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本相
首先可以看出,所有的魔性意識規定都包含某種強制性在裡面,咱在剛才的論述中將之表達成「必須」,也就是說所有的魔性意識都有一個共同點,即「決不妥協」。這一點也是人們在被對方觸及原則或底線時的強硬表態,更是一種警告。與魔性意識一樣,那種強硬的直接表態顯然也不是很友好的,可如果沒有這種不惜一切代價堅持原則的「必須」意識,個體性的「懦弱」規定便無法被有效克服,即使遭到奴役也沒理由反抗,更別說主動維護自己的尊嚴了。沒有主動性的事物作為孤立個體看待的時候就是這樣,當有外力作用的時候,它們會完全被動地隨著外力的方向移動,或隨便改變自身的形態,捏成啥樣是啥樣。
跟魔性的強硬態度比起來,神性意識則要柔和婉轉許多,它會主動擴散自己意識的覆蓋範圍,試著從精神的理性思維中去尋找和發現更多的途徑,以便能夠避開正面衝突,用諧調的方式解決魔性意識注意到的問題或矛盾。這種看似軟弱的意識其實是非常積極的,或許它的目的性不如魔性意識堅強,但它的主動性絲毫不比魔性意識差。倘若沒有神性意識與精神的結合,個體性的「狹隘」規定就難以克服,無論面對的是什麼情況,都不管不顧地直衝上去,就算是發狂的野獸也知道繞開巨大的岩石,避免自己碰得頭破血流。完全被外力作用加速的非生命物體就不會有那種主動表現,它們會隨著慣性一路衝下去,直到動力耗盡或被撞得粉碎。
神性傾向於節制,魔性則總是想要把一切都納入自己一手掌控之下,甚至包括神性意識在內。可是,正如無止境的求知慾本身就是一種貪婪,但這種貪婪卻能成為節制和善待世界的理由一樣,神性能與自然化同、與道之精神相結合,而道之精神卻不是魔性意識能夠支配得了的。每當魔性想要控制自身表現的時候,它就會進入反思的空間,從而得見大道,變成神性;同樣的,當神性意識試圖將自身限制在作為個體存在的覺悟之中的時候,它便會跳出反思的空間,受到個體性規定的局限,變成魔性。倘若魔性意識的主動性變弱甚至消失,神性意識一定會因失去需要節制的對象而凋閉,反之,魔性意識則會因失去精神的導向陷入無盡的茫然,在無意義的衝動中消耗精力,並很快枯竭。唯有神魔和合,方可成就主體的靈活、主動。
魔性堅守著個體的立場,注重自我的需要,用渴望為生命注入勃勃生機;神性與大道結合,靠理性推算把握局面,冷靜地預知著變幻的未來。魔賦生機,神知命理,以生機搏命理,故生命可以自主。
對意識雙面性的認識使我們覺得,只要通過某種方式將魔性意識的不友好表現壓抑下去,令神性意識的友好表現發揮出來,即可解決人們彼此間的矛盾和衝突問題。但事實情況卻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由於兩種意識傾向都是天生的,總會有人主動選擇魔性的表現去處理現實中的事情。良好的教育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人們的意識傾向,使他們在大多數時間裡能夠和諧共處,卻依然無法解決最根本性的問題,「江山易改,秉性難移」,說到底教育也只是一種外力,即使我們在教育過程中努力地把魔性意識的存在消除、並把不友好表現將會導致的惡劣後果一再地揭示出來,用最顯明的方式從幼兒時期開始教導孩子們應該怎樣友好地對待他人,結果還是難以將魔性徹底制伏。我們從不懷疑道之精神能夠馴服一切魔性,可我們也明白道之精神並不反對讓魔性的表現偶爾出來展示一番,自然的造化從不以人們的喜好和意志為轉移,它只是默默地容忍著所有的事情並隨時做出判斷,使魔性不伏者不得安生、神性不宣者不得長命。
包括德行的教育、約束和王法的制裁在內,任何外力都只能確保對個體生效,幾乎沒有什麼力量能直接作用於主體,只有知識是個例外。然而,知識對主體的作用也非常有限,至少以我們的經驗來看,知識並不一定能夠幫助神性意識壓倒魔性意識,起碼有些知識不能。況且知識的學習全賴個人的反思和領悟,對於拒絕反思的人而言,知識基本與其絕緣。沒有知識的人不能很好地使用自身的力量,可他們並不會因此而失去對自己身體進行支配的權力,那是自然賦予每個健康人的天生的權力,也是一切社會權力的基礎和起源,只要擁有這最基礎的權力意志,魔性意識便可以隨時隨地作出一些驚人的表現。不過,無論那些表現是什麼,都會得到來自自然界或他人行為上的回應,純粹自然的回應無非是其意志對自然事物的影響以及留下的痕迹,而他人的回應可能分為友好的或不友好的兩種。
