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男配逆襲了,而是男主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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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暮,雪亂舞

江小岩/文

梁珂踉踉蹌蹌地來到樓下公園,淚水不聽使喚的在眼眶裡聚集。心裡的聲音依舊在不停盤旋,逃離,逃離。

她癱軟地坐在長椅上,撥通了高澤的電話。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只想讓那個男生帶她離開這個地方。

「帶我走。」

「珂珂,是你嗎?」這個久違的聲音讓已經睡下的高澤瞬間變得清醒,他從不敢奢望梁珂會再聯繫自己,整個人像是觸電了一樣從床上彈起來。

「高澤,你帶我走吧。」

「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梁珂帶著哭腔的聲音讓高澤的心揪了起來。

「是生病了嗎?為什麼聲音不對?」

「帶我走吧,求求你帶我走。」

「你現在在哪兒?我帶你走,帶你走。」

雖然那天飄著雪,但空氣里依舊瀰漫著濃重的鞭炮味兒,讓人作嘔。

梁珂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不時有雪落到臉上打濕眼角。梁珂嘆,為何天總不遂人願,不讓自己也轉世化雪,純粹澄凈,依曙光而逝,伴凈土長眠。

「怎麼坐在這兒啊,你看你真的要成雪人了。」高澤在一個小時之後趕來。

「帶我走。」梁珂抓住高澤正在幫她撣雪的手,將頭靠在他懷裡。

「好,我帶你走,帶你走。」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梁珂,心,感到灼熱。一半因痛而生,一半由暖而致。

第二天,梁珂感到頭疼欲裂,身體也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一般,甚是難受,她用盡全身力氣才抬起沉重無比的眼皮。

眼前,一片黑色;耳畔,依稀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鼻尖,熟悉的森林味道讓人心安。

事實上,因為怕梁珂會冷,高澤一晚上都抱著她。即使手臂的酸麻感猶如螞蟻撓心一般,他也不曾動一下,因為他害怕。

都說女人是一種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存在,但這兩年來,眼前這個男生又何嘗不是每天都在不安中眠去呢?

「對不起,我只是怕你會冷,所以……」高澤醒後急忙下了床,低著頭站在床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梁珂的反映。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梁珂沒有抬頭,眼角還帶著未乾的淚水。

「臉怎麼這麼紅?」隱隱的不安感,讓他又回到了兩年前的狀態,說著就伸手摸了她的額頭。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快起來,我們去醫院。」

「不用了,我應該就是感冒了,吃點葯就好了,送我回家吧。」

「不行,必須去醫院。」高澤口氣嚴肅起來。

「我不喜歡醫院。」梁珂倔強地小聲說道。

她還跟兩年前一樣,只是他已經沒有了抱她去醫院的權利。

「那你再睡一下,我去買葯。」

「高澤,我有話要對你說。」

「不管是什麼話都等我回來再說,對生病的你無動於衷,我做不到,一刻都做不到。」

看著高澤落寞而倔強的背影,梁珂只覺一陣鼻酸,喉嚨干疼。高澤,許晉,許家父母,她欠太多人一聲對不起。

梁珂,是個理智的姑娘。

她從來都不相信這世界上存在灰姑娘,不,準確來說,她是不相信會真的存在像灰姑娘一樣的戲劇人生。

「南瓜馬車、水晶鞋,哪兒會真的白白從天而降?雖然故事以她的落魄處境作為開場,但灰姑娘說到底也是個富家女不是嗎?所以,別再像個小姑娘一樣整日沉浸在幻想中啦,還是努力提升自己才是真的。」

「可我們不就是小姑娘嗎?」何瀟瀟氣得跳腳,轉身跑進了教室。

初三時,閨蜜何瀟瀟瘋狂迷戀隔壁班校草程子安,梁珂出於好心勸誡她,卻換來兩人長達一個禮拜的冷戰。

「我沒騎車,帶我回家。」何瀟瀟滿臉委屈,一屁股坐到了后座上。

那天下午,程子安傳說中的青梅竹馬從國外回來看他。兩人站在午後的陽光里,美好的像一幅畫。

「我必須承認,他們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

「聽說中考過後,他也會去澳大利亞上學。」

「那個女生……」

一路上,只有何瀟瀟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這種時候,本就不愛說話的梁珂選擇了沉默。

