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活下去
每天精疲力盡的回到家,看了看手機已經是十點鐘。
又是重複的一天,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三個月的時間。
早上七點起床糊裡糊塗的洗臉刷牙,換好衣服,擠半小時的公交,然後換好工作服上班,掛著裝飾性的笑容一笑就是十二小時。
我現在從事服務生的工作,月收入四千八,有時服務之星能再領個五百的獎勵。
我為什會說要活下去?
因為我原本是一個設計師。
一
「小韓,能不能借我一點錢?」
老謝是我的一個朋友,跟他認識了一年了。
他從紐西蘭回來,開了自己的第一家咖啡店,我們就是在那時認識的。
他是我的客戶,我負責他咖啡店的設計工作。
他說很賞識我,沒事就喜歡叫我出去聊天,一起到處玩耍,他帶我去了上海的許多地方,有些地方紙醉金迷,有些地方安詳寧靜。
大約半年的時間,我們混成了哥們。
他總是想讓我找個女朋友,這樣就不用老是當電燈泡。
我也剛好有個喜歡的女孩,就這樣在他的指導下,我開始追她。
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我和他的感情也越來越好,我很意外,在社會上居然也能交到真心實意的好朋友。
其實我早應該懷疑,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可是當時的我覺得沒有誰會對我有企圖,畢竟我是個一窮二白的畢業生。
當時我並不了解自身的價值。
那時恰好家裡的弟弟想要出國,我就在小米貸款上借到了一萬五千塊錢,也就資助他出了國。
我每個月要還一千三百的貸款,不過這對當時的我來說還負擔得起。
有個休息天,我去找他,問他能不能在咖啡店裡做一下兼職。
他說:「可以,不過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我也沒有多想,就想先聽聽他怎麼說。
「小韓,能不能借我一點錢?」
我很納悶,他是很有錢的,為什麼會和我要?
「我又開了三家店,一下子資金有點迴轉不過來,你能不能借我點。」
「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能有什麼錢。」
「你有的,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就知道了。」
我想了想就跟他去了上海松江的一個手機店,那是一個愚蠢的選擇,可惜當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
二
「他們這裡有很多借貸軟體的邀請碼,可以借到很多錢。」老謝在介紹的時候顯得有些得意。
「額,那怎麼辦呢?還有問誰借?」
「借貸軟體啊?你沒用過嗎?」
「我用過,不過只用過小米,不過額度都被我用掉了。」我想我應該沒法再申請額度才對。
「沒事,他這裡都可以搞定,你放心我問你借的每個月都會還你,只是這一個月有些支出的太多了,我還可以把今天拿到的百分之十先給你。」他很少會擺出這樣難為情的表情,我心軟了。
不到一個小時,他拿著我提供的信息和身份證拿到了三萬塊錢。
在隔壁餐館吃飯的我嚇壞了,趕忙把手機和身份證拿了回來,我的內心異常的不安,這遠遠超過了我預計的數額。
老謝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轉給了我三千塊錢然後就和我告別了。
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三
「小韓,你能幫我再借點嘛?」
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心頭一顫,許多疑問湧上心頭,於是我約他見了面。
「你怎麼又借?」
「還差點?」
「你到底借來幹嘛!」
「那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吧」
他帶我去了一個德州撲克的地下賭場,我看著桌上的籌碼怒火攻心,卻不敢發作。
這一拳下去,我要承擔的後果讓我害怕。
就這樣,我把他從賭場拉了出來,並且告訴他必須要把剩下的錢還給我,也做了約定每個月按時還。
他也同意了,但是他還完第一個月的欠款以後打電話告訴我下筆錢還不起了,能不能緩一個月。
我當然是拒絕了,可是他提出了另一個方案。
是一個創業計劃,他手上有許多商場和白領公寓的資源,他知道我手上有很多關於自動販賣機,共享充電寶和唱歌機的人脈,他想靠著這個來創業。
盈利的模式是他來找場地,而我則去找運營這些機器的廠商,我們幫他們減少場地費,從中抽成。
由於他的咖啡店確實開在一家名頭很大的地產商的商場里,我仔細分析了他的模式,然後諮詢了我從事這個行業的朋友。
確實有利可圖。
面對龐大的壓力我不得不做出選擇,是讓他一拖再拖還是放手一搏,我的年輕讓我付出了代價。
事實上我今年才二十四歲,我覺得自己輸得起,於是就毅然開始創業。
後來我一邊工作,一邊幫他聯繫運營商,他則在中間斡旋,不斷地提高要價。
半個月過去,有很多運營商表示有興趣,可他和我說還沒有和地產商方面達成書面協議。
於是我又和他跑去北京,與那方面的負責人商談。
他說需要給紅包,不然可能拿不下來。
於是我又從最好的朋友那裡借了一萬塊錢,把紅包也遞上了。
後面的是很順利,那些運營商很爽氣,相反則是他在不斷的提高我們的要價。
如果成功的話,在上海買房似乎不再是夢想,呵,如果成功的話。
繁重的工作,再加上我兩線作戰實在是太忙了,我的工作也出了很大的紕漏,我們的領導找到了我,並且辭退了我。
我的女朋友也由於我太忙而被我冷落,很快就找到了其他的男朋友。
那天我找到他,說價錢已經很好了,快點落實吧。
他有些為難的和我說:「還有兩萬塊錢的項目押金,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那天我們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第二天他讓我去找她女朋友借錢,我去了。
沒有了工作,沒有了女朋友都沒什麼,但是這個項目是我的心血,於是我生平第一次為了錢低聲下氣的像一個陌生人乞討。
我被拒絕了。
這反而激起了我的鬥志,我拿著項目合同去找我開廠的叔叔,這也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求他。
叔叔聽我把話講完,狠狠地給了我一耳光,告訴我他一分錢都不會給我,並且讓我立刻和老謝斷絕來往。
我像他們開誠布公,他們把我撕的粉碎,我的三觀也在那一刻遭遇了轟炸。
我該怎麼辦?沒有工作,創業失敗,欠債五萬,沒有人可以依靠。
十一月的上海清冷,路邊的法國梧桐凋零,就好像我凋敝的人生。
四
後來我隻身去了北京,去找地產商方面的負責人。
我和運營商們達成了協議,他們願意支付項目押金,但前提是我們降低報價。
我經過反覆思考發現,這件事出錢的是我,找人的是我,擬合同的是我,搞定地產商時遞紅包的還是我,所以我到底需要老謝什麼呢?
