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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電腦發現的某年未完結小說。。

  第一章第一節戰火

  簡報:保鏢

  時間:2008.03.12

  地點:南非共和國·布隆方丹·赫魯特福萊區

  成員:克里斯·艾爾、槍火兵團

  任務:保護克里斯·艾爾直至軍火交易完成返回美國

  ............................

  「叮...」清脆的撞針聲響起,加裝消音器的G3/SG1射出了這場小範圍戰鬥的第一顆子彈,隨著槍響,瞄準鏡里的地方武裝頭領眉心出現一個黑洞,緊接著整個腦殼被揭了開來,紅白的腦漿像拌了辣醬的豆腐向後飛去,巨大的衝擊力讓那傢伙打了個跟頭,直接從坐姿一個倒翻趴在了地上!霎時間,空氣凝結,克里斯特意為抽雪茄打開的窗戶隨風晃了一下,屋裡頓時開了鍋。

  「頭領!」「頭領!」「頭領!」本來擁擠的餐廳二樓頓此刻亂成一團,十幾個黑人保鏢回過神來,抬起槍口準備為頭領報仇,可他們的速度怎麼快得過我手裡的全自動狙擊步槍和三個槍火兵團的成員,「噗噗噗~~」,沉悶的槍聲過後,一團糟的二樓就只剩下克里斯和三個兄弟,黑豹吹了吹槍口的硝煙,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角色,到底上不了檯面。。。」

  把槍收回腰間說道:「克里斯,按照約定,合約自動轉為B方案。」

  「哈哈,黑豹,你還是那麼直接,我沒意見,按合約執行B方案吧,那邊怎麼樣了?」克里斯一臉猥褻地笑容,邊回答邊從西裝內兜掏出了一支保濕筒。

  克里斯是美國數一數二的大軍火販子,每年間接死於他手裡的無辜人多達上百萬,聽教皇說,除了核潛艇和航空母艦外,要什麼他都能給搞到。我們兵團有一艘小型巡洋艦還有一架阿帕奇都是從他手裡買的。

  小型巡洋艦倒好說,俄羅斯、烏克蘭退役的一大堆,每年的武器交易會都會降價大甩賣,買一艘送十枚魚類什麼的,教皇也組織也去看過。但阿帕奇這種美軍現役的特殊戰鬥直升機,他也能搞到,這太不可思議了,據說當時是整機拆散從好多不同地方發到槍火的各個分基地,最後由盧克兄弟組裝起來的。

  「稍等,等教皇的通知。」說著把克里斯剛剛從保濕筒倒出的雪茄抄在了手裡。

  「你這個混蛋,我一萬歐元買的CohIbaEapIendtdoa雪茄,打算慶祝用的!」

  「嘿嘿,你這一趟錢貨雙收,還心疼這一萬歐元啊。」黑豹點燃了雪茄,像個**似的兩腿翹在椅子靠背上。「對了,以後你不做這兒的生意了?一下子把聖戰之火組織端了,這可不是你一貫的生意作風啊。」

  「南非馬上大選了,曼德拉下台前肯定要把幾個刺頭武裝掃平的,就算留著亞平格也沒用啊,反正用不了多久也會被殺,不如便宜了我。」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我躲在鐘樓上無所事事,一邊把備用的P90組裝起來,一邊聽著黑豹和克里斯的談話。

  這一趟買賣是克里斯十天前找上門來,依舊是保鏢任務,但是出價很高,高到讓人不敢相信。但是合約上卻有兩種不同的方案,A方案是正常買賣,只保護他和手下的安全往返,報酬也只算正常價格。B方案卻是保護他和手下安全的同時將聖戰之火武裝組織連根拔除,五千萬美元。為了預防起見,判官和教皇帶領我們五十多人分批來到南非,分成兩隊,一隊保護克里斯,一隊埋伏聖戰之火。因為是保護,所以我們這邊就只有黑豹、飛鏢、兔子、死神和我,而其他人全部跟著兩位大佬去打硬仗了。

  片刻後,無線電聽筒里傳來教皇磁性的聲音:「黑豹,莊稼收完了。5號地標集合,30分鐘,閃電在路上。」

  「飛鏢,危險解除,下去吧?」動了動喉嚨,一邊通過喉結上的震動式無線電話筒向另外一座鐘樓上的飛鏢詢問,一邊挪動身體把瞄準鏡對準飛鏢所在的方位。剛把飛鏢鎖進十字線,後背就被冷汗濕透了,MSG90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我。

  「飛鏢,你。。。」「噗~」一團硝煙從槍口的消音器冒出,打斷了我的話語。勉強動了動因為緊張而麻木的脖子,扭過頭看了一眼,一個黑不溜秋的身影正從背後不遠處的煙囪上墜落,「通」隨著隱約傳來的重物落地聲,宣告了這個差點終結我小命的狙擊手已經不需要再去確認死活了。

  「隊友沒撤退前眼睛盯著戰線!」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彷彿透過我的耳膜狠狠地敲擊在心臟上。

  「謝謝,我欠你一次!」用顫抖的雙臂撐起身體,從趴著的姿勢變為仰卧,頭頂的大鐘也好像嘲笑我一般輕輕擺著頭,冷汗伴著心悸,一陣風吹過,身體彷彿置身嚴寒一般冰冷。無奈地苦笑一下,因為緊張而發澀乾裂的嘴唇滲出點點血滴,流進嘴裡。「唉。。還是差得遠吶!」

  「穆,撤退了」,黑豹的提醒讓魂飛天外的我回歸現實,一把揪下遮陽帽,狠狠地扯了幾下頭髮。

  「收到!」把狙擊槍拆散胡亂地扔進槍袋,拿出一顆小型鋁熱彈按下10秒鐘引爆後,一起塞進了槍袋。然後順著盤旋樓梯向著地下通道跑去,邊跑邊整理P90的槍帶。背後傳來一聲沉悶察的爆炸聲,我知道此刻樓頂已經布滿了瞬間溫度高達3000度的火焰。

  剛才對我的影響也隨著這一聲爆炸被帶離身體,順利地逃脫讓我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叮~啷~啷」一個圓形的物體從盤旋樓梯中間扔上來,打在牆上,反彈到我跟前,這一刻,時間彷彿停止了。經過千百次訓練的成果這時發揮效果,想都沒想,反射性地向上一道樓梯一撲。

  「還有人!小。。。」「轟!~~」最後的「心」字被爆炸憋回了肚子里,腳下一顫數道裂痕像蜘蛛網一樣出現在樓梯上,先是向上突起一下然後瞬間塌陷下去。我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耳朵里陣陣疼痛伴隨著耳鳴,胸口發熱喉頭髮癢,背包被炸裂飛散的碎石撕得粉碎,數塊碎石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送進衣服里,嵌在了我的後背上。我根本來不及作出別的反應,腳下一空身子便向下墜去。慌忙之中,我本能地伸出右手希望可以抓到什麼救命的稻草,右臂在破碎的混凝土上划過,火辣辣的感覺順著手臂向大腦衝去,突然手心裡多出一種很容易握住的感覺,顧不上別的,提起全身力量集中到右手,抓住了半截連帶鋼筋的混凝土,身子失去重心像鐘擺一樣甩了兩下,懸空的重量全系在了手裡握著的石塊。

  「咔!~喀拉!!~」,突如其來的下墜感和耳朵里微乎其微的石頭摩擦聲讓我如同靈魂出竅一般,手裡的鋼筋和石塊終於承受不了我的重量從母體上脫離開來。雙手胡亂地到處抓著,求生的慾望蓋過了一切。但是盤旋狀的樓梯一旦斷裂,基本不會再有連接的可能,現在的我就如同在一口深井的中間位置,周圍沒有任何外力可以藉助,不斷地下墜用自身來驗證萬有引力定律的不可動搖。我就這樣直挺挺得向著四、五層樓下掉。

  身在空中,我只來得及產生含住下巴的想法,背後便傳來一股衝擊力,腦袋被慣性甩回重重的磕在了破碎的混凝土板上,脖子上「咔吧!」一聲彷彿腦袋要脫離身體一般,嘴裡頓時充滿了一股血腥味,眼前一片模糊,到處都是黑色白色的小色塊和小星星,背包的骨架這時候成了要我命的殺手,被堅硬的混凝土衝擊而變形頂向我的身體。雙手顫巍巍地胡亂動著,突然一陣劇痛從腰間傳來,咬牙向前躬了躬頭,模糊的視線里好像肚子上出來一根紅色的金屬管,還有一小段黃綠色長條攤在破破爛爛的ACU上,腦袋無力地倒回混凝土板上,模糊的視線里慢慢出現了紅色,一瞬間大腦里浮現出過往的一段段回憶。

  「該死的黑豹,該死的南非,該死的克里斯。狗日的建築商,把樓梯建得這麼脆弱,豆腐渣工程,老子要是死不了,非扒了你的皮做成鼓送給曼德拉不行!」

  慢慢地,渾身的疼痛被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代替,一種彷彿要飛起來的感覺,身體不疼了,輕了,輕得要飄起來了。

