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肉食用指南：一場別有預謀的救贖（中）

註：本文原用其他筆名，陸續更新於十五言寫作社區和水木社區神話版，鏈接如下：

唐僧肉食用指南（中篇） - 一場別有預謀的救贖 - 十五言

[原創]唐僧肉食用指南（與西遊版同更）-清華水木社區·神話版

經修訂整理，發表於此。

（四）被歷史遺忘的「數顆蟠桃」

想要探究盂蘭盆會的真相，讓我們把指針撥到大鬧天宮之後第一個劫數的開始。

經歷了大鬧天宮事件之後，「殄伏乖猴」而在神仙系面前大出風頭的如來回歸靈山，受到了佛老系眾人的熱烈歡迎。但如來在平靜中透露著一絲憂鬱。他向眾人說了一段令人費解的話——

我以甚深般若，遍觀三界。根本性原，畢竟寂滅。同虛空相，一無所有。殄伏乖猴，是事莫識。名生死始，法相如是。

這段話里有大關竅。

從字面意思看，這段文字是演繹自《大般涅槃經》。我不敢妄譯佛經，只說大概。前三句彷彿是講大千世界，萬法皆空，終究是要歸於寂滅，事情從無到有，從有到無，是常態。後面兩句是重點，孫悟空的事情雖然了結了，但還沒有到看明白的時候。死生順逆，是世界的本真。

如來這段話，透露了兩個意思：你們不要太樂觀，孫悟空的事情有因有果，還有後續發展；你們不要太悲觀，能被孫悟空毀滅的，是終歸要被毀滅的，但毀滅（死）之後會有涅槃（生）。

如來說這段話當然是有所指的，此次天宮之行，他應該是看明白了一些事。究竟是什麼事？讓我們再把指針撥到如來回到靈山之前發生的時間。

根據如來的講述，「玉帝大開金闕瑤宮，請我坐了首席，立安天大會謝我，卻方辭駕而回。」（第八回）原來，如來在平定妖猴之後，參加了一場以神仙系人物為主的慶功聚會。

他並沒有空手回來，而是帶了一些供奉：南極仙翁的「紫芝瑤草，碧藕金丹」、赤腳大仙的「交梨二顆，火棗數枚」以及王母「凈手親摘大株蟠桃數顆」。（第七回）

且慢，優質蟠桃不是被孫悟空消耗殆盡了嗎？王母的蟠桃又從哪裡得來？

讓我們回顧一下第五回孫悟空消耗優質蟠桃的過程：

【支走隨員，為所欲為】一日，見那老樹枝頭，桃熟大半，他心裡要吃個嘗新。奈何本園土地、力士並齊天府仙吏緊隨不便。忽設一計道：「汝等且出門外伺候，讓我在這亭上少憩片時。」那眾仙果退。只見那猴王脫冠服，爬上大樹，揀那熟透的大桃，摘了許多，就在樹枝上自在受用，吃了一飽，卻才跳下樹來，簪冠著服，喚眾等儀從回府。

【接二連三，變本加厲】遲三二日，又去設法偷桃，盡他享用。

【但凡熟果，蕩然無存】那仙女依言，入樹林之下摘桃。先在前樹摘了二籃，又在中樹摘了三籃，到後樹上摘取，只見那樹上花果稀疏，止有幾個毛蒂青皮的。原來熟的都是猴王吃了。……卻說那七衣仙女自受了大聖的定身法術，一周天方能解脫，各提花籃，回奏王母說道：「齊天大聖使術法困住我等，故此來遲。」王母問道：「汝等摘了多少蟠桃？」仙女道：「只有兩籃小桃，三籃中桃。至後面，大桃半個也無，想都是大聖偷吃了。」

七仙女沒有撒謊的動機。她們的職責即是為蟠桃會摘取能夠上會的合格蟠桃。若有合格大桃，必會摘取敬奉王母。在後面的一千二百株桃樹上，她們所看到的毛蒂青皮、半白半紅的情況不會是七人眾口一詞編造的謊言。「大桃半個也無」應屬實情。

那麼，王母的蟠桃長啥樣。書上說「半紅半綠噴甘香，艷麗仙根萬載長。堪笑武陵源上種，爭如天府更奇強。紫紋嬌嫩寰中少，緗核清甜世莫雙。延壽延年能易體，有緣食者自非常。」（第七回）「紫紋緗核」正是後面一千二百株蟠桃的體貌特徵。看起來，這幾顆蟠桃是真的。