快到家時,何瀟瀟忽然跳下車,「珂珂,我想通了。你說的沒錯,要想拿下王子,就得先讓自己變成公主!從今天開始我要挑燈夜戰,把之前落下的全補回來!」

「大馬路上幹嘛呀,快上來。」梁珂壓低聲音,在行人異樣的目光中急忙把何瀟瀟拉到了座位上。

夕陽染紅的天空下,兩個女孩兒笑得那麼純粹。

很久之後再提及,何瀟瀟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在自己還是個小女生的時候,那個從小就吃在一起、玩兒在一起、甚至還經常睡在一起的閨蜜,就早已看破紅塵。

她鄙視自己發育的太遲緩了,心智嚴重不成熟,整天沒心沒肺的像個二傻子。

梁珂卻在一旁皺了眉頭:要知道那年我也才15歲啊,如果可以,我何嘗不想自己像你一樣。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梁珂九歲時第一次在媽媽的日記本里看到這句話,十二歲時從醉酒的媽媽口中親耳聽到,十五歲時下定決心要對抗話里的人生。

如果一切真的早已命中注定,那我們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梁珂不甘於命數之論,是因為她也是「心比天高」的那種人,就像梁媽媽一樣;也正因如此,她不想也像媽媽一樣只能自憐「命比紙薄」。

她發誓一定要讓自己強大起來,只有到那時才真的有可能談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她的心,已經無法承受任何創傷。

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梁珂開始偏執的堅持著自己的理念,苛刻的要求自己把心冰封起來。

所以當在高中畢業典禮上遇到許晉時,雖然那張乾淨的側臉在那一刻讓她忘記了呼吸,但在下一刻她便毫不留戀的轉過頭去。

即使是對的人又怎麼樣呢?高中畢業典禮,還能有比這個更戲劇的時間嗎?

許晉不算是心思細膩的人,只是湊巧記得關於梁珂的一切。

初三那年,許晉第一次見到梁珂。齊肩短髮,藍色校服,粉色單車,因為朋友在街上說話聲音大了些,自己便羞紅了臉,這讓正因等人而煩躁的許晉漸漸平靜了下來。

紛繁嘈雜之世若能多些此類存在,哪怕只是過客也極是讓人欣慰啊。看著夕陽下遠去的背影,當時正被古文複習摧殘的許晉言語之間竟也有了些許古人的味道。

第二次相遇,是在兩年後。因訓練處於瓶頸期而想去看台頂層發泄一番的許晉,無意中撞見了正躲在那裡哭的梁珂。

雖然只有一面之交而且還是那麼久之前,但許晉就是有信心賭定這就是那個女孩兒。一樣的齊肩短髮,一樣的藍色校服,只是笑容不再。許晉默默轉身,坐到了柱子的背後。

上帝多情,畢業之際再次讓梁珂出現在了許晉眼前。

在跟無數人撞了十餘年衫後,高考後的同學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穿自己想穿的衣服了。回校領檔案那天,女生們都可謂是盛裝出席。

梁珂從小就不喜歡穿裙子,也討厭那些設計太過複雜的衣服,所以即使何瀟瀟事先把自己的連衣裙全拿來讓她先選,梁珂最後還是以一身休閑裝出現。

「那個女生是什麼情況啊,也太艱苦樸素了吧。」

「還有那個隨意的髮型。」

「哈哈哈,一看就是好學生。」

許晉順著朋友的目光找到了那個人,是梁珂。

「我倒不覺得,簡簡單單挺好的啊,關鍵那姑娘有氣質,你們不覺得她站在那群女生中間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嗎?唉,要不是正好趕上這畢業季,小爺我肯定去追她。」

「真假?沒想到啊高澤,原來你的理想型是這種……」

許晉站在一旁,緊皺的眉頭開始鬆動。

直到第四次相遇,許晉開始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好,感謝正方三辯的精彩發言,我們看到反方三辯選擇了奇襲,那接下來的時間就留給兩位,有請。」

「對方辯友,你真的覺得AI對一個失戀者來說是良藥嗎?我怎麼覺得這反倒是毒品呢,整天對著這麼一個前任版的AI不是更無法走出那段感情的陰影嗎?」

「對方辯友那你的意思是,眼不見就一定心不煩了嗎?」

「不是眼不見心就一定不煩,但是一直見就肯定不利於擺脫陰影。」

「不對,在愛情的世界裡,其實是不存在放不下的。我們之所以會覺得一些人到現在還是無法放下,其實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遇到那個能帶來更大衝擊的人而已。