  「穆!該死的,能聽到嗎?」「穆!聽到回答!」「該死的,穆!你在哪?!」左耳里還塞著的聽筒傳來沙沙的模糊聲音,隱約能聽到好像是在叫我。

  「不管了,累了,想睡覺了。。。。」疲憊的精神催眠著我。

「老子死了是下地獄還是上天堂?」這是我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第一章第二節殤

  1989年2月14日午後

  中國·山東·L市·D村

  「好寶寶,睡覺覺,寶寶睡覺覺~」溫馨的軟語輕輕蕩漾在兩歲的小姜峰耳邊

,小小的手巴掌到處亂晃,「哈~唔~哼,媽媽~」小傢伙哼哼唧唧的,一會兒從仰

卧變成了四肢著地,吭哧吭哧地從搖籃里爬了出來。

  小姜峰開口說話、走路比同齡的小孩晚,到現在也只能依稀地說出媽媽兩個

字來。為此,他的父親在同村的哥們兄弟面前一直抬不起頭來。

  「兒子,來我這兒,到媽媽這裡來。」封梓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這一

刻,她能體會到兒子帶來的幸福感。

  「呯!~」門突然被踹了開來,還沒有見到人影,一股濃烈的酒氣卻先進到了

屋子裡。不知是被門響嚇到了,還是被這股刺鼻的酒氣所熏染,小姜峰「哇」地

一聲哭了出來。而封梓卻彷彿習慣了一樣,輕言軟語地撫慰著自己的寶貝兒子。

  「哭!哭!哭!哭什麼?!給老子閉嘴!」「啪!~」酒瓶伴著一聲憤怒的咆

哮摔到了封梓身後的牆壁上,封梓緊緊地摟著兒子,生怕牆壁彈回來的碎玻璃扎

到兒子身上。她離得太近了,一塊較大的碎片還是濺射到了臉上,猩紅的鮮血順

著臉頰流了下來。

  「嗚~~嗚~~~嗚~~~哇~~~~」小姜峰的哭聲更大了。

  「吧唧!~」一聲脆響,封梓右手環抱著兒子,左手捂著臉,一個紅紅的巴掌

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在嬌嫩的皮膚上。小姜峰停止了哭泣,傻愣愣地看著眼

前如同野獸般的男人。

  封梓顫巍巍地扶著牆站了起來,緩緩走了兩步,把兒子放在了牆角的一堆被

褥上,封梓不聲不響的動作,彷彿刺痛了男人的神經。

  「吧唧!~」「**說話啊,啞巴啦?!!」「吧唧!~」「叫**的裝啞巴,這個家老子最大!老子最大!」「吧唧!~」「老子最大,老子最大!」…………男人瘋了。。

  小姜峰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任何反應。

  封梓依舊沒有出聲,打了10分鐘,男人累了,長期的酗酒已經拖垮了他的身

體。此刻他坐在床上,兩手撐著腿,大口地穿著粗氣,眼神中兇狠地看著不遠處

的封梓。封梓的上衣被扯爛掛在肩頭,依稀擋住那點點風光。

  「依~!依呀!~呀,媽媽~」封梓被兒子的喊聲吸引注意力,扭過頭來,卻看

到了讓她幾欲瘋掉的情景,小姜峰手腳並用,向封梓爬來,因掌握不了平衡從被

褥上栽了下來,而被褥的底下,卻是剛才摔在牆上沒有完全碎掉的玻璃酒瓶,酒

瓶的瓶口部分因為有紙貼的存在粘連在一起。

  「峰峰!!!!!」封梓向兒子撲去,而此刻,小姜峰已經趴在了碎玻璃上,一瞬間,鮮血順著玻璃碎片緩緩地流出來。「兒子啊!!!」封梓跪在被褥前,把那塊稍微完整的碎玻璃隨手向後一甩,顫抖著把小姜峰從碎玻璃片上抱進懷裡,痛苦地仰天長嚎。男人依舊在床上喘著粗氣,沒有任何動作。小姜峰瞪著一雙大眼,竟然沒有哭出來。「媽媽,噗,噗,噗苦。」小手順著臉頰網上摸。封梓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兒子這是在說媽媽不哭,用手為自己抹淚啊!

  「寶寶,來,媽媽看看,扎到哪了。」封梓把兒子抱離懷中,左看右看,原來小姜峰掉下來的時候身體壓住了碎玻璃,冬天穿得小棉襖擋住了酒瓶碎片的鋒利,但是右手手腕卻在晃動時被扎了一小塊進去,鮮血就是順著這個小洞流出來的。

  確認了兒子沒有太大問題,封梓的眼神變了。。目光中充滿了恨。她把小姜峰輕輕放到旁邊的地上,扭過頭來,「姜軍金!!我跟你拼了!!!」

但是她卻沒有發現,兒子的手腕還在流血,那粒碎玻璃依然還在傷口裡。

  因為撲救兒子時的動作很劇烈,本來只是勉強遮住身上肌膚的衣衫早已滑落,此刻正面對著姜軍金,姜軍金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獸慾,兩手一撐,就撲了上來。封梓愣了一愣,心裡鼓起勇氣,兩眼一閉,雙手用力地向前推去。

  姜軍金從床上站起身來時先邁的右腳,異於平常的左腳先出。在接近封梓時踩到了一塊平整的玻璃碎片,順著封梓的推搡,頓時失去了平衡,向後仰去。「

撲通」一聲,「啊!!!!」姜軍金卻發出了難以想像的慘叫,兩手向腦後虛抓了幾下後,無力地跌落在地上,竟是死了。

  封梓緊閉的雙眼此刻也睜了開來,只見姜軍金圓睜著雙眼,一灘鮮血慢慢地從腦袋下流出。此刻封梓冷靜地讓人害怕,不屑地吐了口口水在姜軍金身上,扭過頭來,目光正對上兒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柔弱地讓封梓心碎。「咿!~呀媽媽,抱~」小姜峰小手伸向了封梓,「嘀嗒」,封梓定睛一看,兒子的小手腕上還在不停淌著血,鮮血順著手肘滴落在地上。

  「千殺的!」封梓急忙翻出件乾淨的秋衣,在兒子手腕上纏了幾纏,用大棉襖把自己和小姜峰裹在一起,跨國姜軍金的屍體,向房外衝去,現下當務之急是趕緊給寶貝兒子包紮傷口,可耗不得時間。

  在封梓抱著小姜峰跑向村裡診所十分鐘後,姜軍金的母親馬素蘭提著裝有午飯的籃子緩緩走向姜軍金家,「軍金!封梓!吃飯了!」「寶貝孫子,奶奶來了!」離著還有十幾步遠,馬素蘭就吆喝起來。

  「街門怎麼開著?」馬素蘭走到門前,看到敞了個縫兒的大門納悶著。輕輕推了推街門,發出了「吱呀呀~~」的聲音。「軍金!封梓!在家嗎?!」馬素蘭見沒人應聲,推開門信步走了進去。

  「咣當!~~噹啷啷」竹篾編成的籃子仰倒在馬素蘭腳下,飯菜和瓶瓶罐罐撒了一地。馬素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自己的兒子倒在地上,兩隻眼睛圓睜著,至死也未能瞑目,身下一灘血,已經蔓延了方圓幾米的範圍。「兒啊!!!!我的兒啊!!!軍金,你怎麼了?!軍金!!」撕心裂肺的哭嚎遠遠地傳出老屋。

  此刻,封梓帶著小姜峰剛剛趕到診所。

  「哎呀,稀客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啊,封梓,你可從來不到我這兒來啊。」診所的閆醫生看到封梓後打趣著。閆醫生全名閆妮紅,D村有三個姓,閆是大姓,然後是趙和姜。閆妮紅是村裡的中青代,也是為數不多的上過學的大齡婦女,年輕時曾跟著村裡醫生學了幾手醫術。老醫生退休後,被村裡大隊安排在診所看個小病啥的。

  「閆姐!救救峰峰吧!他手腕被扎著了,你趕緊看看!」封梓看到閆醫生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把小姜峰放到了診所里那張破破爛爛的床上。閆妮紅一看,趕緊抓著幾瓶消毒用的碘酒酒精來到床邊。

  封梓輕輕地把包著小姜峰手腕的秋衣解開,露出了血淋淋的傷口,傷口是一個小洞,血已經不再流出,凝固成血痂。閆妮紅一臉嚴肅的表情,拿著鑷子挑出幾塊棉花沾著碘酒輕輕擦拭著傷口外沿的血痂。。。。

消完毒後,閆妮紅直接用繃帶和紗布把小姜峰的手腕包紮起來,裹了幾圈,看起來像個小護腕。可惜的是,馬大哈的閆妮紅為了省點電,沒有打開燈去看小姜峰的傷口裡面。那粒碎玻璃就這樣伴隨了小姜峰整整二十一年。

