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大帝與高盧雄雞

法國全國上下有幾百座博物館，但是再多的博物館也裝不下它的歷史。

上個世紀，巴黎想要在聖母院前面建一個地下停車場，結果挖出來一座墨洛溫王朝時期的莊園；南法城市馬賽想要在交易所廣場建造一座大樓，而後卻挖出了古希臘時期福西亞城邦移民的港口；多涅多省遛狗的孩童誤入一個洞穴，發現了一萬五千年前的拉斯科洞窟壁畫。

拉斯科洞窟壁畫

「歐洲之父」查理曼、法蘭西的英雄聖女貞德、追求近代世界之光的啟蒙運動三劍客，他們的痕迹你都可以在這塊土地上找到。

但是，所有對法國感到好奇的人都有一個疑問：現代法國人的祖先到底是誰？

實際上，並不存在一個典型的「法國人」。法國阿爾卑斯山麓的居民矮小、圓腦袋；諾曼底人膚色紅潤、金髮；奧弗涅人膚色深暗、有著藍色的眼睛……

法國被稱作高盧雄雞，因為英勇的高盧人是法國人的祖先；他們的國家叫做法蘭西，這來自於他們的另一個祖先：法蘭克人，是日耳曼人的一支；還有來自其他原住民和少數民族的血液都有可能流在一個法國人體內。

法國人的故事很長，我們從古羅馬和高盧人的第一次重大交集開始講起。

01 凱撒之妻，不容懷疑

克勞狄烏斯家族是羅馬的名流貴族，他們出錢建設羅馬大道的事迹更為他們的尊貴增色不少。不過克勞狄烏斯家的一名33歲的長男卻在這個冬天染上了醜聞。

波娜女神的祭祀之夜，是一個只屬於女人的神聖夜晚。每年12月1日，所有在羅馬擔任執政官、法務官這樣的國家要職者的家裡都會舉行祭典，祭祀專司生產的波娜女神，只有女性才能參加。家中從奴隸到一家之主在內的男性都不得入內，必須出門去別的地方做客。

尤利烏斯·凱撒 (Julius Caesar)，後來的凱撒大帝，那時是羅馬的法務官和大祭司。他家中一切關於波娜女神祭典的事都被他母親安排的妥妥噹噹，負責主持祭典的妻子龐培婭邀請了羅馬上流社會的數位貴婦。

頭戴月桂冠的凱撒雕像，Nicolas Coustou

盧浮宮，法國巴黎

33歲的貴族克勞狄烏斯·普爾克爾 (Publius Clodius Pulcher) 男扮女裝混入了一片昏暗的祭典現場，凱撒家的一名女奴立即發現了這個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喬裝男子。凱撒的母親得知這個突發事件後中止了祭典，並一眼看穿了這個女裝名流的身份，顧及貴族顏面，沒有把他交給守夜的警衛，只是把他趕走了。

但是參加祭典的各位貴婦人都從驚慌的女奴口中聽見了這個不速之客的名字：克勞狄烏斯，當晚回家之後立即急不可耐的告訴了她們的丈夫。這件事傳開了，變成了醜聞：有男人擅闖禁止男人入內的場合，地點還是高官的家中。

時任法務官的凱撒一年前榮獲了大祭司的職位，正是春風得意。反凱撒派認為，這個醜聞主要怪凱撒自己怠忽職守。老百姓中也有不少等著看好戲的：在此前一直私通他人妻子的凱撒，終於要嘗到自己妻子被懷疑跟他人私通的滋味了。

據羅馬最好的演說家、作家西塞羅說，風流的凱撒至少與元老院三分之的一議員(兩百人)的妻子有染。羅馬三巨頭 (前三頭) 中，除了凱撒的另兩人：龐培和克拉蘇，他們的妻子都跟凱撒有染，凱撒的情婦甚至還包括了政敵小加圖的嫂子——後來暗殺凱撒的布魯圖斯的母親。不過凱撒的眾多情人里並不包括祭典時喬裝闖入他家的克勞狄烏斯的妹妹克勞狄婭。

凱撒將會如何解決克勞狄烏斯案？讓所有等著看好戲的人都啞口無言的是，凱撒決定與妻子龐培婭離婚，他向檢察官說道：「凱撒之妻，不容懷疑」。

02 全羅馬欠債最多的人

凱撒身上有一個巨大的未解之謎：他為何能欠下全羅馬最多的債務？或者說，他為何能借到如此巨額的款項？

凱撒曾為了和比自己強很多的政敵龐培對抗，拉入跟龐培水火不容的克拉蘇成立了羅馬三巨頭聯盟。克拉蘇是羅馬首富，可以說是唯一給凱撒借錢的人。

凱撒的生活並不奢侈，也不愛買豪宅。他的錢主要花在興建基礎設施、舉辦角斗比賽、為選舉造勢上，當然給眾多情人們送禮物也很燒錢。聰明的投機商人凱撒砸下大把金錢舉辦各種狩獵競技格鬥，累積聲望籠絡人心，既能讓債主繼續借他錢，又能讓平民覺得他有望打勝仗，參加他的軍團。