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這個觀點我不反對,但是在真正遇到下一個對的人之前,為了儘快擺脫前段感情帶來的痛苦就急忙去開始一段新戀情這種做法我是不認同的,因為那樣留給自己的只會是另一個陰影。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我們還有意識,至少還可以分得清真假。所以如果是我,就會選擇讓AI來陪自己度過空白期,這樣在空空蕩蕩的房子里至少還有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直到下一個MR.RIGHT出現時我會對它說:謝謝你的陪伴,我想我找到了自己的歸宿,祝福我吧。」

「好的,時間到,謝謝兩位……」

那是在院迎新辯論賽上,梁珂是當場的正方三辯,許晉則坐在她的對面。

眼前的梁珂,睿智、冷漠,甚至顯得有些偏執,卻讓許晉著迷。

梁珂,是個冷血的姑娘。

在場上見到許晉時,梁珂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其實許晉會留在寧城並不讓人感到意外。畢竟在霧霾已經籠罩了絕大多數地區的形勢下,寧城的藍天就顯得更加誘。況且那天新生報道,梁珂看到了和朋友一起走在前面的許晉。

寧城那麼大,學府那麼多,梁珂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和自己是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學院,現在還坐在自己的對面!

「大家好,我是反方三辯許晉。」

許晉,原來他叫許晉,名字和長相一樣讓人舒服。

許晉的出現著實讓梁珂有些慌亂,但具有極強自控力的梁珂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不對,應該說是那個「絕不能在他面前丟臉」的念頭,讓她冷靜了下來。

賽後,許晉開始頻繁出現在梁珂的視野里。課堂,餐廳,操場,走廊,雖然兩人幾乎天天都見,但誰也沒有主動去打過招呼。他們間真正的對話,始於月末的班級活動。

為了促進同學間的感情,班委組織大家一起去爬山。由於是第一次集體活動,雖然心裡有一萬個不想去,梁珂最後還是出現在了山腳下。室友想拉她一起走,但梁珂婉言謝絕了,一個人走在隊伍的最後。

「才這麼點路就累了?」許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身後。

「沒有啊,只是圖個清靜罷了。」

「倒也符合你的性格。」

梁珂心中有些不悅,她討厭自以為是的人。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你都不笑?」

「因為沒有什麼值得笑。」

「哈,你還真是個特別的女孩子。」

對於許晉這種自來熟的表現梁珂很是彆扭,她一直以為他會是個高冷的人,但事實卻一再打臉。

「這次敬老院的活動總體來說大家的表現很不錯,那邊的爺爺奶奶對大家的評價也都很高,但還是有個別幹事活動時心不在焉,在老人面前擺架子耍脾氣。志願者就該有志願者的樣子,請那位幹事自覺檢討自己的行為,其餘人引以為戒,我不希望這種事情還會有下次。」

那是在青協的第一次活動總結會上,所謂的「個別幹事」指的是梁珂。

梁珂從來沒有在那麼多人面前受過批評,她覺得臉上掛不住,一個人跑到了操場。

「覺得委屈嗎?」

「不要總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我討厭自以為是的人。」

「你一定要這樣把所有人都拒於千里之外嗎?」

梁珂停下了腳步,轉過身,聽到許晉說:「那天我在現場,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是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老人和貓嚇到了是嗎?」

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對,恭喜你,又猜對了。」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去解釋呢?」

「解釋?解釋什麼?解釋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老人,也一點都不喜歡小動物,他們在我眼裡就跟魔鬼一樣嗎?我承認我冷血,晚上回去我就請求退會,可以了嗎?」

知道是去敬老院的活動,梁珂並沒有報名。但事後部長說其他人當天都有事情,就強行安排她去拍照。

梁珂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想著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而且自己也只是去拍照,就答應了。

但不料活動當天一位老人突然抱著只貓出現在她身後,雖然滿面笑容,但那在梁珂看來,笑容反倒更可怕,一時間驚慌失措跑出了敬老院。

許晉不是個溫柔的人,他只是對梁珂冷酷不起來。

那天操場上沒什麼人,梁珂隻身在狂風中行走,孤寂卻又顯得從容。許晉滿心疑惑,他不明白三年的時光是如何讓一個人變得完全不會笑的。

很多時候,許晉懷疑是自己認錯了人,又或是記憶出錯美化了初見時的她,但當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一切設想都被推翻。