魔性意識的表現當然是對他人的不友好表現或者說是惡意的行為,一般情況下這種行為表現能夠得到的回應肯定也不會是友好的,但由於他人同樣作為主體,有完全自主選擇回應方式的能力,所以也不是沒有可能得到友好的回應的。「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以友好的表現對待一切不友好的行為固然是理想的德行,也是超強意志的證明,可是能做到「德不德,信不信」的大智若愚的人根本是鳳毛麟角,或許你們熟悉的兩位傳奇故事中的主人公「濟公」和「阿凡提」可以作為榜樣,但在現實中更多遇到的,是孔子所謂「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的情況。萬般無奈之下,我們在多數時候只能選擇「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必要的時候,以暴易暴、以魔噬魔。我們知道這麼做是對理想的背叛,只會離我們的追求越來越遠,但我們不得不向大自然暫時妥協,另尋一條漫長的道路走向目標,這條路漫長得幾乎永遠走不完,好在我們自以為有得是時間,可以等到每一個人都成為聖人、都具有王者品質的時代。
在此之前,我們似乎只能用禮法、德行等外部機制約束人們的行為表現,以便人們能更好地壓制、收伏自己的魔性意識。老子對此有著不同的意見,他認為還可以「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要解釋這句話需要先重點解釋「鬼、神」二字,這兩個字在這裡不包含任何神秘主義的思想。咱前面說過,考慮到我們並不了解靈的本質,我們便設想了兩種可能的情況:靈是實在的有形之物;靈是非實在的功能體現。其實在早期我們通常傾向於相信第一種設想,即鬼魂或靈魂是實在的,在這種認識的前提下,「鬼」字作「意識追求」或「欲求」、「想法」解。而「神」在這句話里就是「神秘」、「遮掩」、「秘而不宣」的意思。整句話的意思就是:按自然之道的原理行事,人們就不必掩蓋自己的想法和欲求。也不是所有的想法和欲求都不加掩飾(畢竟個人的魔性意識是始終存在的),而是被掩飾的那些想法和欲求都不再能夠被用於傷害別人(被節制的魔性意識不會再導致過分的行為表現)。也不是所有被掩飾的想法都不能對任何人造成絲毫的不利(當百姓們由於各種原因出現不團結和對立情緒的時候,官員們可以考慮用適當的政治手段化解矛盾),而是國家意志(王者、聖人的思想)本身絕對不會有意傷害自己的百姓。人們相互間不再有傷害彼此的理由,他們的意識(德性)自然而然地便統一起來了。
總之,老子是主張讓人們的靈性意識能夠得到自然的流露,而非依靠外部力量強行壓抑魔性意識、提倡神性意識。他認為只有自然流露出的和平意識才能使國家意志得到長久的統一,才能給百姓帶來安穩、寧靜的生活。
你問俺更支持哪種意見?沒錯,俺是伏魔者,但這並不說明俺支持靠外力來抑魔提神,俺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應當儘可能地降伏自己內心的魔性,以避免主動對他人構成危害。在俺看來,人,註定要與魔性和神性共存,不管是否願意,這就是事實,是自然的造化。不僅人,所有生命也都一樣,野獸們只不過是靈性較弱難以形成清醒的意識,否則它們也會表現出明顯的神性和魔性並存的意識來的。沒有魔性的主體是不存在的,那樣的主體沒有真實性,只能存在於傳說和幻想中。其實,如果將神性和魔性的分析當成純粹的心靈意識研究的話,也就不存在孔子與老子的分歧了,靈性意識即個體與精神相結合的產物,是單純的自然構造,魔性不可屠滅,只能使之自行潛伏下去,至於要用何種方式使之潛伏,那應該是社會學方面關於組織理論的課題了。神與魔共舞、正與邪互搏,這是天道的規定,企圖打破這規定的任何努力都只能是徒勞,如果將魔性作為邪惡的根源,那麼不難理解,為了消滅一切邪惡的戰爭會持續到全世界的人都被殺死為止,因為善與惡都是我們心靈的基本屬性。
若要和平,唯一的正確途徑就是想辦法創造出能容納神魔共舞的社會環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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