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寒夜冷,漏聲長,亦醉亦醒幾度傷

千秋歲引

王安石

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派秋聲人寥廓。東歸燕從海上去,南來雁向沙頭落。楚颱風,庾樓月,宛如昨。

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他情耽閣。可惜風流總閑卻。當初謾留華表語,而今誤我秦樓約。夢闌時,酒醒後,思量著。

介甫先生,很小的時候,在課堂上從老師的口中聽到過他。後來,又在歷史課本中知道了他。再後來,知道的又多了一些,然而對他卻始終都喜歡不起來,大抵是或多或少因為他的緣故,那時候最崇拜的東坡先生被貶官流放。總覺得,介甫先生是個既古怪又固執的老頭,跟司馬光作對,跟蘇軾作對,就好像看整個世界都不順眼。

後來的後來,讀過更多他的關於,才知道在他的時代,他始終在孤獨中求勝或求敗。他覺得自己是對的,因為年少時,他曾在他的地盤進行過多次嘗試,並且都以皆大歡喜收場。對錯真的很重要,他只想證明他是對的,然後用他的對挽救每況愈下的王朝。妄想著憑藉一己之力,扭轉歷史的乾坤,明知是螳臂當車,卻依然自不量力,這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時至今日,只想親切地喚他一聲——老相國,就像是鄰家老爺爺,畢竟他也是紅塵煙火中的普通人,有平凡的感情,有尋常的情緒。

被擱淺的變法,催白了老相國的青絲,收拾好所有的挫敗,他悄然退居江陵。不是京城的異鄉,他暫時卸下家國舊夢,把自己當成了再普通不過的羈旅異鄉人。秋夜寂寂,冷月無聲,清廖的搗衣聲裹著寒意,邊城的畫角聲夾著鄉愁,在空曠的天地間輾轉成聲聲秋韻,不動聲色地敲打著老相國的無眠。

閑步庭院,燕子滑過夜空,留下數聲秋鳴。這時節,想來東歸的燕子要飛向大海,就著海水氣定神閑地去裁剪它的海上花。南歸的雁群飛向平坦的沙洲,在南方的艷陽里溫暖如春。遙想當年,楚王有他的快哉風,庾亮有他的浩然月,時過境遷的逍遙,比燕雁還要愜意。

異鄉異景,誰都有此生難換的美好。曾幾何時,黃金榜前,他也是春風得意的少年郎,街頭有他策馬風流的身影,煙火紅塵他有功名傍身,有佳人喚郎歸,有高朋唱和詩文,或許比宰相晏殊還要多幾分溫雅,比白衣卿相柳三變還要更得紅顏心。怎奈,他過早的有了些不該有的思想,迫切地想證明自己是對的,想讓所有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最大的無私被理解成了最大的自私,一切的爭取被解讀了一己功名,也確實是一己功名,也確實是想干出一番大事青史留名,他從來沒有否定過這些。傾其所有地付出,換來了此時的擱淺,退居金陵的黯然,讓他第一次有了動搖,突然不知道該還是不該。他明明可以做袖手卿相,在富貴中吟詠一世風流,那樣也不可謂不瀟洒。他明明可以埋首書房,汪洋恣睢地揮灑他的滿腹才華,驚艷后世文壇。他心中深深惦記的,除了變法還是變法。

被耽擱的青春,被變法熬成了白髮。被遺忘的風景,還是一如以往的生動。當初許給皇帝的盛世王朝,讓案牘變成了他的墳墓。傾付只有一次的青春,傾盡滿腹才學,等來的是連徒勞無功都不如的折騰。辜負過的秦樓舊約,敷衍過的紅顏燭話,這時節總來糾纏,非醉非醒間真想做回曾經的少年。

今宵夢醒,人在何方,亦醉亦醒捱著滴漏聲聲。淺憶深思,竟不知該不該繼續。這個夜晚,請允許他懦弱的做一次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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