沒有藍色校服,不是齊肩短髮,記憶中的笑臉也從不曾出現,眼睛卻足以證明一切。

雖然被毒舌、被冷麵刻意掩藏,但眼睛是不會說謊的,又或者說是她還沒學會如何偽裝自己的眼睛。

純凈,柔和,脆弱,許晉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他堅信那才是真實的梁珂,只是不懂她為什麼要故意偽裝自己。

之前聽說這世界上有一類刺蝟式的人,外表冷漠,但內心柔軟,許晉覺得梁珂正是這類人。看著風中梁珂纖瘦的背影,許晉發誓要讓她重新學會笑。

感情是一種沒頭沒腦的東西,讓人變得不像自己。

許晉家境優渥,顏值還高,是很多人心中的白馬王子。在過去的十八年,都是追求他的女生想方設法的討他喜歡,他從來沒有刻意去討好過誰。

按顏值來說,梁珂並不突出,按性格來說更是墊底,只是好像從第一眼起,兩人就註定會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她的毒舌和冷漠沒有把許晉推開,反倒使其更著迷。

反反覆復,當許晉終於想要放棄時,卻又偏偏看到了她的眼,看透了她的心。

敬老院事件後,梁珂真的離開了青協,也離開了許晉的視線。

一連三天,走廊、操場、餐廳,那些之前總能碰面的地方都沒有她的身影,周四思修課上老師點名時也直接跳過了她。

許晉開始覺得心慌,因為未知而恐懼。後來,從梁珂的室友口中才得知她病了。

回到宿舍後,許晉措辭措了好久,最後發了這樣一條簡訊給梁珂:

知道你病了,我很難受,後悔當時你沒有站起來替你解釋。你是善良的,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怕的東西,所以別再那麼說自己。

落款是「希望你笑的許晉」。

雖然知道以她的性格應該不會回復,但許晉還是打消不了自己的僥倖心理,坐在桌前眼也不眨一下的盯著手機。可是整個晚上,他的手機都安靜的躺在桌子上。

第二天早上許晉沒有去上課,在女生宿舍樓下小心翼翼地撥通了梁珂的手機。

「喂。」梁珂的鼻音很重。

「我是許晉,給你買了早飯,現在在你宿舍樓下。」

「不用了,謝謝。」

「我有話要對你說,你下來吧好嗎?」

「那你等一下。」

十分鐘之後,梁珂拖著緩慢的步子出現在了樓下。頭髮有些凌亂的散在耳後,眼睛紅紅的,臉色慘白,她本就纖瘦的身軀顯得更加羸弱。

「昨天的簡訊我看了,我想你有些誤會了,那件事還不至於把我打垮。」

「你身體現在好些了嗎?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沒事,只是最近覺得有些累,想多休息一下。如果你沒有什麼事的話,我想先回去了。」說完梁珂轉身就要走。