七仙女沒有撒謊動機，而王母的蟠桃卻又實實在在。這當中的關節在哪裡？

請注意，王母蟠桃的贊詩里有「延壽延年能易體」一句，很奇怪。易體即道教所謂的羽化登仙，霞舉飛升。而回看第五回蟠桃的種類與功效。「中間一千二百株，層花甘實，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升（易體），長生不老（延壽延年）。」 「延壽延年能易體」這句詩說的正是中間這幾株蟠桃的功效，而後面一千二百株的功能應是天地齊壽，日月同庚啊。

王母的蟠桃有蹊蹺。

要麼是她親自作假，拿了中間一千二百株的中蟠桃充數。要麼是這幾顆大蟠桃發生了一些「問題」，功效被減弱，以至於孫悟空棄之不食，而專註摘桃幾千年的七仙女一定發現了這些問題而未將之列入上會合格蟠桃之選，王母為求安天大會有所供奉，退而求其次臨時摘來拼湊。前一種推測可能性太小，中間和後面兩種蟠桃光個頭就差得遠，更何況以外表論，「層花甘實」和「紫紋緗核」實在大相徑庭。王母於大庭廣眾將中蟠桃供奉如來，那些吃過或者見過「紫紋緗核」大蟠桃的滿會群仙豈不一眼就看了出來，又怎會像書中說的「又皆讚賞」呢？只有後一種可能才說得通。

這幾顆優質蟠桃有什麼問題？我推測，有蟲害。可能嗎？可能。這句判斷絕非玩笑，因為孫悟空在管理蟠桃園的一長段時間內，是極不負責任的。蟠桃園在孫悟空來之前，管理分工相當明確。計有本園土地監管一名，又有一班鋤樹力士、運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掃力士等各司其職。而孫悟空來之後，為方便吃桃，竟要求他們「出門外伺候」、「都在那裡把門」。本園土地有一句話說的明白：「今年不比往年，玉帝點差齊天大聖在此督理，須是報大聖得知，方敢開園。」（第五回）孫悟空來蟠桃園，只有他一人進去；孫悟空不在蟠桃園，也應報得他知道才可以開園。如此來看，蟠桃園的真相只有孫悟空一人掌握。從滿園熟果均被孫悟空糟蹋卻無人出首告狀的現狀分析，土地、鋤樹力士、運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掃力士等人均沒有被允許進園查看，否則看到滿地狼藉，仙果凋零的慘敗景象，最先問責可是他們這一干承擔管養責任的的基層職工。因此，土地與力士們可以被證明沒有對蟠桃再進行照料，那麼很多關於蟠桃養護的問題就都有可能發生。換個角度想，蟠桃園內設置鋤樹、運水、修桃、打掃等差事，不正說明蟠桃不能放任不管，需要被精心管養嗎？另外，孫悟空肚量再大，也不可能將後面一千二百株桃樹的熟果盡數吃完，作案時間也遠遠不夠。那剩下的蟠桃是誰糟蹋了呢？

防蟲除蟲是果木培育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蟲害是瓜果成熟期間最怕遇到的問題，如放任自流，果實遭殃是必然的結果。七仙女之所以看到「毛蒂青皮」的慘狀，我們大致可以判斷，半由猴禍，半由蟲災，即在孫悟空管理蟠桃園的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一場因管理人員大量缺位而引發的蟲害。因為有蟲，所以猴子不吃；因為有蟲，所以仙女不摘。而王母臨時為如來摘取的蟠桃很有可能是遭遇蟲害後孑遺下來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劣等果。

猴子不啃、仙女不要的劣等蟠桃，如來會接納嗎？

會。如來「合掌向王母謝訖」、「叫阿儺、迦葉，將各所獻之物一一收起」（第七回）。因為如來以甚深般若，早已看到後續變化，這些劣等蟠桃的價值之高，超乎想像。

（五）「安天大會」有玄機

除了蟠桃等供奉，如來在安天大會上還得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安天大會表面上是神仙係為了慶祝天宮恢復安寧，感謝如來平定妖猴所召開的一場慶功答謝會，而實際上，這場會議另有目的。我們不妨從第七回的陳述中計較一番。