就這樣我單獨和地產商方面的負責人見了面,對於兩萬塊錢的事情做了質詢,並且簽訂合同。
合同上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地產商方面不同意獨家合作。
「您不做獨家合作,那您怎麼保證讓我們在全國方面投放機器?那不就等於簽和沒簽一樣嗎?」我看到這一條一下子沒法淡定了。
「謝總沒和你說嘛?我們怎麼會和你獨家合作,這是不可能的。」
我一下子覺得天旋地轉,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套路。
老謝就是一個榨汁機,在榨我這個單純相信他的朋友,直到把我榨到一滴不剩,還要我自己來確認自己一滴不剩的事實。
我灰溜溜的回到上海,打電話已經不通,去他的咖啡店也人去樓空,在我流著血汗的時候他早就想好了跑路。
我從小都信奉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於是我回了家,想要重新開始。
五
「媽媽,你的脖子怎麼突出來一塊?」
等我回家之前,我發現媽媽似乎一直瞞著我她生了病。
我的父母都沒有醫保,平時也捨不得花錢,我的父親一直在國外賺錢,還他當初創業失敗時欠下的錢,順便照顧我出國的弟弟。
母親一直認為自己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覺得自己是我的負擔,有什麼事都喜歡瞞著。
她哪裡知道她已經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精神寄託了。
我本來想回家大哭一場,讓媽媽罵罵我,哪知道看著媽媽這個樣子,所有的委屈都被我憋了回去,我匆匆的上網查癥狀,然後就是帶我媽去醫院。
母親得了甲狀腺結節,我用信用卡刷了手術費(兩萬),然後默默的陪她做完手術。
期間我找了目前這份工作,每個月還著四千塊的貸款,就這樣維持著生計。
最讓我困擾的不是工作的辛苦,而是深夜無法抵禦的失眠。
我討厭一個人靜下來,只要一靜下來過往的那些事情就無休無止的侵擾我,讓我不平,讓我痛心!讓我生不如死。
我無數次的提醒自己,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最讓我痛苦的事不是這疲勞的生活,而是曾經我有一手好牌,卻因為信任被打的稀爛。
我的無知無畏讓我感到羞愧。
可我又怎麼會甘心呢?
「再過半年,我就可以重新活一次,以截然不同的決心和狀態。」
每過一天我的心都能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喜悅,我成了一個為生活奔波的狗,可是我要活下去。
六
昨天店長臨走的時候給了我一罐啤酒,他看我自己從來都只喝工作間的白開水,也沒說什麼,遞給我一罐啤酒就走了。
下班的時候我喝了一口,只覺得心曠神怡。
原來啤酒的滋味是這樣的,從前只覺得它苦,現在覺得它苦的有味道,有層次,苦的既爽快又綿長。
「你怎麼喝個酒表情像吸毒一樣?」和我一起下班的同事看到我享受的表情,都忍不住吐槽我,我也只是笑一笑。
我揉了揉笑的有點僵的臉,走向公交站。
路邊的桃花開了,我看了很久很久,忽然感覺面龐有些濕潤。
眼淚自己從淚腺流了出來,我擦了一擦可還是流著,我看著它們不禁笑了。
原來我關了你們這麼久,真的很抱歉。
七
我總能在網上看到有些人因為借貸軟體自殺,每次看到我都覺的痛心。
有什麼比生命還貴重嗎?哪怕是喝一罐啤酒帶來的快樂,死了以後也體會不到了。
活著不是一件痛快的事,卻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請別對自己那麼無情,活下去吧,總有一天你會重新呼吸那自由的空氣,總有一天你會在天地間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是你贏來的,也是世界留給你的一個位置。
別放棄,一定要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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