第一章第三節悲

  「謝謝,謝謝!閆姐,太謝謝了!」封梓看著兒子包紮好的傷口,喜不自禁,連連向閆妮紅道謝,說著就是要跪下。

  閆妮紅一看,趕緊向前一步扶住了封梓,封梓抬起頭,眼眶裡的淚水唰地一聲流了下來。閆妮紅定定地看著封梓,發現她的臉頰腫了一圈,還泛著紅紅的巴掌印,剛才沒有細看,封梓臉上竟然還掛著一道傷口。

  「來,封梓,過來坐,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閆妮紅忙拉過封梓,用剛才沒收回的碘酒給封梓消起毒來。

  「咿~呀,媽媽~」小姜峰躺在床上,歪著頭看著閆妮紅給封梓處理傷口,兩隻小手在空中亂晃。

  「在那裡!!!!~~~~」突然一聲大吼從診所門外傳進來,封梓渾身一顫。「他們發現了。。」

  閆妮紅彷彿也看出了點什麼來,「你先坐著,別怕。」說著往門口走去。

  「你們幹嘛?!瞎吵吵啥!?這是診所,叫喚個屁!」閆妮紅不愧為村裡婦女的頂樑柱,一出門隨手把門關緊,沖著十幾個姜家的漢子就吼起來。

  「閆大紅,你讓開!老子家的事兒不用你管!讓封梓出來給我們個解釋!!!」領頭的漢子叫姜軍祥,是姜軍金的堂哥,跟閆妮紅是一代人。閆妮紅本名叫閆大紅,上私塾那會兒,嫌名兒俗氣,就給改成了閆妮紅,村裡同齡的一些相識還是叫她閆大紅。

  「廢話,姜軍祥,這兒是我的診所,你要問封梓什麼事兒等回了家再問,在我這兒吵吵什麼?!」閆妮紅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你給我滾開!那娘們把軍金殺了!讓她出來償命!!!」說著,拎起鋤頭就是要往裡沖。

  閆妮紅也傻了,她最初預料封梓可能是跟姜軍金鬧矛盾,只是吵吵鬧鬧,但是沒想到竟然鬧出了人命。

  就在閆妮紅進退為難的時候,診所的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封梓一臉毅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閆姐,峰峰拜託你了。來世我做牛做馬報答你。」封梓的聲音十分輕柔,聽在閆妮紅耳朵里卻仿若幽冥之音一般。

  「別,別,封梓,你等會兒,還。。。」閆妮紅的話被封梓回望的眼神打斷了,封梓的目光越過閆妮紅,落在了屋裡的小床上,小姜峰扭動著腦袋,哼哼唧唧地想要翻過身來。

  「孩子,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小姜峰好像感受到了封梓此刻心裡所想,叫了出來。「媽媽~~~」

  「姜軍金是我殺的!我這條命賠給你們姜家就是!」封梓動了,在眾人的眼裡,她動得很慢,很慢,一道銀光帶著弧線鑽進了封梓的心窩裡。她用小診所里的手術剪,自殺了。

  「不要!!!」閆妮紅驚呆了,十幾條漢子也傻了。離著小診所十幾米外,幾個公安正在飛奔著。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封梓!你別嚇唬姐姐啊!封梓!你怎麼這麼傻!」閆妮紅此刻泣不成聲,縱使她大大咧咧,平時馬虎慣了,也被封梓的決然和悲哀所感染,她扶著封梓的身體,緩緩放到地上,讓封梓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腿上。

  封梓睜著眼睛,目光十分凝聚,顯得神智很清醒。她看了看閆妮紅,又看了看身前圍著的眾人,目光中充滿了蔑視和不屑,最後,目光又回到了閆妮紅身上。「閆姐,峰峰拜託你了,求你千萬別把他交給姜家的人!」「求你。。。」「求。。。。。」一道血水緩緩從封梓口中流出,無力的雙手垂到了地上。

  「你們這群王八蛋!!!都他媽滾開!!!」這時,姍姍來遲的公安幹警也趕到了跟前,對著幾個姜家的漢子就罵開了。

  「老宋!快過來看看,快!!!」領頭的公安大吼著。老宋戴著副眼鏡,肩上背著個大醫療箱,比眾人稍晚了一步來到跟前,他伏下身去,摸了摸封梓的脈搏,眼裡爆發出一絲希望的光,「你們幾個人,把她抬進屋裡去,快點!」

  雖然不情願,但公安發話了,只能照辦。姜軍祥和另外一個漢子一前一後把封梓抬進了小診所,放到床上。

  「你不會想要在這裡救她吧!」

  「對呀!至少應該送到醫院再說呀!」一同來的幾個公安七嘴八舌的聲音,像鉤子一樣抓撓著老宋提在半空的神經。

  「你們知道什麼!她現在明顯血壓下降,脈搏相當細弱,呼吸停止,巳經是休克狀態,不現在搶救,等到醫院早斷氣了!」「不過我也不敢說能搶回來,你們有個心理準備,到時怎麼跟家屬解釋。」老宋的眉頭擰成了一團。

  「有氧氣么?我帶的這一小瓶肯定不夠!」

  「沒有,大哥,我這兒最多就是給村裡的老人孩子打個針包包傷口,大點的病都是去醫院啊,我學過幾天救護,給你打個下手吧?」閆妮紅擦乾眼淚,語氣里滿是希望地詢問老宋。

  「老宋,辛苦你了。我先去問問情況。」拍了拍老宋的肩膀,老張扭頭向屋外走去。

  「你們幾個!全部回派出所,等著我們回去。」老張出了門,看見那十幾個漢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大手一揮,去派出所等著。

  20世紀80年代末,中國的地方百姓對公安還是心存敬畏的,既然公安發了話,就去吧。

  「同志,那娘們。。封梓她有沒有事兒啊?她殺了俺弟弟,你可不能把她放了啊!」

  「滾滾滾!!!給老子滾!!!去派出所,再不走拷了你!」老張一聽,一肚子火頓時翻湧上來,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老宋和閆妮紅在屋裡搶救封梓,老張和其他幾個幹警在屋外,通過無線電已經確定了另外一邊的現場調查快結束了。也沒有別的事兒,就在這裡等著,順便讓所里聯繫醫院派輛救護車來。

  老張此刻的心裡亂成了一團,「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剛烈,現場調查還沒有結果呢,也不好妄下定論。倒是這封梓,竟然會尋死!」

  「吱呀~~」酸掉牙的門響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第一章第四節哀

  「張隊!現場勘查已經出結果了,姜軍金是受外力後仰,腦幹被玻璃刺入致死的。」聽著手下的彙報,老張擰起了眉頭。「行,小潘你先過去吧,我在這兒等救護車,老宋在裡面搶救呢,你去跟老孫說一下,現場嚴密看管好,沒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進去!另外,醫院那邊,讓小王先去等著,女同志照顧起來也方便。」

  「是!。。。。張隊。。。。還有個事兒。」

  「什麼事兒?吞吞吐吐的!」

  「姜家老太太在那邊嚎天呼地的要她兒子和孫子,她兒子姜軍金已經死了,她孫子要不先抱給她?我看老太太那樣,還幾次差點上不來氣兒。」

  「孫子?是姜軍金和封梓的孩子?」

  「是啊,聽村裡見著的人說封梓抱著孩子來的這兒,您看是不是進去抱出來?裡面搶救病人呢,個小孩在裡面幹嘛。」

  「不對啊,剛才沒見著什麼孩子啊,你等會兒!」說著,老張輕輕敲了敲小診所的門,然後拉開門進到屋裡。

  閆妮紅用藥棉輕輕地給老宋擦著汗,老宋露在口罩外的兩隻眼睛滿是凝重,眉頭也皺在一起。

  老張打眼瞅了一遍屋裡,小診所里就那點東西,一眼看去全都看個遍,哪有什麼孩子。

  「那個。。。。小。。。」老張張了張嘴卻猛然發現自己不知道閆妮紅的名字,頓時語塞。閆妮紅扭過頭來,「公安同志,啥事啊?」

  「那個,這個封梓是不是帶了個孩子來你這兒?是她兒子。」老張一遍用目光過濾著屋裡僅有的幾樣東西,一邊問閆妮紅。

  「是啊,她兒子手被扎了下,來我這兒做了下處理,然後就出這事兒了。。。。」閆妮紅剛說完就扭頭去看小姜峰。這一看不打緊,本來就提著的心頓時就要飛出嗓子眼,此刻她的三魂七魄都嚇沒了。張著嘴巴獃獃地看著剛才小姜峰呆的病床,此時卻是封梓躺在上面,再看周圍,哪裡還有小姜峰的影子。

  「啊。。啊。。。公安同志,我。。。我。。。。嗚。。。我。。。。嗚。剛才還在這兒啊!!嗚。。。剛才真在這兒!!!公安同志,你可得相信我,剛才真的在這啊!!!!」閆妮紅滿臉鼻涕帶著淚水上來緊緊抓住老張的手。

  「你。。。。你再好好想想,你這屋裡還有哪能去!媽的,哪能去個孩子能跑哪去!」老張也毛了。這孩子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那老太太不直接閉過氣兒去才怪!別年輕的沒救活再把老的搭進去,那可就麻煩了!

