能把異鬼甩開，勝算可是比有好多手槍或好多人更大的。不過，小LAN還是跟著toto往祖鳥家的超市跑去。這麼緊急的時候，拉著toto仔細說明為什麼應該去開闊的地方顯然不現實，如果他不同意自己的觀點，還要花更多的時間解釋，耽誤寶貴的時間。這種緊急時刻，行動一致比戰略正確要更重要那麼一點點，而toto又不像自己這樣，懂得在特定時刻不表達不同意見，那就乾脆什麼也不說，先跟著他去祖鳥家的超市吧。小LAN這麼盤算著，緊緊跟在toto身邊，加快腳步。

Ⅲ

祖鳥正在自己家的超市裡和幾個員工一起切嵐魚。說是員工，其實是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幾個人最愛做的就是湊在一起雕刻苦筍，邊雕邊彼此交流心得體會，時不時一起搞個小展覽。然而雕刻苦筍畢竟沒法維持生活，好在祖鳥家裡有超市，那麼大家就乾脆一起在他家超市雕苦筍，超市有活兒就一起幹活兒，有飯就一起吃飯，祖鳥家裡酌情給大家工錢。

其實，幾個人都跟祖鳥家裡說過，自己寧可不要工錢，反倒希望人家能買去幾個雕好的苦筍。「其實就是換個形式給他們工錢而已，你們還多了幾個苦筍，他們也更高興，對誰都沒壞處嘛。」祖鳥試圖勸說家裡接受買苦筍的方式。但是祖鳥家裡一點不買賬：「請人幫忙就要付工錢。再說，做苦筍醬一年用兩三根就夠了，我買那麼多幹嘛？」「這不僅僅是為了買普通的苦筍吶，不是為了讓他們高興嗎……再說那是藝術品……」祖鳥還想接著勸兩句，但說到這個地步家裡就聽不下去了：「打住吧。苦筍，不買。」

當然，這些都是小事。能有個地方大家時時聚在一起雕苦筍，還能有飯吃有錢賺，這比什麼都好了。

今天陽光好，祖鳥家裡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吃白菜餡餃子的日子。吃白菜餡餃子，還是加嵐魚的人多，那就得趕緊多準備點切開的嵐魚，免得客人多了沒的賣。

嵐魚都是兩頭甚至三頭長在一起，但要吃的話，必須一頭一頭地做。哪怕是人多，要做好幾頭，也得買切成一頭一頭的，絕對不能把兩頭或三頭還連在一起，從沒分開過的嵐魚直接拿進廚房。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所以店家就必須把嵐魚切好，不然難道讓客人買回家之後，自己蹲在門口切了再拿進廚房嗎？早上一開門，祖鳥家裡就趕緊招呼大家一起切嵐魚。祖鳥很不情願，背著朋友們跟家裡抱怨了幾句：「早說以後直接找切好了嵐魚賣的漁民，不切的能比切好的便宜多少？」幾個小夥伴倒毫不介意，嘻嘻哈哈地齊心協力把嵐魚放在白毛巾上，商量下刀的角度，還從鱗片的形狀中找到靈感：「你們看這一部分鱗片的疊放角度，如果放大一點雕在苦筍上，不就是非常協調的樣式嗎？」

正在一片祥和中，小LAN和toto慌慌張張地跑進們來。「有怪物！你家的槍呢？」toto一進門就沖著祖鳥跑去，「槍，快拿出來，一人一把。」

「是異鬼。」小LAN跟上去向祖鳥解釋，「他家院子里忽然出現了兩個異鬼。不過toto好像沒看過《權力的遊戲》，我也不知道它們怎麼出來的。」

「用槍能行嗎？」祖鳥忙問。

「應該可以，剛才我打散了一個。我這把槍，你也幫我補充上子彈。」

「她打了一個。但是我的槍一直射不出子彈來。太奇怪了，明明是裝好了子彈的啊。」toto說。

「因為需要小LAN指揮你。」祖鳥一聽就明白了，「小LAN是看到這幾個異鬼的人里第一個認出它們的，所以戰鬥自動變成由她指揮。她必須先大聲念出你的名字，你才能開槍。」

