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記

若人間有情,那是開始,也是盡頭。

——北島

每次落筆的時候,腦海里總有一段文字。

就像文字的求生,需要被記錄,被書寫,被認知,被拯救。

每個稍縱即逝的瞬間,如同是一次謀殺。而寫作,是謀殺與拯救的莫比烏斯環。

下筆如泣血,苦吟早白頭。

杜甫寫不出「無邊落木蕭蕭下,無盡長江滾滾而來」時,以致脫髮;王維醞釀「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時久而不得,便蹲在醋缸里冥思;盧照鄰寫《長安古意》時曾三度咳血。

很多人以為寫作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實除了天才以外,大多都是在燃燒生命而已。

對於這個世界的習慣,以至於很難對人與事與物,感到驚奇。

看到一個詞,叫做佛系。概括來說,「就是這樣可以,但是不這樣也無妨。」

我自覺這樣的人生,是可悲的。才到30歲就淡泊明志,就像看一場已經預知了結果的球賽,即使有精彩的過人和進球,看台上人潮鼎沸,歡呼鵲起,也不過是說一句,原來如此。

我之所以現在對生活還有期許和盼望,還不至於陷入淡泊無欲和孤獨致死的疾病,是因為我知道,要與某人共度餘生時,我會希望餘生儘快開始。

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將看到我的傷痕,你能在我旁邊,我非常高興,我非常孤獨,我旅行的時間太長太長了。

我天性可能不善交際。在多數場合都覺得乏味,或許真相是害怕對方覺得我乏味。可是我既不願忍受,也不願承認,於是費勁的使自己顯得有趣,這都太累了。

獨處時最輕鬆因為我不覺得自己乏味,又最孤獨,因為連乏味也需自己承受。不會摔門砸東西,不會流眼淚或歇斯底里。但可能某一秒就積累到極致了,也不說話,也不真的崩潰,也不太想活,也不敢去死。

就像追逐影子的人,最終自己也會變成影子。

而我卻是怎樣的人呢?

眼中有春日飛花,有冬梅穿庭,有夏夜鳴蟲,有秋高寂寥。

有流蘇,有胭脂,有點絳唇,有聲聲慢,有一曲菱歌敵萬金,有詩情畫意兩清絕。

論美,有蘇子文,西子顏,孟子論,老子道,張岱的湖心亭看雪,袁枚的病梅館記,納蘭容若的何事秋風悲畫扇,陳子昂的天地悠悠,彷彿盡收世間。

論茶,普洱厚濁,龍井馥郁,竹葉青清甜,蒙山茶悠長,正山小種細膩,碧螺更兼金駿,玉露又帶松針

論米,有大小,有黑白,有糙細,有蒸煮,有熬制,有膏酯,有軟糯,有長粒,有珍珠,有稻花香里說豐年,有溫泉水暖洗凝脂。

飲食男女,寫照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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