「生病了老在屋裡待著可不行,明天早上帶你去植物園走走。」

梁珂背對著許晉,很久之後才回了一個「好」。

雖說梁珂是個理智的姑娘,但是「哪個少女不懷春」。

敬老院事件勾起的回憶加上被狂風吹的數小時,梁珂回到宿舍後就病倒了,本就體質不好,一病便連著三天沒去上課。

她沒想到許晉會發來信息,而且簡訊內容讓她覺得對方好像看懂了自己,這種懂卻讓她喜憂參半。

梁珂因為他懂自己而欣喜,卻也因為就這麼被看懂而感到沒有安全感。

梁珂喜歡許晉,從第一眼開始就喜歡,只是她覺得自己還配不上那麼耀眼的他。

她知道許晉對自己好,只是她不確定那到底是喜歡還是過分的責任感帶來的內疚,她不知道那份好能持續多久。

喜歡,很喜歡,但又太過害怕受傷,所以不敢靠近決心遠離,卻不料轉天他就出現在樓下還邀請自己去植物園。

雖然梁珂的腦袋命令她拒絕,但嘴巴卻鬼使神差地說了「好」。

正值秋季,很多人被植物園裡的楓葉大道吸引而駐足,梁珂卻遠遠的躲開了。

一路上,各種花香撲鼻而來,濃郁的、淡雅的、清新的,卻沒有一款讓梁珂停下腳步,反倒是在植物園盡頭的那幾棵香樟樹讓梁珂加快了腳步。

許晉本以為是個女孩兒都對花兒沒有抵抗力,拿不准她究竟喜歡哪種風格便選了百花鬥豔的植物園。

結果沒想到梁珂並不喜歡花兒,對絢爛的楓葉大道也不太感興趣,他有些懊惱自己選錯了地方。

「我們坐一會兒吧。」梁珂在香樟樹下的長椅前停了下來,背後是大片盛開的曼陀羅華。

梁珂一坐下便閉上了眼睛,微仰起頭,用鼻尖感受著生命的氣息。綠色總能讓她的心情變好,再加上雨後小草混著泥土的芬芳,梁珂不由得揚起嘴角。

許晉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梁珂,陽光和微笑讓她蒼白的臉柔和了許多。

「你喜歡綠色嗎?」梁珂側過頭去問許晉,嘴角依舊微微揚起。

許晉看的出神,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我最喜歡森林,所以喜歡綠色,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可以生活在森林裡。」梁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旁邊的男孩兒說這些,或許是午後的陽光柔化了自己。

「你就像只小鹿,森林很適合你。」

「為什麼會覺得我是只小鹿?」

「因為在乎,所以會留心,因為留心,所以能感受得到。」

梁珂紅了臉,沉默著不再說話。

那天之後,許晉改用了森林味道的香水。

只要是周末,許晉就會帶梁珂去四處走走。森林公園、郊野綠地、樹木參天的古街道,安靜祥和的湖心亭……

許晉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充滿綠色氣息的地方,每次都讓梁珂心情大好。

梁珂是個路痴,最怕一個人在不熟悉的街頭。自從在塘子巷差點走丟之後,每次在人多的地方她就會在後面緊緊拉住許晉的袖口,不知不覺間,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完了大半個安城。

許晉的心意梁珂心知肚明,但她每次都避之不談。不漂亮,不可愛,不會詩詞歌賦,也不懂琴棋書畫,梁珂不知道許晉到底喜歡自己什麼。

她覺得一切不過是新鮮感在作祟,等時間久了,當新鮮感這唯一的紐帶也消失之後,許晉對自己的好感就也會消失。

雖然喜歡,但因為太過沒有安全感,梁珂選擇了剋制。她太了解自己了,一旦完全投入就會失去自我。她對許晉沒有信心,對自己更沒有信心。

冬去春來,兩人越來越了解對方,許晉也變了。知道她會痛經就去問老中醫拿了調理葯,知道她有季節性脫皮症就每天給她變著樣的做蔬果沙拉,知道她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就推掉了所有的聚會。

梁珂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她的心開始動搖。直到那場意外,她丟掉了所有的剋制,對男孩兒說:「讓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好嗎?」

高澤不再是高澤。

高澤當初在學校的話都是真的,如果不是在畢業季,他肯定會去追梁珂。

雖然平時一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樣子,女朋友也談了不少,但梁珂給他的感覺不一樣,他對自己說不能冒失地闖進她的生活。

他對梁珂算是一見鍾情吧,說不清自己到底喜歡她什麼,但就是喜歡。

迎新辯論賽上,本來是去看好朋友許晉的,卻不料在場上看到了梁珂。黑色西裝讓她看起來成熟了不少,卻並不顯得老氣,她還跟初見時一樣超脫。

看著梁珂強裝鎮定在場上說出那些明顯不符合她的話,高澤有些忍俊不禁。明明單純的像只久居叢林的鹿,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了那些話。

高澤轉頭想看許晉怎麼應答,卻從他眼裡看到了危險的信號。

越是在一些不好的事情上面,人的第六感越是準確的可怕。比賽完回宿舍的路上,高澤問許晉記不記得梁珂,許晉沒有說話臉上露出笑容,那個笑容足以讓高澤明白一切。

和兄弟喜歡上同一個姑娘這種事情,高澤怎麼都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真正喜歡一個人是要讓她幸福」。高澤忘了這是從哪個雞湯里聽來的話,卻深以為真。

比起大大咧咧缺乏耐心的自己,他覺得成熟穩重的許晉更適合梁珂。因為害怕傷害,他選擇了隱藏自己的感情,卻不曾想到她或許更需要的是陽光和大笑。

接到電話後,高澤哭得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一下一下捶打著牆壁,眼前不斷閃過許晉和自己說笑的畫面以及初見時梁珂的側臉。

那麼戲劇的事情,怎麼就真實地發生在自己生活里了呢?