第七回關於安天大會的贊詩有一句「宴設蟠桃猴攪亂，安天大會勝蟠桃。」可見，這場安天大會的規模比瑤池仙會要隆重許多。「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極、九曜、十都，千真萬聖，來此赴會，同謝佛恩。又命四大天師、九天仙女，大開玉京金闕、太玄寶宮、洞陽玉館，請如來高座七寶靈台，調設各班坐位，安排龍肝鳳髓，玉液蟠桃。」其規模之大，場面之隆重，可想而知。

可是，這些來蹭會的神仙為「安天」出了多少力？在第五回孫悟空盜食蟠桃、攪亂大會逃離天宮之後，玉帝派十萬天兵天將下界捉拿。而實際參與戰鬥的是「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之類中下級的神仙，調來作戰的灌江口二郎真君甚至不是天宮系統的直系，而像太上老君、赤腳大仙、四大天師等一干中高級神仙卻在那裡「亂紛紛講論」、「紛紛賭鬥」，扯閑篇，看熱鬧；在第七回孫悟空逃離老君八卦爐，一路亂打至靈霄殿外時，只有佑聖真君的佐使王靈官和三十六員雷將參與戰鬥，玉帝被「驚動」，於是傳旨「著游奕靈官同翊聖真君上西方請佛老降妖」。所以，如來能來「安天」，是因為在座的大部分神仙「不安天」。聯繫西天取經路上，都不需這些神仙親自動手，只消胯下坐騎或思凡門徒盜得主人一二件法寶就能讓孫猴子麻煩連連，甚至幾次有性命之虞。再聯繫玉帝放著近咫尺的神仙系下屬不找，卻要去西方請佛老系頭腦出面降妖，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嗎？

我們能看明白的，如來一定早看明白了。在接到玉帝旨意的那一刻，如來一定察覺到，神仙系的天宮系統出現了玉帝權威被弱化、各派系靜觀其變大鬧天宮後果的問題，而這一系列問題是由蟠桃資源的枯竭所引發的。觀音菩薩一直在天宮的現場，她也一定為本師如來傳回了神仙系中「亂紛紛的講論」：「所有問題均因玉帝昏昧屢次縱容孫悟空造成的，最嚴重的是其居然讓一隻猴子去看管神仙系命脈的蟠桃園。如今蟠桃資源耗盡，大家只有各自尋找避劫途徑。」這就是為什麼這些神仙作壁上觀的原因。作為補充，王母在安天大會上意有所指的「前被妖猴攪亂蟠桃嘉會，請眾仙眾佛，俱未成功」是對這種現狀最好的註解。

王母的「蟠桃嘉會」神仙們不來，怎麼如來的「安天大會」他們就來了呢？

如來是這場盛會的主角。「那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五跂真君、五斗星君、三官四聖、九曜真君、左輔、右弼、天王、哪吒，玄虛一應靈通，對對旌旗，雙雙幡蓋，都捧著明珠異寶，壽果奇花，向佛前拜獻曰：『感如來無量法力，收伏妖猴。蒙大天尊設宴呼喚，我等皆來陳謝。請如來將此會立一名，如何？』如來領眾神之託曰：『今欲立名，可作個安天大會。』」如來也不推辭，何其當仁不讓乃爾！但這絕非如來託大，而是他已經洞悉，這些神仙不是來謝「安天之功」，而是來求「安全之法」的。

請看王母娘娘一獻贊如來：飄渺天仙滿座，繽紛仙蕊仙花。玉京金闕大榮華，異品奇珍無價。對對與天齊壽，雙雙萬劫增加。桑田滄海任更差，他自無驚無訝。

再看南極仙翁二獻贊如來：碧藕金丹奉釋迦，如來萬壽若恆沙。清平永樂三乘錦，康泰長生九品花。無相門中真法主，色空天上是仙家。乾坤大地皆稱祖，六丈金身福壽賒。

又看赤腳大仙三獻贊如來：大仙赤腳棗梨香，敬獻彌陀壽算長。七寶蓮台山樣穩，千金花座錦般妝。壽同天地言非謬，福比洪波話且狂？福壽如期真箇是，清閑極樂那西方。

安天大會設置的「三獻」環節，無一不與歌頌佛祖壽命，嚮往極樂西方有關。這大會又不是如來的生日宴會，拿他壽數做說辭非常奇怪。只有理解了「優質蟠桃沒了，他們該如何避劫」的真苦惱，才能明白為什麼他們會對如來如此殷勤感激，頂禮膜拜。唯有祈求無驚無訝、壽同天地且將西方經營成極樂世界的如來，才能給他們指一條永葆福壽，共享清閑的救命之路！