  「老張,老張。」老張聽到叫自己,把頭扭向叫聲的方向,見是老宋。

  「怎麼了?老宋。救回來了嗎?」

  「她,叫你。」老宋無力地搖搖頭,左手被緊緊抓在封梓右手裡,右手指了指封梓說道。

  老張緊兩步來到病床前,封梓整張臉蠟黃蠟黃的,布滿了汗水,嘴唇因為失血的緣故已經白得看不到血色。兩眼無神地看著老張這邊,嘴唇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這時老宋趴到老張耳朵邊輕聲說「肺葉破了個洞,要不是有個什麼事兒帶著精神撐著,早不行了。」老張點點頭。

  「妹子,你有啥事兒?跟大哥說吧,我儘力幫你。」不知道為什麼,老張第一眼看見封梓,就感覺這個姑娘不像個蓄意殺人的樣,可能是多年從警的原因,這種感覺異常強烈。

  「兒。。。子。。我。。。。兒子,」老張一聽,頓時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我也在找你兒子啊。。。。。」但是這話只能想想,說出來估計眼前這姑娘立馬急火攻心,一口氣就上不來了。

  「求。。。。你。。。」封梓抬起左手,抓住老張的胳膊,「求。。。。照顧。。峰峰!求。。。」老張感覺胳膊被抓疼了,真的疼了。那種力量怎麼可能是眼前這個將死的女人所有的。封梓的眼神里射出了光,讓人不敢對視。「求你。。我。。。兒子!」

  老張真的被抓疼了,「你放心,你的兒子交給我了,我會幫你照顧他長大成人!」老張此刻也明白了,這是迴光返照。如果不答應封梓,怕是死都不能閉上眼,她的眼神讓老張生不起拒絕的年頭。「前提是要找到他!」老張在心裡補了一句。

  「他叫。。。峰峰,謝。。。。。。。」老張感覺自己右胳膊上那道讓自己疼得要命的力量消失了,「嗵。。」封梓的手,滑落在病床上。眼睛還有一絲沒有閉上,嘴角向上微微翹著。微張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神采。

  老宋探了探脈,低著頭輕輕搖了搖。重重地嘆了口氣「唉!!!」

  老張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又一條生命從眼前消失。而且還是個女人,應該為保護自己和孩子而死的女人,臨終前託付自己事情的女人!

  老宋默默地收拾著用過的醫療器具,閆妮紅已經嚇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幾十分鐘前還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兩條人命,一個死了,另一個還是個孩子,而且還在自己的診所失蹤了。這對於大半輩子窩在這個小村子裡的閆妮紅來說絕對是非常大的打擊。

  半晌,「老宋,叫隊里來車,先把這閨女拉回隊里冰著,還有那個。。她男人。」老張緩緩抬起右手,輕揉著眼角說道。

  「還有孩子,把所有沒有任務的人全排除來,把整個L反過來也得給我找著!」

  老張出了診所的門,此刻的他看起來像是老了10歲,他看著剛剛開始抽芽的草地,輕輕地道了一句,「孩子啊,你一定不能出事兒!!」

第一章第五節尋

  「老張,孩子找到了,讓他們村一個光棍老頭揀去了。」派出所的民警懷裡抱著個孩子推開門,高興地喊道。

  老張激動了,連續找了快一個周了,案子除了孩子依然失蹤外基本都結了,法醫鑒定和現場鑒定什麼的早就出來了。根據現場的勘察結果,刺死姜軍金的那個玻璃瓶上面只有他自己的指紋,而且死亡時的姿勢和角度基本沒有動過。封梓系自殺,在場的那麼多人也都看到了。案子定性為單純家庭暴力引發命案。

  現在孩子找著了,可以結案了。

  「峰峰,來,讓伯伯抱抱!」老張伸手去接小姜峰。小姜峰很安靜,不哭不鬧,一切一切的表現都跟他這個只有兩歲的小孩子不相符。

  在動用了所有認識的人脈關係,經過一系列手續後,老張拿到了小姜峰的監護權,這也算圓了他心裡一塊心事。今天他可以正大光明帶著小姜峰去自己家了。

  「楠楠!我回來了!過來,我給你帶了個弟弟回來!」老張一進家門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來啦~!~爸爸,哪來的弟弟啊,這麼小啊。。。。」楠楠綁著兩個衝天揪,腦門中間還點了個紅腦腦,看來今天在班裡又得到老師的表揚了。

  老張和女兒相依為命,老婆生閨女時難產,沒搶救回來。老張抱著他老婆的屍體哭了整整一晚上,誰也不讓靠近。進產房前兩人還約定,如果是閨女以後就再生個。誰知道,這一晃,竟成了天人永隔。老張也徹底絕了這個希望,對外宣稱永不續弦。小女兒名字叫宋亞楠,隨媽姓,這也是老張的意思,老婆為了生她,命都沒了,跟她姓。五歲,比姜峰大三歲。老張是公安局刑警隊的隊長,參加過老山戰役,二等功臣,後轉業回到老家,進了公安局。平時他不是這兒跑就是那兒忙,小楠楠也很懂事,都是鄰居的老太太老爺爺什麼的幫忙照顧她,她也從不對老張撒嬌耍賴,這讓老張在心底始終感覺愧對女兒。

  「楠楠,這個弟弟是爸爸一個朋友的孩子,叫峰峰。他。。。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從今天起,他就是咱家的一員啦!」老張提起封梓還是從心裡感到一絲悲傷。

  「爸爸你等等,我去拿牛皮糖,今天老師獎勵給我的,給弟弟吃。」

  老張看著女兒踩著個大拖鞋一路拖著跑回房間去給小姜峰拿吃的,心裡不由地鬆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女兒排斥小姜峰。

  「小子,你有福啦!你媽媽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願她能夠保佑你吧。」老張心頭寬慰,把小姜峰高舉過頭頂,顯然此刻的心情已經好了起來。

  「楠楠,你先陪弟弟玩,我去做飯。」把小姜峰放在沙發上,掖好小被子,老張哼著小曲走向了廚房。心裡琢磨著明天去給小姜峰置辦衣服和被褥。然後還得雇個保姆什麼的,這樣也不用讓楠楠老是跑到鄰居家給人添麻煩了,還擔人情。

  就這樣,小姜峰,重新有了家,有了從內心愛他關心他的伯伯和姐姐。

  轉眼,小姜峰七歲了,到了該上小學的年齡。期間姜家的人和封梓老家的人來找過,希望孩子能回去跟著他們,都被老張以監護人的身份擋了回去,兩家也沒有咒念,只能就此放棄,只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會送來一些年貨什麼的。小姜峰隨著年齡的增加,對兩家的態度始終熱乎不起來。就認老張一個人。

  這天晚上,老張看著眼前這張入學申請表就開始琢磨,上學要有個學名啊,不能再跟幼兒園一樣峰峰、峰峰地叫了。該讓孩子姓什麼?其他的都填好了,唯獨剩下姓名和家庭成員這兩欄沒填。

  小姜峰坐在旁邊看著,「伯伯,我跟著你姓吧。以後我叫張穆峰!」小姜峰,不,現在應該是張穆峰。張穆峰瞪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老張。

  「峰峰,你為什麼要加個穆啊?」楠楠馬上就要上四年級了,這時候正坐在客廳寫作業,聽到他的話很奇怪地問。

  「媽媽的名字里有個梓,我不要辛酸,就要個木字。」

  「木,木頭的木不好,改成肅穆的穆吧。以後你就叫張穆峰!是我老張的親兒子!」老張眼裡含著淚,拍著腿扭過頭去大聲地喊。

  「這哪是七歲的孩子啊!峰峰,有我一口氣在,你這輩子都是我兒子!」老張壓抑不住淚水,站起身來進了衛生間,一邊抹淚一邊心裡默默發誓。

  就這樣,張穆峰上學了,老張現在還是刑警隊隊長,還兼著公安局法制科的科長,在局裡說句話,大部分人還是給面子的。所以峰峰改名字的事兒順理成章地辦好了。

  平平淡淡地,九年過去了。

  楠楠已經上大學了,從小受父親的熏陶,對綠軍裝有一種狂熱的喜愛,報考了濟南陸軍指揮學院。成為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基層預備指揮員中的一員。