「我們很抱歉,但這位病人送來時已經太晚了。另一個女孩兒現在還處於昏迷狀態。」

那天是梁珂的生日,許晉帶她去了西山,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山雨來得急,兩人就近在古樹下避起了雨。

雨一來,樹木的味道更濃郁,泥土的芬芳也讓人著迷,梁珂閉上眼,靜靜地感受周邊的一切。

看她嘴角上揚,許晉會心地笑了,他伸手想去抱抱她,卻不料自己的手剛碰到她的胳膊,梁珂就像受了驚的小鹿一樣本能地選擇了躲避,結果腳下一滑摔了下去。許晉伸手拉她,卻無奈山路太滑自己也摔下了山崖。

許晉本來是個超級宅的人,為了不讓許家父母起疑,高澤一直低著頭向他們道歉,埋怨自己非攛掇著許晉出去玩兒,結果出了意外。

許家父母雖然喪子心切,卻並沒有怪罪高澤。許爸爸說沒有人能預料到意外何時發生,讓高澤不要有太重的心理包袱,失去好朋友於他而言也是不小的傷害,希望他不要在內疚中活一輩子。

許家父母走後,高澤打開了梁珂的手機試圖聯繫她的父母,卻發現她手機里只存了一個號碼,是許晉的。

高澤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剋制著自己,眼淚卻還是流了下來,他不知道等梁珂醒後要怎麼告訴她這一切。

梁珂昏迷了整整三天,睜開眼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抓住高澤的袖口說:「許晉,讓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好嗎?」

恐懼,慌亂,渴求,高澤看著梁珂的眼睛,解釋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高澤事後去問了醫生,醫生說這種情況比較少見,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應該是那個人對病人來說太重要了,所以病人會給自己心理暗示說那個人一定不會有事,醒來之後就要可能把有相似特徵的人當作是她想的那個人。

病人的心理現在明顯是自我保護狀態,一切還不穩定,醫生建議高澤短時間內先不要刻意去告訴病人真相,因為病人很可能會因為接受不了現實而使病情加重甚至是做出極端行為。

站在門口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梁珂,高澤的心刀割般的疼。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扭過頭去看著窗外靜默的夜,無助到了極點。

他僵直地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一下一下扣著左手拇指上的倒刺。皮破了,血肉模糊,可他感覺不到痛。

從那天起,高澤不再是高澤,他決定要代替許晉去守護她。即使他需要忘記自己,用盡全力去活成許晉的樣子。

梁珂出院後,高澤怕她在學校出狀況就在校外租了房子。除了專業課,高澤幾乎二十四小時守在她附近。

剛開始的幾個月,梁珂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每次的噩夢都關於許晉。

高澤站在門外,直到她房間里沒了聲音才打開門,每次都心驚膽戰,怕下一刻她就會質問自己是誰。

但每次打開門的結果,都是梁珂光著腳跑下床緊緊地抱住他,嘴裡不停地說著「不要丟下我」。

那場意外之後,梁珂過上了學校家裡兩點一線的生活,再也沒說過要出去走走。她在家裡養起了花草,還愛上了做飯。

每個周末的清晨,她都會挽著高澤的胳膊去買上好些菜,然後變著花樣的做給他吃。午後梁珂會窩在沙發上看書,高澤就也翻起了她看過的書,讀書第一次不再顯得那麼煎熬是因為他覺得許晉會那麼做。

時間一久,高澤經常會忘了自己是高澤。他太喜歡梁珂,以至於即使她口中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即使知道梁珂喜歡的不是自己,他還是貪戀跟她相處的每分每秒,而且越相處就越貪戀。

高澤不是沒有想到過許晉,只是在愛情面前他控制不了自己,哪怕自己不過是他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活在梁珂的夢境里,他也知道既然是夢就總有一刻會醒來,他明白自己該做的是喚醒夢中人,只是從被卷進夢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