說實話，古羅馬人打仗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得到奴隸和牲口這樣的戰利品，轉身賣掉換錢。這時凱撒因為積欠的龐大債務已經受制於克拉蘇了，他急需打一場仗來擺脫這個局面。從醜聞中脫離出來的凱撒想到的好辦法就是出兵征服高盧。

高盧戰役之前，凱撒是全羅馬舉債最高的窮人，打完仗，他不僅還清了所有的貸款，還成了全羅馬最有錢的人。而且還培養起了能跟龐培對抗的良好軍事聲譽。

不過在出兵之前，凱撒還面臨著一個大問題：出兵高盧的他該怎麼控制缺少自己的羅馬？如果不能遙控羅馬政界，這場仗可能就要打水漂了。

在政治上十分精明的凱撒曾大手一揮就把自己年年僅14歲的女兒嫁給了離婚後十分寂寞的五十歲的龐培，為什麼會離婚？正是凱撒乾的……在凱撒準備出兵之際，龐培沉迷於和年輕妻子過日子，在阿爾巴別墅的時間比在首都羅馬的時間還多。

凱撒急需尋覓一位在自己遠離羅馬的時候，有執政能力幫助自己和元老院的西塞羅抗衡的年輕人。找來找去，物色到了一位，正是三年前在波娜女神慶典上男扮女裝闖入自己家的克勞狄烏斯。

三年前在審判克勞狄烏斯時，被要求作證的凱撒向檢察官表示自己毫不知情，這使得克勞狄烏斯十分感激，而堅持為難凱撒的西塞羅則提出了質疑，他認為克勞狄烏斯的不在場證明實屬偽造，因而遭到克勞狄烏斯的記恨。

如此看來，作為留守羅馬的政治代理人，克勞狄烏斯可謂十分適合。後方策略已定，接下來就是籌備高盧戰事了。

03 凱撒的高盧戰事

高盧人 (Gauls) 是什麼人？

羅馬史學家說，這群人被希臘人稱作凱爾特人，被羅馬人稱作高盧人。凱爾特騎士們從中歐的哈爾施塔特文化中最早掌握了鐵器的秘密，手持武器入侵了歐洲的其他部分，包括大不列顛、愛爾蘭以及伊比利亞半島。

他們中的一支來到包含如今的法國、比利時、義大利北部、荷蘭德國和瑞士的一部分地區在內的地方定居下來。這群凱爾特人被羅馬人稱作高盧人，他們居住之地就被稱為高盧。另外一支凱爾特人則佔據了英倫三島。

高盧人曾在公元前4世紀早期，也就是亞歷山大大帝的時代之前的幾十年，征服過羅馬。不過散居的高盧人並不團結，大部分時間在鬧內亂，所以在凱撒之前的幾十年，羅馬人報復了他們，把內高盧 (義大利北部) 和外高盧 (法國南部) 變成了羅馬的行省。

凱撒的野心不止於此，他在幾年後拿下了整個高盧。凱撒攻打高盧的借口是什麼？

那時歐洲只有高盧人和日耳曼人兩支主要的蠻族。高盧人里有一支赫爾維蒂人 (Helvetii，如今這個詞指瑞士人，瑞士國名縮寫"CH"就是「赫爾維蒂聯邦」的縮寫)，他們被東邊的日耳曼蠻族不斷騷擾，企圖從瑞士向西遷移。

赫爾維蒂人向羅馬總督請求通過羅馬的地盤，不過被羅馬人拒絕了——30萬赫爾維蒂人不可能不生枝節的通過羅馬行省，並且他們遷徙的目的地上已經住著其他民族，如果允許這次遷徙，可以預見這些蠻族間一定會爆發一場戰爭，難民們會造成羅馬境內的動亂。

最終，赫爾維蒂人只好改道遷徙，混亂的遷徙大軍果然造成了一個跟羅馬關係不錯的高盧部落的內亂。內亂一爆發，萊茵河岸的日耳曼蠻族也開始蠢蠢欲動，這個高盧部落立即向凱撒求救。

凱撒當然是願意幫忙的了，以應援赫爾維蒂人為契機，凱撒盤算著平定整個高盧地區。

凱撒的高盧戰役路線

凱撒的作戰計劃是：沿萊茵河而下，把高盧人和日耳曼人隔開，然後轉回來對付高盧人地盤上的麻煩。凱撒輕而易舉的打敗了赫爾維蒂人，把這群瑞士人趕回了瑞士——如果不是這樣，今天的瑞士或許會出現在法國的西邊。

成功平亂後，中部高盧的部落首領們臣服於凱撒，並寄希望於他能幫自己解決跟其他部落的矛盾和日耳曼蠻族的入侵。

這讓高盧北部的比利時人十分擔心，唇亡齒寒，他們覺得凱撒拿下高盧中部後，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所以他們的選擇是：主動出擊凱撒。