  峰峰十七歲,馬上又要高考了。去年他因為考試的時候發燒,錯過了,重新復讀了一年。

  高考過後,峰峰天天盼著成績出來。

  成績出來了,離他想報考的北京外語學院分數線差3分。然後,峰峰和大多數莘莘學子一樣,因為高考的失利而消沉了。流連於網吧、迪廳。到後來發展到徹夜不歸。

  老張看在眼裡,沒有做聲。他經常出任務回家很晚,一般凌晨一兩點的時候峰峰的房間都還亮著燈,從門縫裡能夠看到他在努力複習。孩子上了這麼多年學,早也該好好歇歇了。

  2003年9月,一天夜裡,老張從隊里執勤回到家,看著兩個孩子的屋裡都沒亮燈,心裡不禁感到有些孤獨,剛倒杯水打開了電視,準備看會兒京劇,門咔啷一下被擰開了,然後張穆峰手裡拎著個啤酒瓶就這樣一步三晃地飄進屋裡,顯然又是跟那幫子同學玩到現在,喝了不少酒。老張一看不願意了。

  「峰峰!你給我過來!!」老張從仰躺的姿勢坐了起來,啪地拍了下桌子,嚴厲地喝道。

  張穆峰眼神兒向他這邊瞟了一眼,又扭了回去,晃晃悠悠地就往自己房間走。

  「反了你了還!!小兔崽子!」老張急了,嗖地一下竄到他面前,一上手就習慣性地使上了擒拿手。喝得爛醉的張穆峰哪能扛得住他這兩下,頓時被擒了個正著,酒勁也上來了,順著老張的勁兒就往地上倒,吧唧一下就給躺地上了。

  剛才老張血一上頭,也忘了這是在家裡,這一倒不要緊,把老張嚇了一跳。趕緊俯下身去扶。

  「唉!小祖宗啊,要了我老命了!」張穆峰此時已經是身高一米八五,體重七十五公斤的漢子了,加上老張的錘鍊,渾身那小肌肉跟馬駒子似的。老張到底是歲數大了,這一扶還把腰給閃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他給拖到床上,這會兒坐在床邊上喘著粗氣。

  「兔崽子這麼沉!他娘的還喝過茅台!絕對是三十年陳釀!這檔次。。。。混著啤酒喝你能喝出個鳥味兒來啊!」老張吸了吸鼻子,聞著張穆峰渾身那衝天的酒氣,竟然分辨出啤酒和茅台來。

  「唉!不能再看他這麼下去了,我看這張老臉還能不能幫幫你吧。」不忍再看著張穆峰這麼沉淪下去,老張打算托自己的老戰友幫忙想想辦法。當過兵就有這個優勢,戰友遍布天南地北、各行各業。

  「那伙子人現在一個個地混得都很不錯,進個北京外語學院應該不成問題吧!」老張心裡暗暗想著。

第一章第六節剛進部隊就犯事兒

  2003年12月11日

  L—BJ

  (本文從現在起採用第一人稱。)

  張伯伯托他的朋友給我辦理了北京外語學院的入學手續,可我不願意,說不出是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姐進了部隊,所以我也決定進部隊鍛煉兩年。張伯伯倒是很高興,因為他就是部隊轉業的。入伍前的三個月簡直是地獄,張伯伯只要隊里沒事就跟我耗在家裡,狠狠地錘鍊我,到後來我已經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每天大腦里只有練來和練去這兩個點。

  張伯伯托武裝部長給我辦服役手續的時候,武裝部長逼他喝了五大杯白酒。到現在我依然記憶猶新,「老張!你連干五杯,你兒子當兵的事兒包我身上!」然後張伯伯就喝了,兩天沒緩過勁兒來。從那會兒起,我決定從此以後管張伯伯叫爸爸。我踏上離家的列車那天,是我的生日,12月11日。上車前回頭看最後一眼的時候,看到張伯伯站得很遠往我這裡看,我在心裡默默地說了一聲「爸,保重!」然後扭過頭,走上了人生的岔路。

  為什麼當兵,其實我心裡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我從小就對為什麼這三個字不關心,不知道就不知道,沒有好奇,沒有興趣。我抱著又厚又重的被子打成的背包,背包里裹著膠鞋、棉衣等等許多雜貨,其實這些東西有很多,大部分都在我身上,出發前在車站上稱比平時沉了二十公斤。

  兵種是空軍,BJ空軍機關某團。據說是今年L最好的一批兵。能當上的家裡不是有錢就是有權,我能來完全靠的是老爸那五大杯白酒。同來的幾位款爺們一起聊著各式各樣的新奇事兒,你爸在哪發財,你媽貂皮在哪買的,我最近又泡了個什麼妞,前幾天第二輛Q7又撞了等等等等,聽得我耳膜發鼓,扭過頭趴在背包上睡著了。

  火車一路停停走走,開車只用6小時的路程火車跑了13個小時,最後在BJ火車站停下了,我全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如果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保持一個姿勢13個小時,你也會一樣的。同來的一節車廂里有我四個比較要好的同學,他們是康、輝,另外兩個不提也罷。臨下車前我們聚在一起發誓,一起當兵,相互照顧,絕不分開,然後下車。

  下車以後集合站隊,歪七扭八地站了六列,然後開始點名出列。等新兵組成的第一個班集合完畢後,我們傻眼了。一個老兵舉了個空1號的牌子,帶著那20個第一批的哥們兒走了。我們四個相互看了一眼,他們想什麼我不知道,我在想剛才的誓言多麼**。

  我分到了空3號,康空2號,輝空6號。

  跟在空3號老兵的背後,我心裡哭的滋味都有了,那個空3號一臉橫相,二頭肌快趕上我腦袋大了,走起路來活脫一隻大灰熊。

  坐上大轎,長途的疲勞一下子涌了上來,可未知的前程卻讓我怎麼也睡不著。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心裡默默地記著幾個很有標誌性的建築和名字,慢慢地,車下了高速,開始在高速輔路上飛馳,而兩旁的風景也從高樓大廈變成了低矮的磚瓦房,越走越荒涼,到最後竟然是無人的荒郊。不過不得不承認,大城市就是不一樣,這郊區都是筆直寬敞的柏油路。

  因為窗外景色的緣故,原本唧唧喳喳很興奮的新兵們這會都陷入了沉默。這個車廂里的氣氛十分壓抑,因為我們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我看著漸漸發黑的天色,心裡想到了遠在L的老爸,一會兒功夫,一陣嘈雜和鑼鼓聲把我從沉思中帶回現實,目的地到了!

  怎麼形容呢,就好像1995年的十個村子包圍著一個2004年的住宅社區。我們現在就在這個社區中心。然後我們開始下車,車門前兩排老兵,有是一根帶彎的杠杠,有的還帶個五星,五星中間兩把交叉的槍,他們綁著鼓,拿著鑼,正吹吹打打,不亦樂乎。下車以後,站在一座很大的辦公樓前,樓的中央有個帽徽,這時來了個肩膀上全是星星的大叔,滿臉和藹,但是這個陌生的地方已經讓我們有了緊張的感覺,所以面對他的笑臉,我們並不輕鬆。

  等我們鬆鬆垮垮排成了四列時,已經距離下車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跟在火車站時不一樣,從隊伍的後面躥出一列老兵,數了數,十個,沒有舉牌子在我們面前站成一列,一個一個相互對應著。

  然後開始點名、分班,叫到名字的出列,或有人或沒有人組成新的隊伍,跟著打頭的老兵走。我看到了空3號老兵,他換了身迷彩服,更像野熊了,而後來,野熊也確實成了他的外號。

  我在家因為有老爸平時的教導和訓練,也耳染目睹了很多部隊、警隊的事情。所以我大概知道該怎麼做。可我心裡卻極度地不樂意,不想就這麼乖乖地聽話做事,再加上當初對方言的辨別能力並不好,導致了我剛分到班裡不到十分鐘就挨了當兵後的第一次打,一巴掌加一個正蹬。

  打我的是個二級士官,姓凌,在我看來很冷門的姓。我分到了七班,野熊是六班班長,我只差一點點,就進到野熊的班,為此我謝遍了天上諸佛。我提著包跟著班長進到班裡,班裡已經有兩個人在疊被子了,班長扔下一句「跟他們倆熟悉一下。」就轉身出了門。我剛剛把包放下,凌姓士官就帶著跟我同車的新兵進到屋裡。看到我問了一句「¥%……&*」,我確確實實沒有聽懂他說什麼,看著他傻愣愣的沒說話。然後他罵了我一句,這句我聽懂了,是部隊里出現頻率最高的「**的」,這個時候我下意識地吐出一個「操」字,絕對是下意識,千真萬確,下意識。

  他聽見了,然後我就看到一隻巴掌劃著弧線甩在了我臉上,我愣了下神兒,沒有想到他會動手,而且不給反應時間地動手,緊接著就是一個正蹬踹在了我的肚子上。沒來得及縮起肌肉便結實地挨了一腳,來的路上基本沒吃飯,這時候肚子疼地絞在一起,臉上一種火燒的感覺也慢慢浮出來。我估計我的臉肯定很紅,有打的,也有因為丟面子。

  「我他媽弄死你!」像晴天打了個大霹靂似的,轟隆一下,我估計這一嗓子整個樓都能聽到,失去了理智,完全地失去了。在場的不算我一共五個人,其中四個是新兵,以後我怎麼混?我這張臉往哪擱?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廢了他!