誰都沒想到,喚醒夢中人的會是劉媽。

「請問您找誰?」

「是少爺讓我過來給您做飯的。」

「不好意思,因為這不是我家,所以我需要打電話問一下。」

「哎呦,從高澤一出生我就住在這棟房子里,就年前剛搬走,我還能是壞人不成?」

「看來您真的搞錯了,這家主人不姓高。」

「誒,看來是你這小姑娘搞錯了吧,先生叫高千楊,少爺叫高澤,這家怎麼就不姓高了,反倒是你這小姑娘才可疑吧。」

「那你就在這兒等你家少爺吧,我不是這家主人,出了事我付不起責任,您也別難為我了。」梁珂說著就要關門。

「少爺你來的正好,你說是不是你讓我過來做飯的?」

「珂珂,忘跟你說了,是我讓劉媽過來的。」

梁珂的眉頭擰成一團:「高澤?」

夢境破碎的巨大聲響後,一切安靜地可怕。

梁珂的信在一個月後出現。

高澤:

很抱歉這麼晚才叫對你的名字,很抱歉讓你被迫卷進我的生活,很抱歉對你的生活造成困擾。

早該記起來的,許晉從來都沒給我講過笑話,也不喜歡看歷史類的書。怪我,把一切變化都歸咎於車禍。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謝謝。

梁柯走了,離開了寧城。

她想,寧城,不如它的名字般寧靜。本該是最留戀的故鄉,卻有她難以承受的過往。她選擇把它放在記憶里,把他們,放在記憶里。

高澤回來時,梁珂已經下床坐到了窗邊。憔悴的面容,氤氳著萬千愁緒的雙眸,看的他一陣心疼。

「珂珂,你來先把粥喝了,葯我給你放桌子上,我就在客廳,有什麼事隨時叫我。」

「你不問我為什麼回來找你嗎?」

高澤能看出來梁珂肯定是遇到了不小的打擊,他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身份來關心她。

「就在昨天跟你打電話之前,我接到警局的電話,說我爸因酒駕出了車禍,傷及要害當場死亡。」

高澤僵在了原地,頭皮一陣發麻。

「我爸曾經是業界很有名望的商人,事業有成,家庭和睦,不知引來多少人羨慕的目光。可自從生意失敗後,他就愛上了喝酒,每次都要喝到醉才罷休,每次喝醉都會跟我媽吵架,最凶的一次是在我15歲那年,他動手打了我媽。我媽覺得萬念俱灰,帶著我回了娘家。」

「外婆看到我媽身上的淤青後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她什麼都沒有問,也什麼都沒有跟我媽說,只是用手一下一下撫摸著我的頭,嘴裡反反覆復著一句話,我可憐的孩子啊,我可憐的孩子。」

「看著我媽一直哭,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我很想去抱抱她,可最後也遲遲沒能邁出步子,因為當時我也一直在哭,我覺得如果我媽看到我哭會更難過。」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記得在那之前,我媽一直在裡屋哭,而我外婆一直坐在床邊皺著眉看向窗外。第二天我醒來後,發現身旁的外婆沒了呼吸,生命的最後一刻都還皺著眉頭,家裡的黑貓站在窗台上嗚咽地叫。」

「一個月後,我媽跟我爸離了婚,南下去了廣州。她走前對我說:不管我跟你爸之間發生了什麼,都跟你沒關係,他愛你,你不能恨他。我媽沒有帶走我,可我一點也不恨她,我理解她,可是我做不到像小時候一樣聽她的話,從那天起,我再也沒喊過我爸。」

「昨天晚上我爸出事前,我剛因為他喝酒跟他吵過架,是我把他逼出去了,是我害死了他。我多想,我多想自己當時沒跟他吵架,我多想自己能早些理解他而不是整天給他臉色看,我多想他還能活著,哪怕還是整天喝酒也沒關係,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還活著,我就不是一個人,我就不是一個人……」

梁柯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機器人一般漠然地敘述自己的故事。

站在門口的高澤卻早已經淚流滿面,她還跟兩年前一樣讓人心疼,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兩年前的他。

「你不是一個人,你要記住,有一個叫高澤的男生會一直陪著你。」他走上前,緩緩摟住了她的肩。

END

《懸賞100000,等你來戰!》

藝小創的聽說鋪子,等你來聽故事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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