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慕雲峰(下)
他們來到了街道另一頭的好運坊。賭對於男人來講是嫖之外的另一大享受,有時它的刺激、痛快之處甚至超過了嫖。慾望充盈在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每個人都想著要將別人兜內的東西抓到自己手中來,銀錢隨著骰子撞擊骰蠱的聲音、牌九摩擦桌子的聲音,由一隻手轉到另一隻手下。隨著那一聲「開」,有的人前一刻還是叮噹響的窮光蛋,下一刻就已有數百兩銀子入了腰包,但也有的人以小康之身進去,一晚後再出來就已輸得傾家蕩產。
有銀子就有女人,有地位,就有一切,人世的歡樂在這隻要有運氣一把就可博到,多麼誘人。因此裡面的每個人都顯得異常亢奮,叫喊、咒罵、狂笑、痛哭,世間悲喜劇一刻不停的在這上演。此時張小四、陳金已經輸了五百兩了,看著對面那胖子的桌前銀子堆得似小山,他們兩人眼珠子都紅了,那本是他們的錢呀,這會兒他們兩人手氣都有些背,於是停一局避避邪。長時間高度的緊張再加上屋內人多且門戶都關著,他們兩人都是一臉的油汗,袖子也都擄了起來。輸了錢兩人心疼嘴上自然就罵起髒話來,旁邊伺候的夥計給他們兩人送上了兩碗解渴的玫瑰露,他們一氣喝乾也辨不出是什麼味道。轉身見有幾個不相干的閑人攢在身後,不由覺得煩躁,揮手將他們一轟。
下一輪洗牌開始了,下完注後,他們雙眼死盯著洗牌人的那雙手以防他舞弊,同時嘴中在喊著想要的那個點數。至於將別人眼珠子剜下來之事,錢到手了他們就不再去想了。刀割在別人身上,痛的又不是他們,小玲沒有眼珠子的不方便在他們看來還比不上身上的衣服有點緊勒得身子不舒服的不便。那小姑娘要怪就怪自己不該生在這樣的世道,他張小四、陳金難道想做壞人,他們只是不甘心一輩子過著豬狗一樣的生活。他們需要錢,有了錢別人就再也不能將他們任意踩在腳下了。
好運坊總共有三層,一樓都是些大桌子的群賭,一台桌子參賭的人可達二三十人,二樓、三樓是高檔的單獨房間,裡面軟床、躺椅俱全,一應飲食、茶水也都有專門的人伺候。張小四、陳金先前在樓上賭了幾局,終究嫌那樣慢條斯理的賭法不夠勁,後來就挪到了一樓中間的一張大桌子上。他們喜歡在贏錢時受到旁觀眾人艷羨的目光及咂嘴、吞咽唾沫的聲音,然後立即會有人趕上來露骨的巴結。這種被捧的感覺實在讓他們太享受了。可是當他們手氣變壞時,那些人立即就見風轉舵去討好他們的對手。這時他們就加倍的渴望在賭局上贏回他們的面子。終於又贏了一票大的,為顯示他們的能耐及打那些勢利之人的嘴臉,在千百兩的銀子往自己懷裡挪來時,張小四、陳金順手抓起一把銅錢往後一撒,然後那些蒼蠅般的圍觀之人就像牲口奪食一般挨擠在地上哄搶。
看著一些衣著光鮮之人也都不顧廉恥的撲上去,張小四、陳金覺得終於出了一口惡氣,以前這些人都作賤過他們,現在這些人還不是狗一樣趴在他張大爺、陳大爺腳下,陳金痛快、得意至極,張狂的天地都忘了,一縱身跳上了桌子,意興盎然的觀賞著下面這一幕。
慕雲峰本來是打算要問問張小四和陳金,問問他們對那樣一個孩子怎麼下得去手,可眼前這種烏煙瘴氣的場景讓他眉頭擰緊了,這些哪還是人。他血脈賁張,覺得不用問了,那兩個人已不是人,而是人渣。自進來起慕雲峰就聽見他們兩人口中污言穢語不斷,接著又看見他們居高臨下站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張狂樣。慕雲峰穿過腳下的人群筆直走到他們面前,他掃了一眼桌上的那堆錢。
站得比較近的陳金大聲呵斥道:「想要錢,地上撿去。」
「你叫陳金?」
「對,你找老子……」陳金一句話還未說完。一柄尖刀就飛了過來釘在他的胸膛上,他那龐大的身軀從桌子上摔了下去,變成了一具屍體。
張小四也感覺到了那年輕人目光迫人的壓力,自己雖不認識他,可是很明顯,他是沖著自己來的。張小四也是經過些事的,他很鎮定的起身,邁步,走到陳金身邊,俯身,陳金已經沒有氣了。張小四將刀從陳金身上拔了出來,轉身盯著慕雲峰道:「你殺了我兄弟?」
慕雲峰凜然不懼地回道:「我殺的就是他,不僅他,還有你我也不會放過。」
張小四已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但他心中仍有些奇怪,打架也不急在這一刻,不妨問清楚了再說:「為什麼?」
