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劍

「螢燭之火，豈能與日月爭輝！」喝得嚀叮大醉的他端著酒杯拖著長長的衣擺，走到倒地的男人面前，腳踩著斷下來的一半劍刃，「師兄，你用這種粗製濫造的劍來和我比試，如何勝我？」

他本與師兄同拜隱居昆崙山的曾經的劍聖門下，苦修劍法十五年，師兄年長他三歲，拜師也要比他早四年，然而天資聰慧的他不到五年武功便已經和師兄不相上下，在所有徒弟中，師父最疼愛的便是他，而他性行乖張，五年前私自下山，揚言做當今天下第一，從南至北與天下高手切磋，一路披荊斬棘戰無不勝，終於在四年前險勝被當時世人稱作天下第一劍客的八王爺門客公孫無常，獲得皇帝欽點劍聖名號，迎娶當今天子最寵愛的菲菲公主，名揚天下春風得意。

這日他在府中大宴賓客之時，雜役告訴他有一個粗衣麻布的男子在府門口說要與你切磋。

他笑了，自從獲得劍聖名號，他門庭若市，全國各處的輕狂少年前來挑戰，起初他來者不拒，卻發現儘是些貪圖名利之徒借挑戰過他的名號爭名逐利，後來再有挑戰者便吩咐門生應戰，「阿山你去派人打跑了便是。」說完他便繼續招待賓客。

「不好了，那人已連敗六人，劍都未曾從劍鞘里拔出！」

「真掃興！」他飲盡杯中酒，「把那廝叫到此地，我親自給諸位助助興。」眾賓客興高采烈。

男人走進庭院的一刻他便認出來了，「師兄，你也下山了！」

他趕忙吩咐手下備下桌椅碗筷，「師兄來了便在此住下，我與師兄共享榮華！」

「不必了，師父只是命我下山教訓你下罷了。」

「師兄不要太過狂妄，」他聽到兩旁賓客的噓聲，憤怒的拔出劍，「當年你也不過勝我半招！」

霎那間兩人纏鬥在一起，他的子午七星劍在空中揮舞猶如一道道黑色閃電，師兄依靠身法躲避，全程卻並未拔出劍來，只用劍鞘虛晃，他瞅准師兄一個轉身的空檔一劍劈來師兄躲閃不及，拔劍迎面擋下，師兄的劍應聲斷裂飛落一旁，賓客們素來聽說他的御賜寶劍削鐵如泥吹毛利斷，卻沒想到竟然這人的劍連一擊都不能擋下。

「早知便不借這把劍了，弄斷它還要賠與人家。」男人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站起身來，轉身去折旁邊樹上的柳枝。

「莫非師兄你要拿柳藤與我切磋，」他氣的把酒杯擲在地上，雙手握劍一個突刺直向男人的眉心，「師兄此舉有辱師門！」

男人向後退了半個寸步，向下俯身反手一掃，柳條重重的打在他的屁股上，「當年師父教導我們時，不也拿的是樹枝。」

他瞬間酒醒，壓低身法，一連使出劈斬截撩挑鉤刺七字決，「劍唯利者最強！」

師兄閃轉騰挪一一避其鋒芒，一連利用錯位打在他屁股上七下，褲子上印出了一片血跡。「師父當年修鍊至深，空手即可使出所有劍法，手中無劍，心中有劍，馭劍者心，馭心者人！」

圍觀的眾人看到他佔了下風，錯愕不已，他惱羞成怒，躍起身向師兄照頭劈來，男人寸步不移，對著他的胸口一刺，直接從空中將他斬下，「你心智已亂，出招再無半點章法可言，沒必要比下去了。」

「怎麼會這樣？」他捂著胸口半跪在地上，「我的劍乃是當今聖上令三十名能工巧匠熔煉天外隕鐵所化，鑲外邦進貢黑曜石七枚，成北斗七星之勢，下山之時我就能與你平分秋色，這些年來我從未放下過練功，現在怎麼會反而沒有半點勝算。」

「因為你現在活成了一把劍！」

男人看著他迷惑的表情繼續說道，「正如師父第一堂課所教，執劍者，握其把柄，避其要害，劍鋒向敵，他們給你高官厚祿榮華富貴，與你聯姻，不過是讓你成為他們一把劍，利用你劍聖的名號，命天下世人俯首稱臣，誅殺亂臣賊子。劍最忌者，乃鋒鈍刃卷，你出招時處處留意周遭人的看法，沽名釣譽，怕遭人恥笑，心境已亂。你劍上鑲金銀珠寶，如你的衣服看似雍容華貴，卻動作遲緩，招式中捉襟見肘，且不論你練功退步如何，你未拔劍便心境已亂以是敗象。你當年上山之時，曾立志做天下第一劍客，一個劍客，卻活的像別人手中的一把劍，可笑嗎？」

「為什麼你現在才來告訴我這些？」

「你剛逃下山去時，我便向師父請命尋回你，師父說你凡心未斷雜念太多，下山歷練歷練也好，可你近年結仇太多，師父怕你冤家陷害於你，而你心高氣傲，必不屑於陰謀詭計之爭，但是你可知，有時人心比劍還要鋒利，師父特令我下山教導你收斂鋒芒，就是怕你在權斗中丟了性命。」

「師兄，我還能補救嗎？」他跪倒在地淚眼蹣跚。

「不知道，師父只是讓我下山教訓你時手下留情，」男人撓了撓頭，「不過當年山上那間你住的茅屋和你的衣服，師父一直留著，每天吩咐人打掃乾淨。」

當天晚上他便隨師兄上山而去，隨後半個月後朝廷便宣布他突然暴斃，復立公孫無常為當今劍聖，江湖中再無半點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