  就近扯過身邊最近的硬物,狠狠地沖著他的腦袋就招呼過去,在我眼裡出現興奮的嗜血目光時,他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我手裡的傢伙因為角度原因狠狠地砸在了原本在他背後的講桌。(我新兵連住的是部隊里講專業理論課的教學樓,每個房間一邊都有塊黑板有張講桌,像學校的教室一樣,不同的是學生的桌子換成了兩排上下鋪。)

  「咔嚓」一聲響沒有阻擋我下一招的步伐,抬起腿對著他近在咫尺的胸口就是一腳,直接踹得他「咯」一聲躺地上不動了,而我渾身的勁兒也好像隨著這一腳都消失了,扶著旁邊的床架喘了幾口粗氣。再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講桌上一個巨大的裂縫,裂縫上的木茬沾了些白色的東西,屋裡站著的加上我有四個。我手裡拎著一個小鐵凳,上面漆著乳白色的油漆,有一個角上漆破了,估計剛才砸在講桌上的就是這個角,正對著我的那個面用紅色的顏料噴了個「警通1-2」。還沒搞明白「警通」兩個字的含義,門口傳來的一聲「班長,就是他!」把我注意力吸引過去。

第七節磨鍊

  2004年12月12日—2005年3月21日

  BJ·郊區·空軍某團

  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隻拳頭在我眼前無限放大,被掏空的力氣一瞬間回到身體里,被緊張氣氛拖慢的身體也恢復了正常,下意識地躲過襲來的拳頭,不自覺地把擒拿手用上了。隱約感覺到不妥,遲疑了一下,但依然繼續我的動作。

  拿住了眼前的人,正心裡得意時,腦後一陣風,劇痛。「哪個孫子偷襲!」然後我暈了過去。

  之後的事兒不用我說想必也都能猜到了,入伍不到一天打了兩個班長,損壞公物,還順帶著損壞古董,誰他媽知道那張破講桌是從1949年建團就開始用的古董啊!這件事兒驚動了上級機關,經過兩個什麼會議,最後定下了對我的懲罰:記大過一次。後來我知道在解放軍內部,記大過是軍內「刑法」八大項的第四項,相當嚴重。不過在我看來,沒少快肉也沒怎麼著,無所謂。

  因為當時屋裡的新兵里,除了一個叛徒外其他幾人都給我作證是班長先動的手,而那個叛徒則極其誇張地向連隊幹部和團首長彙報,說我一拳把班長從宿舍這頭打到那頭,一隻手抓著班長,一隻手抓著講桌,死命地拍。由於誇張度足夠高,所以這哥們兒的話被眾人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凌姓士官斷了兩根肋骨,後來被我擒拿的是我的班長,肌肉扭傷。

  由於我是新兵,沒有進行關禁閉之類的懲罰,直接回到班裡,繼續新兵生活。只是時不時地會有老連隊的老兵來找班長們玩,玩的時候還是不是瞟我,然後一句「這就是打老凌那個新兵?」讓我心裡頗為忐忑。

  凌姓士官再出現在我眼前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兒了。我是班裡第三個來的兵,之後每隔一兩天就會來一個弟兄,就這樣等了十幾天。而我們早到的,被子已經疊出了豆腐塊的雛形,等全連的新兵到齊,我們悠閑的整理內務訓練結束了,開始了正式的3個月新兵連。(在這裡我要批判一下山東某市的武裝、民政部門,剛入伍的時候要壓被子,把棉花壓得薄一些,這樣疊被子比較方便,也比較好看。山東某市給新兵發的被子裡面是純棉花的,而且還用線把整床被子固定住,這樣是暖和,但是新兵連可苦了我們了,現在想想都難受得要命,又是洒水又是搬井蓋壓。後來的那些南方兵,被子直接就是一張很薄的太空棉,好疊得要命。)

  正式訓練分兩塊,隊列和體能,穿插著政治學習和條令學習。說白了除了訓練就是洗腦,不讓你有自己思考的空間和時間。隊列相對而言要簡單一些,畢竟軍訓的時候練過,多少也記得些,糾正一下動作就可以了。然後就是體能訓練,這對我來說太輕鬆了,跑步、單雙杠、俯卧撐、仰卧起坐,每一樣都是老爸操練我時練的,看來部隊幾十年以來都是靠這幾招來練體能。

  第一次體能訓練時,連干說為了讓大家對部隊訓練有個初步認識,今天少跑點,3公里。然後組成方隊開始圍著團里主幹道跑圈,班長們輪流出來帶隊,其他的留在隊伍後面照顧掉隊的新兵。團里的圈很奇怪,3公里是4圈多,5公里是7圈。

  漸漸的,隊伍越來越長,再後來就稀稀拉拉地成了一條斷斷續續的直線。有的新兵跑不動了,後面跟著的班長上去就罵,那罵人的話根本不能聽。也有的跑不動了捂著肚子開始「肚子疼」,當然,有真有假。

  班長們跑得很起勁,跑了絕對超過3公里了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到最後,只有我和另外兩個新兵混在班長的隊伍里跑,一個班長歪過頭來看我們仨,我們繼續跑。大概跑了6、7公里左右的時候,有兩個班長陸續地慢了下來。我一打量,往日的經驗告訴我,這倆哥們兒不行了。臉色不再是運動時的紅潤,而是有些發白,虛汗順著脖子把秋衣濕了一大片。而我則感覺剛剛熱完身,可以加速的狀態。然後我開始慢慢加速,緊接著,我超過了其他幾個仍在堅持的班長,大跨步地向前沖。

  除了野熊和我的班長外,其他班長和倆新兵兄弟也慢慢地停了下來,和全連新兵一起看著我們跑,老連隊的幹部老兵也都趴在窗戶上,站在路邊看著我們跑。我的班長被越甩越遠。最後只剩野熊和我撒著歡跑。我在拐彎的時候偷偷打量了一下野熊,這哥們兒臉色紅潤,嘴角還翹著。我心裡「咯噔」一下,媽呀,碰見高手了。不過我並沒有停下的意思,我從小都是個犟牛。

  跑了也不知道多久,反正老連隊已經開始集合站隊開飯,新兵連長就一直站在路邊看,我還是沒有疲憊地沖,雖然心裡知道明天肯定會「很爽」,但心裡那種不屈服的意志就是不肯停下,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了,趁著路燈,看到野熊也面色凝重地低著頭跑。心裡暗暗較起勁來,又加了點速。跑步的時候最怕這個,尤其是長跑,一直膠著的兩個人,一旦其中一個連續加速,另一個人的鬥志很快就沒了,會被越拉越遠。

  野熊離我越來越遠,在我感覺肺要爆炸的時候,連長攔在了我面前。長跑結束後不要立刻停下,要緩步走上幾百米,否則心臟會因為泵血的壓力而爆炸,簡單來說就是猝死。我慢慢地放緩速度,變跑為走,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野熊步履闌珊地跟了上來,看樣子基本上已經跑廢了。連長告訴我,我們跑了20公里,半程馬拉鬆了。野熊確實很厲害,但不能跟我比,我從小跟著老爸練,練到現在已經十來年了。怎麼能是他一個當了三年兵能比得上的。

  野熊勉強地站著,看著我,眼睛裡充滿了一種異樣的目光,我管這種目光叫欣賞和狂熱。

  怎麼形容野熊這個人呢?其實他人並不壞,在他的連隊也是拔尖的戰士,老家山西的,軍事素質過硬,為人樸實,出身絕對地赤貧,當兵就是為了吃飽肚子那種。他這樣的戰士,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基層部隊佔了相當大一部分比例,也是解放軍部隊的基礎組成部分。

  野熊姓范,不吸煙不喝酒,閑著沒事兒就愛收集、愛搗鼓點小玩意兒,各種各樣的,人送外號「垃圾范」。他在團里名聲不好,有百分之六十的官兵想收拾他,這其中又有至少一半的想把他弄殘廢。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跳出來跟他對磕,因為他是警通連警衛排的名義二把手,實質一把手,手裡掌管著團內官兵外出的生殺大權。無論多麼討厭他,見了他都跟孫子見了爺爺似的,恨不得臉都貼他屁股上。他在團里大部分官兵眼裡都等於一張不限次數的外出證。