「因為你們讓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永遠的失去了眼睛。」
張小四終於明白這為的是哪一樁事了,忍不住再問了一句:「她是你的親戚?朋友?」
「不。我們之前從不認識,我只是為一個公道。」
「公道?哈哈,老子很久沒聽到這麼幼稚的東西了。在場的好漢聽著,只要大家幫我收拾了這個狂妄小子,到時候我必有重金酬謝。」
敢在好運坊殺人,慕雲峰這明顯是要砸場子,一聲呼哨大廳中頓時擁出十數個彪形大漢,他們個個體壯如牛,一律穿著無袖短卦,露出兩隻粗壯胳膊上虯髯百結的肌肉,拳頭都似醋缽大,挨上一拳的話相信那滋味絕對不好受,腳下瞪著牛皮大靴,攔腰而扎的寬腰帶上鼓囊囊的,明顯的裡面藏著硬傢伙,滿身滿臉的剽悍之氣。
這些人一進來就將慕雲峰圍住了,慕雲峰仍是平靜的站在那裡,臉上不見有絲毫的畏懼,一些圍觀者都懷疑他是否給嚇傻了,這些打手的陣勢誰見了都會發怵的,怎麼這人竟會無動於衷呢?這些打手的頭兒鐵牛卻看得出這個年輕人完全是清醒的,這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鐵牛不禁有些佩服這個年輕的膽色。「年輕人,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賭坊。」
「那你可知道這裡的規矩。」
「還未請教?」
「好運坊是和氣生財的地方,你剛才已經壞了我們的規矩。」
「你說的是殺人嗎?」
「是。」
「可我還想再殺一個。」慕雲峰雙眼死死地盯住了張小四。
他這句話充滿挑釁的話剛出口,一隻鐵拳立即飛了過來,慕雲峰雙拳揮出包住了那隻拳頭,同時腳下發力,鐵牛的身子就被甩飛了出去,跌落在大廳的另一邊,先前那邊原是一張桌子,他人重重的砸下去就將那張梨花木桌子壓了個粉碎。這一招鐵牛雖不致死,但也夠他受的了,他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慕雲峰不喜歡暴力,他對生命有著本能的敬畏,但他手上偏偏又結束了許多生命,他無奈,但不悔。自嬰兒開始父親就命人用一種特殊的藥水給他洗澡,這種藥水可以強筋健骨,為他此後練武打下了堅實的根基,果然他後來在武藝上進境頗快,十五歲時就已達到了父親二十歲的成就,他自己也確實愛練武,自他握住刀劍的第一天父親就告訴他:「刀劍練來並不是為了看的,而是要殺人的。」
當時他就很明確的告訴父親:「我不喜歡殺人,正如我不喜歡看見莊裡的叔叔、伯伯被他人所殺。」
父親聞言眼中有一種很複雜的情感,人之初性本善,小兒如此,他本應該慰懷的,但他生在慕家莊,如果這樣仁弱怕就擔不了自己的大業了。他很鄭重地告訴兒子:「這並不是你說停就能停的,這個世界有很多人,他們為著各種不同的目的揮動手中的屠刀,我們只希望能夠以殺止殺。」
「可是為什麼是我們?」慕雲峰想起了前幾天剛剛死去的阿七叔,阿七叔是為了阻止一場搶劫而被一群土匪砍死的,慕雲峰為他的死亡感到傷心。
父親當時的回答是:「因為我們有這個能力,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躲不了的。何況躲得了他人,躲不了自己的心。」
從那次談話之後慕雲峰就以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及道路。
慕雲峰一進到這個地方,看見那些人扭曲變態的樣子,他就反感,這真不是什麼好地方,他只想毀滅。他露的這一手,其他的打手就看出先前鐵牛大意輕敵了,他們呼喊了一聲,拔出腰間的刀子即一擁而上,屋內頓時攪成了一鍋粥。慕雲峰採取貼一個打一個的戰術,等於是手中抱了一個活靶,那些人或是被扭斷了脖子,或是被打折了手腳,等到再也無人能夠阻止他的時候,這場打鬥已差不多將好運坊拆得只剩四堵牆了,裡面的門窗桌椅、字畫古董、傢具已被砸了個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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