「安天大會」的主題早已換成了「求命大會」。而如來正是看到了這種訴求，才會對立名一場神仙系的招待會豪不推辭；也正是看到了這種恐慌，才會笑納那些禮物以含蓄表達對他們祈求的回應。因為如來正要借這段因緣，完成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完美計劃。

（六）金蟬子的真相

回到靈山的如來一定對那數顆「遭了蟲害」的蟠桃進行了認真研究。

研究發現，造成蟠桃病變的根源是一種來自下界危害桃樹的小蟲：桃葉蟬。這種蟲一年之內即發生4-6代，成蟲春天產卵於桃葉，幼蟲在桃葉長大，吸食汁葉，待成熟則危害全樹，影響來年開花結果。桃有三季，夏秋為盛。現代農業科學告訴我們，桃葉蟬正是秋季危害桃樹的主要害蟲。琳琅滿目、果實葉肥的蟠桃園正是桃葉蟬繁衍恣肆的絕佳場所。這些桃葉蟬是怎麼來的呢？應該是孫悟空從下界帶上來的。因為花果山正是「仙桃常結果」的洞天福地（第一回），猴子喜食桃，猴毛中夾帶有一二蟲卵是再正常不過了。但害蟲未必就可怕，平時蟠桃園就有修桃力士時來看護，除蟲本就是其職分所在，這些害蟲被及時去除，自然無法衍育。但孫悟空見桃起意，自私地免除了修桃這項工作；加之「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第四回），以孫悟空偷吃蟠桃一個月來估算（根據第五回描述，孫悟空上天授職齊天大聖到逃回花果山，在地百十年，在天應為百十日，約三個月，我推測其閒遊一個月，管事二個月，其中一個月用來偷吃熟果），三千六百株桃樹失去了長達至少三十年的健康管理，夠桃葉蟬生死繁衍一百八十代了！

物不能久，久則生精。這是《西遊記》全書宣貫的一個道理。靈山腳下老鼠偷吃了琉璃燈油就可以幻化成黃風大王為非作歹（第二十一回），蓮花池裡金魚浮頭聽經就可以煉蓮花為錘變成靈感大王為禍一方（第四十七回），我們又有什麼理由去否定，得蟠桃園水土滋養，經受著萬載仙根哺育的桃葉蟬不會「久煉成精」嗎？

我判斷，桃葉蟬吸食蟠桃枝幹之精華，吐納園中水土之靈氣，再是蠢笨之物，這麼好的條件，也該日久成精了。它平時不可見，是因為孫悟空遍食熟果，也促使它不斷更換宿主榨取營養。這種惡性循環直接帶來了蟠桃園的浩劫。熟果所剩無幾，直到它的最後宿主，也就是那幾顆僅剩的大株蟠桃也被王母凈手親摘送給了如來。它的形跡縱然隱蔽，也絕逃不過遍觀三界的如來佛的眼睛。（有人引桃葉蟬主要危害桃葉，但已經有研究表明桃葉蟬也對果實造成損害。更何況物久生精，老鼠、兔子、金魚在《西遊記》中尚且吃人害命，桃葉蟬精食桃果也就更在情理之中了。以及，在蟠桃園中，當然不止這一隻桃葉蟬精。但《西遊記》關於妖精修持都強調了外部有利條件、身體素質和先天慧根缺一不可，一定有一些體質差、慧根低的蟲子虛不受補或者吐納不對，就被末位淘汰了。桃葉蟬精能夠脫穎而出，一定是有些造化的。至於其他蟬，在孫悟空攪亂了蟠桃園後，如果看官您是玉帝或王母，要乾的第一件事是什麼？我想一定是收回蟠桃園的管理權，讓修桃力士、鋤樹力士趕緊收拾殘局。這些沒有修為到一定階段的桃葉蟬精一定是被除掉了，王母送給如來的蟠桃里，就保留了那隻幸運的桃葉蟬精。）