「念名字……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的？」toto覺得奇怪。

祖鳥轉身去拿槍，丟下一句：「捕嵐魚的漁民什麼都知道。」

Ⅲ

小LAN默默地站著，看著站在切割台旁邊的幾個苦筍雕藝術家掩不住興奮地交頭接耳起來。別看他們個個一臉興奮，可是估計沒有一個人真的使過槍，真正拿槍對準別人過吧。按理說，並肩的戰友能毫無懼色，甚至覺得興奮，很多人會認為這是自信，是好事。可小LAN偏就最討厭沒理由的自信樂觀。雖說剛才只剩下一個沒散掉的異鬼，但一會兒出門後不知道要面對什麼情況啊。想到這裡，小LAN覺得更沮喪了。她就這樣不明不白成為了戰鬥的指揮者，可她連臉都沒洗呢，只是想好好地買個白菜和嵐魚回家包餃子而已啊。祖鳥家超市的嵐魚一看就不夠蓬鬆，果然還是菜市場里那個阿姨的嵐魚更好。不過，耽誤了這麼久，阿姨肯定已經回遊樂園了。戰鬥結束後——如果有幸順利結束的話——估計只能從祖鳥家的超市隨便買一頭嵐魚回去了。唉，想來早上特意為了買到好的嵐魚，沒洗臉就出門了，現在這麼一鬧全白瞎了。不過現在想這個幹嘛？若能順利打敗異鬼，吃一回不夠蓬鬆的嵐魚也認了。話說回來，我竟然成了指揮者啊……趕快，再回憶一下他們的名字吧，要不一會兒打鬥中很可能會忘記：許海、城阿、嘎嘣、建。

她正左思右想，祖鳥抱著六把手槍一溜小跑回來：「異鬼來了！」他把手槍扔在剛才切嵐魚用的白毛巾上，壓低聲音說，「我剛才去書房拿槍，從窗戶看見異鬼聞著氣味在大街上找什麼。它們有好幾個呢！」

「他們怎麼還會聞味兒？他們是不是在找我啊？」toto嚇得眼睛都睜大了。

「別管是找誰了，」小LAN說，「趕快一人一把槍拿好，我們出去應戰，要不萬一被它們堵在超市裡就完蛋了。」

「對啊，」祖鳥說，「這麼多貨架，這麼多商品，這要是在超市裡打起來，我家裡的還不難過死。」

「反正，我們得趕緊出去。」小LAN心裡默默驚訝：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眼看著異鬼在家門口晃悠，還能想起保護自家超市別被砸了的人也真是冷靜。轉念再想：我不也一樣，我不是剛剛還在腹誹他家的嵐魚不夠蓬鬆嗎。

「你們幾個都會用槍吧？」小LAN問幾個苦筍雕藝術家。

「會啊會啊，我們雕苦筍有時候也要用手槍做效果呢。」建拎起一把槍，在手指間轉來轉去玩起花活兒。

用手槍……雕苦筍……小LAN百思不得其解這兩者能產生怎樣的聯繫。算了，現在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反正藝術家都是怪怪的。指揮者小LAN壓低聲音發出指令：「手槍都上好膛，一個跟一個排成一排出門。」

早上沒有洗臉的小LAN，後面跟著心心念念保護超市不想惹家裡的不愉快的祖鳥，接著是沒聽說過異鬼就無辜地被異鬼窺視了自家魚缸的toto，再往後是帥氣端著槍的建，還有為了跟緊點而不知不覺擠成一團的城阿、嘎嘣和許海三個人，大家一起大著膽子，魚貫走出祖鳥家的超市。

Ⅲ

異鬼就在馬路對面。燦爛的陽光不為天下事所動地灑下來，小LAN一腳從祖鳥家採光昏暗的超市裡踏出來，被晃得眯起眼睛。她手搭涼棚，望向街對面。異鬼就在馬路對面，大概有十個，灰白、乾瘦、支離破碎，和小LAN下載的視頻里一模一樣。它們在明晃晃的藍天下毫不介意地拖著影子，一看到小LAN一行人，就毫不猶豫地朝他們走來。

小LAN舉槍，瞄準打頭的異鬼，一槍射在它的肚子上。「散開！扇面隊形！」小LAN邊喊，邊回頭迅速看了一眼隊形。異鬼們從左手圍上來，小LAN叫出第一個名字：「建！」

「砰」地一聲，建扣下扳機，打中一個異鬼的右胸。成功了！我喊出名字，他們就能扣動扳機射出子彈！小LAN移到隊伍的最右邊，好同時觀察異鬼和整個隊伍的情況。「toto！建！」小LAN一邊喊出名字，一邊自己又開了一槍。toto興奮地跳起來：「我靠！我靠！真的你叫名字就能開槍了！」