  因為我第一次體能訓練的優異表現,班長們和連干對我青睞有加,在正式訓練的第四天開始對我進行了額外的照顧。先是單背被子打的背包,大概5公斤跑5公里,單雙杠一二練習各50個,仰卧起坐、俯卧撐各100個,即使這樣,我依然比較輕鬆地完成了。然後是水壺和裝了兩塊磚頭的挎包,再後來不知道連干從哪弄了個迷彩背囊給我背著,裡面裝了半包磚頭,我沒數過,憑感覺絕對不低於30塊。我很是鬱悶,來的時候武裝部長說空軍的單位,尤其是機關單位比較注重儀錶和形象建設,也就是訓練也只練隊列,不會練什麼體能,但是現在的事實可不是這樣,幾十公斤的背囊壓得我沒有功夫去想那些玩意兒。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除了隊列訓練和政教、條令學習之類的理論課,我已經不跟著大隊伍一起訓練了,每次訓練完後我累得連床都上不了的時候,就會有班長來我身邊陰森森地說一句:「喲,不行了?不是挺能嘛,打班長的人啊,這點就不行了?」我只能苦笑一下,咬著牙爬到床上。

  再後來,我已經可以確定這是針對我的虐待性訓練,訓練量已經加到了早晨下午背一滿包磚頭跑十公里,我的後背已經磨出了一層厚厚的硬皮,500個俯卧撐,500個深蹲,500個仰卧起坐,單雙杠一二練習各100個。我只能忍著,因為我不止一次提出質疑和反抗,但是班長和連干一句話把我堵得說不出話來。「你不是能么?我們想看看你有多能!如果受不了了就滾蛋,自己找地方去。」而且通常這句話結束後我會被要求再去來個徒手5公里,以至於到後來我實在懶得再去找虐了。

  很多次我都想把背包一扔,就這麼走人。但是看到他們不屑的眼神,我的心裡頓時又充滿鬥志。

  2005年2月8日,大年三十,上午我們期盼已久的領花、軍銜、帽徽之類的正式軍人有的東西發了下來,那會兒新兵連沸騰了,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是沒有在新兵連煎熬過的人無法想像的。在班長的指點下,把領花、帽徽、軍銜裝到了剛發的05式空軍士兵冬常服上,再套上士兵皮鞋,一大群鍋蓋頭相互打量著哈哈大笑。我沒有忽略班長的一抹竊笑。快到中午的時候集合進行了授銜儀式,一百多人站在禮堂裡面對軍旗宣誓的那一刻,誓詞的每一個字都是純粹地發自內心,那種莊嚴和神聖沒有經過煎熬就授銜的人是難以想像的。宣誓完後,參謀長宣布,我們正式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成為國防基石的一員。我的心情十分激動,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我不用再受虐了,也可能是終於熬出頭了。

  過完了年,新兵連總結考核,軍事第一是我的沒跑,野熊都不得不服,內務、隊列、條令考試都是中上,值得一提的是還有文化課考試,高三的英語、語文、數學,150滿分,再次看到這些似曾相識的試題時我一度以為當兵只是做了場夢,輕鬆地答完了所有考題,不出意料,總分第一。

  就這樣,我以綜合評定全部第一的成績從新兵連畢業,就在我摩拳擦掌準備迎接我真正的軍旅生活時,卻發生了一件讓我十分崩潰的事情。

第一章第八節另一個新兵連

  2011年3月22日-2011年9月29日

  湖北·XF·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五集團軍·空降兵某師·傘兵訓練基地

  滿心以為憑我的優異表現分一個好連隊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但是最後的結果卻讓我十分無語,我被單位送到了十五軍繼續過新兵連。

  臨行前,新兵連班長劉銳和連長邵文送我,送得我眼淚汪汪的,新兵連里就他們倆和我最親了,雖然劉班長被我扭傷過肌肉,但他從沒嫌棄過我。邵連長是我見過最嚴謹的軍人。可惜,就要和他們告別了。

  十五軍是空降兵,就是黃繼光烈士生前所在的單位,全軍出了名的屠宰場。在十五軍呆了六個月,那是地獄一般的回憶。無論軍銜高低,一律是新兵待遇,那幫畜生教練員,是不把我們折磨暈倒不罷手,有時候就是暈過去,澆盆涼水起來接著練。

  單兵戰術、倒功、刺殺、襲擊和反襲擊、偵察和反偵察、跳傘、潛水、武裝泅渡、射擊、武器操作、交通工具操作、野外生存,想到的想不到的全都上了。當然,用鮮血和汗水換來的是絕對的精英,半年時間裡,集訓學員淘汰了一半,有部分是受傷,還有部分是確實吃不了苦,退出了。

  最後總結彙報的時候,我們一百名精英學員看齊時小碎步踏擊地面的聲音傳到耳中,腎上腺素頓時充斥了我的全身肌肉,心臟嘭嘭嘭地跳動有聲,整齊的隊伍散發出了猶如千軍萬馬衝鋒一般的氣勢,整個操演場被我們小碎步帶起的塵土所瀰漫。那一刻,我是如此自豪,如此驕傲,只因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

  90天的地獄生活總得來說分為兩部分:

  體能訓練:這裡的體能訓練可以用虐待兩個字來概括。所有的訓練都是負重進行的,從一開始的10公斤到最後的30公斤,個別同志因為某些原因被特殊照顧到50公斤,而我很不幸,就是這個別同志里的一個。

  其他科目:常識學習、專業理論、武器操作、刺殺、襲擊和反襲擊、偵察和反偵察、跳傘、潛水、射擊、交通工具操作等等等等,在多次因疲勞而昏睡時被抹了脖子,加罰負重10公里跑後,我慢慢地學會了半睜著眼睡覺,甚至學會了一點像海豚一樣左右腦輪流休息的能力,沒有那麼誇張,但能保持最基本的警覺性,即使再累,也會對身邊發生的任何動靜做出反應。

  在總結彙報完後,我們慶祝結業的時候,領導和教練員們趁著晚上我們狂歡的時候把電閘給拉了,然後像人販子似的把我們百十號人趕到5輛解放車上,然後就開始顛簸,2人一個小組,每人一把刀、一根20米的繩子、一個信號彈,教練員告知我們,這是最後的一個科目—野外生存,俗爛了的科目,但卻是必練的科目。隨後我們零零散散地被陸續扔在XF周邊的幾座大山裡,就算是開始野外生存了。至於電視上演的什麼鹽、米、火柴之類的雜貨根本就沒有!

  車開到了一個大岔路口停下了,這個岔路口我絕對終生難忘,不算來的那條路,還有5條岔路,5輛大解放對著5條不同的路,然後集訓隊隊長從他的傘兵突擊車跳下來,拿著擴音喇叭沖我們吼:「野外生存訓練!為期三天,三天之後的這個時候我在訓練基地加餐等你們!記清楚我說的話,能救你的命,課堂上都講過,我再重複一遍,只有一遍!」

  不要隨便喝叢林里的水!

  然後是尋找食物時,先吃動物,再吃昆蟲,都沒有再吃植物。順便說一下,這附近山上有不少狼,生吃狼腿的味道好極了。

  另外,如果在叢林里迷路的話。把手錶水平放置將時針指示的時間按24小時制減半後的刻度對正太陽,12點的刻度所指的方向大概就是北。比如現在是下午4點,即16點,那就把8點的刻度指向太陽,12點刻度指的就是北。

  最後一點,兩人一組,不得跟私自與其他組匯合行進,不行了就拉信號彈!

  完畢!出發!

  然後他坐上傘兵突擊車一溜煙跑了,剩下我們左看看右看看,一陣無力感油然而生。

  大解放開始行進,坐在後車廂里看著帆布外漸漸走遠的其他4輛車,對即將到來的未知竟沒有絲毫的擔心,趴在膝蓋上,回憶浮上心頭。

  「峰峰,別玩了,回來吃飯了!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蒜苔炒肉!快點!再不回來你姐就要吃光了!」

  「峰峰,這個題應該這樣做,長乘以寬乘以高你不知道嗎?笨弟弟!」

  「峰峰!既然你有這樣的打算,我也不攔你,參軍入伍是件光榮的事兒,我以前也當過兵,進部隊鍛煉鍛煉對你有好處!好好乾,我老張的兒子肯定是好樣的!」

  夢境中臨行前老爸的叮囑在一陣猛烈的顛簸中被打斷,揉揉惺忪的睡眼,眼前的一切開始慢慢清晰起來,被夢拖得緩慢的神經一下子回到身體中。還在訓練!該我們小組下車了。瞅瞅身邊,已經下了一半的人。

  手錶顯示已經是凌晨2點了,車子跑了5個多小時,竟然睡了這麼久。檢查了一下身手的裝備,繩子捆到腰上,握著刀就跳下了車。周圍黑漆漆的,頭上的藍黑色的夜幕,幾座大山擋住了月光,抬頭看了看,一種無形的壓力向內心涌去,頓時有種人實在太渺小的感覺。

  跟我一組的是個上海的哥們兒,姓鄭,總的來說,他人不錯,除了有那麼一點小心眼外,沒有其他上海人的那種。。。不好的感覺。後來我們倆人的名號連司令都知道了,「警衛雙雄」風頭一時無兩。

  因為是第一次接觸野外生存這個訓練,心裡一點底也沒有,回想以前,有過類似的經驗也就只有夏令營了,可那是幾十上百號人在一起,還有家長老師保護著,電器、燈火、娛樂項目一點也不少,只是從城市搬到了山林里。即使入了伍,也沒有過這種訓練,況且新兵連一解散就來到這繼續受虐。

  我從心底湧上一股悲涼的感覺,感受著無盡的黑夜向我壓來,突然開始想老爸和楠楠姐。甚至開始想新兵連班長連長,還有野熊。

  黑夜之中,我們一起沉默著。鄭看到了我此刻略顯悲傷的神情,拉著我坐在一棵樹下,輕拍我的手:「嘿,穆峰,你怕了?你看你看,眼淚兒都快下來了!」

  我憋回到了眼眶裡的液體,看了他一眼「你大爺的,老子怕個毛!走吧,先辨認一下方向。」其實我心裡也沒有底,夏季山裡的風很大,帶著嘯聲從耳朵邊上刮過,黑漆漆的叢林里肯定充滿了危險,特別是隊長說過裡面有狼!