這也讓凱撒有借口繼續北進去征服整個高盧。從他出擊赫爾維蒂人開始，前前後後只花了8年多，就征服了整個高盧，高盧變成了羅馬的「高盧行省」。

高盧首領、民族英雄維欽托利 (Vercingetorix) 曾帶領高盧人做出對凱撒的最終反抗，直到最後也沒有放棄高盧的榮光。

戰敗後自知大勢已去的維欽托利披上最好的甲胄，給馬套上華麗的鞍具，縱馬至愷撒大營。二十歲出頭的維欽托利威風凜凜的從夾道林立的羅馬重步兵間穿過，緩緩走向端坐在營中的愷撒面前，騎馬繞著愷撒轉了一周。

維欽托利在愷撒面前停住，一躍下馬，解甲卸劍，謙恭地跪在愷撒面前。高盧之戰就此結束。

高盧民族英雄維欽托利向凱撒投降，Lionel Royer

Musée Crozatier，法國勒皮昂韋萊

在教皇烏爾班二世發起十字軍東征的城市——法國克萊蒙-費朗，有一座出自自由女神像作者之手的維欽托利雕像，象徵著高盧人民高揚的頭顱。

高盧民族英雄維欽托利雕像

法國克萊蒙-費朗

凱撒還試圖揮軍不列顛，不過並無收穫。征服高盧這件讓凱撒名揚天下的事，已經足夠成為他一生的閃光點了。

凱撒還寫作了著名的《高盧戰記》來記錄這8年，後來成為了拉丁語的文學經典。大多數歷史總是由那些沒當過兵的文人寫成，這份出自凱撒之手的戰爭記錄則顯得尤為珍貴。

04 羅馬高盧

「高盧人」本來是羅馬人口中的凱爾特人，不過這時他們已經跟英倫三島的親戚們逐漸區分開了，雖說語言和長相上還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在羅馬人到來之前，高盧人是自由自在的部落民族，其中大部分留著金黃色的長髮——他們的金髮不是天生的，而是長期用石灰水洗頭洗褪了色。短髮的羅馬人於是就把他們稱為「長發高盧」。

長發高盧的民族英雄——維欽托利雕像

法國阿利斯聖蘭

高盧人驍勇善戰，單純自然，沒什麼惡意，只喜歡打抱不平。他們喜歡嘮嗑，聲音尖厲，所以被古羅馬人叫做「雄雞」——高盧就是拉丁語中雄雞的意思。

高盧人和後來人種成分複雜的法國人都十分驕傲。出於一種對抗心理，他們把本來是別人用來嘲笑他們的大公雞當作自己的文化符號。

法國足協的標誌——高盧雄雞

高盧人的建築簡單粗糙，用西塞羅的話說：「再沒有比高盧的小鄉鎮更難看的了」。不過他們居住的地盤直到今日還是西歐最遼闊的一塊，羅馬人覬覦著高盧肥沃的土地和地下蘊藏的黃金。

羅馬人的佔領徹底改變了高盧人。凱撒的八年戰役後，被征服的高盧人徹底的羅馬化了，他們學習拉丁語，穿上羅馬長袍，接受了羅馬人帶來的政策、官員、士兵、錢幣和市場。

高盧人難以抗拒的愛上了羅馬式的城市生活——羅馬高盧擁有上百座劇場，五十個競技場，和眾多羅馬式浴場。不少高盧人加入了羅馬軍隊，一些高盧精英們還通過改一個羅馬名字獲得了羅馬的公民權。

高盧人跟其他凱爾特人一樣，信仰凱爾特的原生宗教德魯伊教 (Druidism)——一個被別的歐洲民族詬病成「信巫術和邪神、活人祭祀」的宗教，西方的「萬聖節」就來自於德魯伊教。凱撒在《高盧戰記》里寫道：「高盧人只有兩種——戰士和德魯伊」。

羅馬高盧的德魯伊教會把德魯伊眾神羅馬化，羅馬眾神高盧化，全都供奉在一起。後來日耳曼入侵高盧，甚至把那裡的高盧人稱為「羅馬人」。

高盧、羅馬混合的痕迹令人吃驚的留到了今天：在20世紀後期，法國人口超過10萬的55個城市裡，37個曾是羅馬-高盧城市；當時的羅馬高盧擁有107個城市國家首府，其中97個仍是今天的市鎮。

高盧人當然是現代法國人的祖先之一，但是從被凱撒征服之後，他們再也沒有統治過這片土地，接下來登場的是日耳曼人。◎

法蘭西這個名字來源自哪裡？

法蘭克人是如何進入高盧並建立起自己的王國的？

法蘭克人為什麼喜歡給自己起一些像「禿頭」、「駝背」、「口吃」、「胖子」這樣的外號？

關注「明眸壯遊」公眾號，下回更精彩。

http://weixin.qq.com/r/W0wiOnXErijRrTFZ9xlJ (二維碼自動識別)

http://weixin.qq.com/r/SjpheYjEydW2rcwa929Y (二維碼自動識別)

法蘭西：從中世紀到大革命 第1期

時間：2018年7月19日-7月30日

地點：法國/比利時/荷蘭

團隊人數：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