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玩有歷史嗎？（二）

中國歷史有個很有意思的特點，就是每一次長時間的天下太平之前，總有一段相當長時間的混亂格局，並由一個十分強勢的勢力打破這種格局，讓歷史翻開新的篇章，然後很短暫的時間被另一個更強大的但不是特彆強勢的勢力消滅，進入太平盛世。例如：戰國幾百年的混戰，歸於強大的秦。秦為中華民族，帶來了統一的文字，統一的度量衡，並建立了郡縣制，為未來漢朝平穩的400年打下了基礎。而後漢三國到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幾百年，又歸於隋朝。隋朝建立大運河，使得南北交通得到便利，推行科舉制度，為後來的唐打下基礎。清朝末年，外國勢力侵佔，太平天國之亂，讓中國進入近百年的混亂格局，而民國讓中國從封建制進入到了現代制度，而後又由共產黨統一中國，帶來新的盛世。

其實文玩的發展，也是隨著這些歷史斷點逐步發展的。秦朝，統一文字，讓書法有了更大的發展空間，發展了舊文房四寶，但他們的使用僅僅存在與士大夫階級或高級幕僚階層。文房用品也多以辦公和溝通為基礎，還沒有升華到「玩」的層面。

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第二次混亂格局的後漢三國及魏晉南北朝時期，也經歷了幾百年，在被隋朝統一後，造紙術等技術在這個時期得以大發展。

因為紙的製造工藝提升，成本的下降。政府的公文逐步由竹簡改為紙。這是一次重大的變革，給思想的升華帶來了契機。

紙，具有柔軟，易攜帶，易存儲，形狀不拘一格的特點。這也為書法、繪畫提供了更好的介質。最有力的代表就是被稱為「天下第一書法」的《蘭亭集序》，由王羲之作於353年，晉穆帝時期。說明這個時期，紙已經用於文人特質的官員之中（王羲之歷任秘書郞、寧遠將軍、江州刺史，後為會稽內史，領右將軍）。

《蘭亭集序》的傳世，證明了兩點：第一那個時期，紙已經作為主要記錄思想的介質，且保存時間可以很長；第二從場景上來看，40多個文人聚集，暢飲、作詩、交流非常暢快，一股積極樂觀的心態，說明一旦人們得到了短暫的太平，就會尋求更多、更高級的快樂境界。

可惜的是，我們僅能見到流傳下來的這些文章，卻難以看到寫作他的筆、墨、硯甚至其他文房用品。沒有見到，不不代表沒有存在過。只能說明這些物件可能不具備傳承價值。畢竟這些聚會都是社會頂層人士做的，不具備廣泛性，所以就可能難以創造出除了文章之外，其他文房用品的藝術價值，因此也難以傳承。

要做到有更多的藝術價值和廣泛流傳，就需要有更廣泛的群眾基礎，而文化用品能夠走入群中，有一個重要的推動因素，這就是科舉制度。

科舉制度，打破了原來的士大夫階層體制，給了人民群眾一條一步登天的路，也使得教育不再僅限於權貴，有了廣泛的群眾基礎後。筆墨紙硯，開始走進千家萬戶，也為其衍生品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

科舉制度，萌芽於南北朝時期，正式產生於隋朝（對於這個結論，學術界還存在一些分歧，對於本文來說，不在於學術結論，而在於一種邏輯，故在此不多做解釋）。它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因夏商周秦漢以來，封建諸侯制度弊端、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而自然誕生的。封建諸侯的分封制，導致的君主權利被逐層削弱，隨著時間的演進，諸侯的勢力可能會超過君主，並對君主形成壓力，甚至於想取而代之。戰國末期，秦就是一個例子，漢代末期魏蜀吳也是一個例子。到了南北朝時期，權利的鬥爭更加激烈，皇帝為了能夠避免被架空，就要改變諸侯割據的現狀，讓頂層建築能夠有個循環機制，因此科舉制度就開始有了萌芽。科舉制度就是從底層抽取一些「乾淨」的水（考中的有文化的平民進士）到上層來融化原有的「固態物質」（原有的諸侯士大夫），增加上層的鬥爭複雜性以及對皇帝的依賴性，以便讓皇帝從中取得控制權。它改變了以前通過世襲方式選舉政府官員的形式，將選拔範圍擴大到了各階層，通過考試的形式對六品以下官員進行選拔。這樣就給人民群眾帶來了一條改變自身階級的道路。雖然仍有大量官員產生於官僚氏族，但是真正有學之士，也能夠被選拔出來。

由此，原本中下層的勞動群眾，有了學習的機會，有了飛升的可能。人民群眾不再單純的靠基本的勞動維持生活。

走下神壇的官僚體系，也使得文房四寶走向群眾，筆墨紙硯逐步從用來編寫公文，記錄歷史，以及少部分文人揮灑思想的工具，進入到了千家萬戶，多樣性隨之而來。

當然，有人會說，科舉制度怎麼可能與文玩掛鉤？未必文玩就一定要靠著科舉制度才能得以廣泛傳播。我不否認這一點，是否有真正的關聯，我們已無法考證。任何一個事物的發展不能僅看某一特定事物的產生與否，但是確實存在著一個事物的產生及其衍生環境的變化，造就了另一類事物的發展。例如如果恐龍沒有滅亡，環境沒有變化，哺乳動物甚至人類也就無從有發展的空間了。

不管政治的意圖如何，但因政治的改變，使得人民群眾得以參與政治，帶來的是底層階級文化水平的提升。原本被定義為下九流的農、工、商層面的人，有了更多的機會學習。才會有了唐朝文化的大爆發。人民，不再僅為生存而忙碌，還可以通過不斷的學習而走向「光明大道」。

就像足球人口數量，決定一個國家足球水平一樣。識字人口數量，也決定了一個國家文化的水平。

當人們有了一條不用通過鬥爭和犧牲就可以得到榮華富貴的路，那麼必定會有人堅持不懈的嘗試。要想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有老師、有私塾、有文房。於是文房用品，有了更廣泛的流傳。

說到這裡，我們從公元前500年已經到了公元600年。利用對這一千年中物質到政治變化的分析，介紹了筆墨紙硯對於文房用品的作用，介紹了紙對於文化的發展作用，也介紹了政治的改變對文化發展的作用。在隨後的一千年中，中國將逐步從一個尚武民族轉換為尚文的民族，也只有真正的尚文，才會真正出現文玩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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