桃葉蟬成了精，但不過只是個妖精，有何特殊之處，會讓如來青眼有加呢？根源還在於那幾顆大株蟠桃。

這原是「紫紋緗核」，有著「天地齊壽，日月同庚」功能的優質蟠桃，為何卻降格成了只能延續壽命、易體飛升的中蟠桃，這當中緣由必須得問桃葉蟬精了——譬如十月懷胎，母體的營養會被腹中孩子吸收大半——正是因為桃葉蟬精吸納了大株蟠桃樹的核心精華，以至於所結蟠桃無論從口感還是功效都大大降低了。而我們應該明白，花開有敗，果熟而落，唯有樹木是「萬載仙根」，亘古常青！比優質蟠桃更有營養的、壽命更長的，不正是結出這些蟠桃的蟠桃樹嗎？換言之，桃葉蟬精將蟠桃樹的能量進行了吸收，成了另一株有著「天地齊壽，日月同庚」功能的優質蟠桃樹！（我大膽推測，按照蟠桃園慘狀分析，如果讓桃葉蟬精和孫悟空做個營養攝入的PK，桃葉蟬汲取的養分可能遠過於孫悟空所食，孫悟空是吃掉果子，而桃葉蟬是危害全樹，吸取整株桃樹的精華）

小小桃葉蟬精，居然有此福報，得了永生。面對王母饋贈的這樣一份大禮，如來怎能不「合掌謝訖」？

行文至此，相信大家都隱隱有所感覺，桃葉蟬與金蟬子之間是有聯繫的。不忙，此中玄機，待我剝繭來看。

如來究竟是何時、何地用何種方式點化桃葉蟬精，讓他入了沙門，我不得而知。但推測應該很快，因為如來是一定要得到這個桃葉蟬精的。

如來是《西遊記》中最狠的角色，沒有之一。如來對於勸化妖怪有一個百試百用的「狠辦法」：「此寶喚做緊箍兒。雖是一樣三個，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緊禁的咒語三篇。假若路上撞見神通廣大的妖魔，你須是勸他學好，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他若不伏使喚，可將此箍兒與他戴在頭上，自然見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語念一念，眼脹頭痛，腦門皆裂，管教他入我門來。」（第八回）狠不狠？甭管你願不願意，給你戴個箍，管教你入我門來！

孫悟空抗拒過，熊羆怪抗拒過，紅孩兒抗拒過，結果又是如何，我們和他們一樣，是知道這箍的厲害的。我相信，桃葉蟬精也知道了。在某一天，他不得不跪下向如來表示願意拜入沙門，秉奉迦持，他的眼中常含淚水，而他的頭上戴著一個金光璀璨的箍。

既然入了我門，該取個什麼法號呢？

如來為桃葉蟬精取名「金蟬子」，是有原因的。根據須菩提祖師對孫悟空的取姓規則，我們可以發現唯有「金蟬子」三字才能配得上桃葉蟬精。第一回里，菩提祖師為孫悟空取名時曾讓他走兩步，一看，是個猢猻樣，祖師便決定「與你就身上取個姓氏。」他分析，「猻字去了獸旁，乃是個子系。子者兒男也，系者嬰細也，正合嬰兒之本論。」所以孫悟空就姓了孫。

如來為桃葉蟬精取法號，也是一樣。桃葉蟬，類在五蟲，「蠃鱗毛羽昆」之昆，佔一「蟬」字，如同在身上取個姓氏一般，且「蟬」者，禪也，也與沙門正宗相符合。至於金字，則更有講究。桃葉蟬依靠桃木而生卻禍害桃木，得桃果而活卻終為桃果所牽制不得不寄宿其中。桃木屬木，而桃果屬火（李時珍曾說：「生桃多食，令人膨脹及生癰癤，有損無益。」桃子吃多了上火，是生活常識。桃子屬火性，應是不虛之言。）從五行相剋來看，金能克木，火又克金，桃葉蟬能克桃木，桃果又克桃葉蟬，為桃葉蟬精取一個「金」字正是恰如其分。而桃葉蟬精初入沙門，並無功果，所以只能以子代稱，因其在蟠桃園歷一百八十代而年長，尊為長老則可，以其修為，還不夠授予佛、菩薩、羅漢、金剛之「正果」。

從此，桃葉蟬精至此消失，金蟬子絢爛登場。而我們一直苦苦追索的那個秘密——元陽究竟是什麼？它來自哪兒？——也有了答案：包括那幾顆被歷史遺忘的大株蟠桃在內，蟠桃們用「天地同壽，日月同庚」的精華培育了桃葉蟬精，不，是金蟬子未泄的元陽。

當然，故事還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欲知後事如何，請靜待《唐僧肉食用指南》（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