  彷彿印證我的想法,「啊嗷!~!~」一聲狼嚎從不遠的山腰傳來,我倆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貼在了樹上,誰知這狼嚎還連成了片,此起彼伏。當時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媽的,這狗叫還燎原了!」

第一章第九節叢林噩夢

  2005年9月30日

  湖北·不知名大山

  記得在家時看美國大片,那種特種兵電影,具體片名就不說了,免得有打廣告之嫌。當時覺得電影里大兵們在叢林里殺來殺去很過癮,看得熱血沸騰,恨不得自己也去體驗一把。現在變為現實了,可看著眼前的叢林,腿肚子不自覺地打著顫,估計這時候來點刺激的能把尿嚇出來。

  就在我走神兒的時候,有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只感覺小臂緊了一下,一嗓子高音飆了出去,然後跟篩糠似的扭過頭去,一看是鄭。「我靠,你他奶奶的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能不能嚇死人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如果我們再不走,就真要死人了!」鄭面色凝重地說,我扭頭一看,果然,在肉眼依稀可見的遠處,已經出現了兩隻綠幽幽的小燈。跺了跺地面,一種腳踏實地的力量感趕走了該死的膽怯。

  「鄭啊,能活著回去一定要喝到死!」「嗯!」從腰上的繩子里抽出軍刀,往臉上貼了貼,冰冷的金屬彷彿趕走了悶熱,讓浮躁的頭腦冷靜下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辨認方向。

  「夏季在叢林中迷路的話可以採用觀看天上的星象來判斷方位。銀河系中一切星體都在做著周而復始的運動,銀河系在人類的感官里也是東升西落,而星系,星雲等也是同樣。夏天夜晚最容易看到的便是北極星,它位於北斗七星(又叫大熊星座)的"鬥口"(也可說是勺子口)的兩顆星連線的方向,大約有五倍兩顆星距的長度,便可以找到北極星,它非常明亮,幾乎位於正北,對著它直走就是北方。」叢林求生課上教員的話浮現在腦海中,仰頭找了一圈,沒有!該死的大山擋住了視線!現在的我們就好像井底的青蛙,只能看到自己頭頂上的一片天空。

  「怎麼辦?!沒法確認方向!」鄭扭頭看著我,眉頭皺在了一起。

  「。。。。。。。。」

  「問你呢!」

  「沒看正在想嗎?!」鄭推了我一把,我也煩了。

  「啊嗷!~!~」一聲狼嚎,我心裡一顫,看了看聲音傳來的方向,比剛才近了些,媽的還不止一兩隻!我是真的急了,再想不出辦法來,一抹黑地鑽進樹林,搞不好就看不見明天太陽了!煩躁地對著身邊生長絕對不超過一年的小樹就是一腳,手腕粗細的樹榦應聲而斷。我看著樹榦斷裂處的毛刺,突然靈光一現!

  「快,跟我一起鋸樹!」就近找了棵大腿粗細的樹,用手裡軍刀的鋸齒開始鋸,不一會兒就鋸末子亂飛,濕濕的帶著新鮮樹木特有的清香。

  「鋸樹榦嘛?還得留著體力爬山呢!」鄭雖然滿腦袋問號,但看我不像是開玩笑,也沒有多說,一邊鋸一邊問我。「初二生物課本的一節內容!樹木年輪可以幫助辨明方向,越戰時期,幾名美國偵察兵通過年輪辨別方向,成功地逃過了越南大部隊的圍剿,回到部隊,帶回了情報。因為在樹木生長過程中。樹榦朝南一面受陽光照射較多,形成層原始細胞分裂也較迅速,徑向生長加快,結果莖幹南面的年輪也較寬。而在莖幹背陰朝北的一面,年輪則明顯狹窄。」我估計這時候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但是這時候真不是高興的時候,生死關頭啊!

  「你腦子什麼做的?多少年了還他媽記得啊!」鄭嘟囔了一句,加快手裡的動作。

  「這就叫爛筆頭絕對不如個好記性!」我一邊調侃著老諺語,一邊使勁地鋸。

  終於,「咔!咔嚓!」隨著幾聲有點悶的脆聲,這棵樹終於鋸斷了,我們倆的手都磨起了水泡,看了看錶,3點1分,借著灰濛濛的星光,我瞪大了眼珠子去瞅這棵樹的年輪,年輪彎彎曲曲地一圈圈連在一起,有密有疏,很快便確認了方向。

  「那個方向!快!上山!」我低吼了一句,拉著正在用樹葉和草包紮手掌的鄭朝著東邊就去了,基地是在東邊!

  手裡握著刀,和鄭一前一後衝進了叢林里。這片叢林應該是沒人進來過,「狗日的大隊長,這也敢把我們扔下來,要是掛了看你怎麼交差!」看著橫七豎八擋在前進路上的樹枝樹杈什麼的,心裡忿忿地想著。

  這時候只能用刀開路了,因為現在部隊基本已經配發了95式自動步槍,81-1步槍都快成新兵訓練用槍了,我們手裡拿的就是傘訓隊改裝過的81-1步槍槍刺,全長28公分,刀柄長13公分,刀體15公分,雙面四血槽,,一邊的刃上開了條10公分的鋸齒。刀柄是硬質塑料,一出汗容易打滑。護手的地方有個鐵圈,用來卡在槍口處。平時徒手用的時候一般只能砍和削,殺人是不太現實了,刺的時候要上在槍上。刀柄底有個機關,用來卡在槍口下方通條的地方。現在被改成了平鐵,可以當鎚子使。刀鞘為綠色,帶個皮套,可以掛在腰帶上。

  因為沒有山地叢林行軍的經驗,我們倆輪流著當尖兵開路,另一人就警戒。雖然經過大半年的訓練,雙手早已有了一層厚厚的老繭,但是當過兵的都知道,那層老繭被磨破會有多疼,兩手血肉模糊地,本來也能忍住的,可讓汗一殺,噝噝直抽冷氣,我們渾身一把刀一根繩的就被扔進了叢林,其他毛也沒一根。想到這,禁不住又開始詛咒該死的隊長和教員!

  等上到山腰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咬咬牙,兩個人鼓著勁又繼續行進。就這樣上山,下山,進叢林,在林子里走了半個晚上加一個白天,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時,我們慶祝結業吃的東西徹底化作能量順著軍靴留在了一路的山林里。一路走來也沒有見到什麼山雞、野兔之類的動物,不知道是躲起來了還是被狼吃光了。身上的迷彩服始終是半濕的狀態,因為夏季的湖北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火爐」,過量地運動加上捂得比較嚴實,汗水跟不要錢的自來水似的,嘩嘩往外流。這時候我突然想起「灌籃高手」里櫻木花道擰背心流出的水,我們現在絕對比他誇張。迷彩服早不知道濕透了多少遍,但因為氣溫和身體的溫度,水分蒸發得也很快,就這樣半干半濕地,很難受。看著鄭後背白花花地汗鹼,不用想我都知道他的迷彩服一定夠咸。

  惡夢仍在繼續。我們倆背靠著背坐在地上,都累得不想再說一句話,太陽已經被參天大樹擋住了,只有零星的餘暉透過葉片的縫隙灑到我們身上,失去了陽光的溫暖,濕乎乎的衣服被山風一吹,感覺雞皮疙瘩一片連著一片地起來了。

  趕緊渾身抹了兩把,強撐著站起來。

  「兄弟,拚命吧!」我拍了拍鄭的肩膀,看著他,想從他眼神里尋找鬥志。

  「。。。。。。。」沒有回答,但是他拉著我的手慢慢撐起身體來,我們的眼神在空中對視了,他沒有讓我失望,目光中的堅強感染著我,彷彿隨時都會累倒的身體又充滿了力量。可惜的是,三頓沒吃飯外加山地叢林大長跑確實透支了我們的身體,鬥志再強也需要肢體來具體實施。看來得先找點吃的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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