白痴！小LAN胸中的怒火快噴出來了。白痴！已經開始戰鬥了，還像個發現了嬰兒床外面新天地的嬰兒一樣天真地撒歡！「祖鳥！嘎嘣！」她繼續喊著需要開槍的同伴的名字。槍聲接連響起，一隻異鬼散成一灘水，「嘩啦」一聲灑在地上。水聲幾乎被淹沒在槍擊聲里聽不見，但異鬼散開後的水滴在今天燦爛的陽光下，折射出七色光芒。

異鬼們被惹怒了，沒有嘴唇保護的牙齒看來更加突出，牙縫間發出「撕拉——」的威脅聲，越來越快地逼近戰鬥小組。小LAN開槍又打中一隻異鬼，扭頭確定同伴位置：「toto！祖鳥！嘎嘣！」戰鬥的速度加快起來，小LAN的隊伍在異鬼越來越迅速的逼迫下，不知不覺在後退。一定要提高射擊的命中率，沒有條件回超市去換子彈。小LAN一邊顧及自己的命中率，一邊要迅速判斷出同伴們開槍的順序。每個異鬼都隨時變換行進速度，必須保證離戰鬥小組最近的異鬼被打死，不然，若只顧一邊，另一邊哪怕有一隻異鬼逼上來，只要一伸手觸摸到同伴，他就會死去。小LAN明白，只要有一個人死了，其他幾個人會立刻崩潰，無法繼續戰鬥，所以她必須用最快速度判斷自己叫誰的名字，不能讓任何一個人死去。啊！異鬼越來越快，還剩七八隻呢！許海……嘎嘣……城阿……哪個是許海哪個是城阿來著？小LAN愣住了，張著嘴盯著那個穿紅色布褲子的男人，汗水「唰」一下流下來。他的名字，到底叫什麼來著？

「快叫城阿！」祖鳥提醒她。

「城阿！」紅褲子男人聽叫趕緊開槍。小LAN又打出一槍：「祖鳥！建！」

太陽正正地懸掛在湛藍的天上，肆虐地把正午的陽光灑下來，毫無憐惜。小LAN再也撐不住了。她渾身都汩汩地湧出汗水，不同的名字在她腦中揉在一起，把她的腦袋攪成一坨漿糊。異鬼的嘶叫、槍聲和同伴的喊聲都變遠了。小LAN看不清戰鬥的隊伍，也沒辦法再喊出任何一個名字。她眼前的一切變成白色迷霧，意識也蒸騰成天上的一朵小小的，小小的雲。

Ⅲ

醒來時，小LAN正躺在祖鳥家的超市裡一張躺椅上，祖鳥拿著白色的毛巾給她擦臉，毛巾碰在臉上冰冰涼涼。

「異鬼呢？」

「異鬼都散了，沒事了，我們的人也都沒事。」祖鳥拿毛巾擦她的脖子，輕聲說。

「怎麼會，還有五六隻呢。」

「你暈倒的時候，所有的異鬼同時散成水了。」

「所以大家都沒事，是吧？」

「都沒事，他們在那邊包白菜餃子呢。附近的人也沒聽見多少動靜，大部分人當時都去菜市場買白菜和嵐魚了——遊樂園那個阿姨的嵐魚的確好啊！」

小LAN放心下來：戰鬥沒有因為我暈倒而失敗，沒有人因為我暈倒而死去，異鬼沒有因為我暈倒而勝利。「太好了，」小LAN沖祖鳥笑著，「這件事就完全解決了，是吧？」

「解決了。」祖鳥也笑著看她，「我本來還擔心附近鄰居聽到騷亂，以後不敢再來買東西呢。不過那陣子好多人都去菜市場了，沒人發現什麼異樣，我家裡的也鬆了一口氣。」

小LAN覺得心臟還在突突地跳，但情緒已經踏實下來了。這件事就算解決完了，太好了。她定了定神，起身準備走：「我想回去了。你家超市還有嵐魚嗎？我買一條回去。」

「他們就在包餃子呢，你再歇一會兒一起吃吧。剛才都暈倒了，還是別回家再勞累了。」

她猶豫了一下：「算了，我想回去了。」

祖鳥給她拎過來一頭用草繩系著的嵐魚，小LAN默默數了錢給他，拎起嵐魚。她遠遠看了一眼那頭正在包餃子的幾個人。toto渾厚的笑聲傳過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就見魚缸前面出現了那麼兩個東西……」小LAN虛弱地沖祖鳥點了下頭，悄悄走出了超市。

街道上已經看不到一點水漬，陽光晃著剛剛昏迷醒來的小LAN，射殺異鬼的記憶彷彿一場夢，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去向何處。她抿住嘴唇，向家的方向走去，三根手指緊緊揪著綁嵐魚的草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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