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這裡，等風也等你

一

公元6777年，地球已完全被霧霾包圍。地球上最後一批人類，生活在一處霧霾稀薄的大峽谷里。由於霧霾的毒害，女人們很難生育。甚至今天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孩子，明天就可能因霧霾死去。

我和小水很幸運地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成人。自幼起，我和小水就是彼此的玩伴。我們一起偷偷鑽出大峽谷偷看外面的世界，可惜的是，全是霧霾，什麼都看不到。我還差點暈倒，幸好小水及時把我背了回去。

等我和小水18歲時，家長做主，我和小水成了親。結婚沒多久，父親就告訴我：「寧峰啊，咱們家族已經十八年沒有再出生過一個嬰兒了。你擔負著家族延續的使命。」

這是父親第一次給我提男女生育繁衍的事，我紅了臉。

父親見狀繼續說：「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現在峽谷里霧霾越來越重了，只有風才能把峽谷里的霧霾吹乾凈。可是，你看咱們這裡何時吹過風？」

「父親，你的意思是？」

「為了峽谷的族人著想，也為了小水和你的孩子，你出去找風吧？」

我非常吃驚：「可是，父親，外面全是霧霾，我去哪找呢？」

「風不在地球上，在峽谷之巔，那裡是地球磁場最弱的地方。到達那裡之後，你就知道怎麼找風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著父親，他把一頂面具和一件斗篷遞給我：「寧峰，山高路遠，我和族人都曾試圖前往那裡，但都無功而返，希望你能成功，不要記掛家裡，不要忘記小水。」

我看到母親和小水在垂淚，忍不住和她們一一擁抱。小水在我懷裡哭得顫抖不已，我也心疼如割肉一般。可我又看到全族人那期待的眼神。我想到了我和小水的未來，狠下心來，咬咬牙，戴上面具、披上斗篷，轉身就走，我的眼淚立刻落了下來，但沒人看得見。

快到拐角時，我回頭一看，我的妻小水穿著一襲紅裙，正站在一棵古老的大樹下翹首望著我，我的心又痛了，我趕忙回頭，大踏步向拐角走去。

二

我大概走了一個星期，終於走出了我們生活的那個大峽谷。我的面具經過了特殊處理，能夠過濾霧霾中的毒氣。可我知道這樣的面具全峽谷只此一個，平時大家都像寶物一樣供著，只在急救孩子時使用過。現在我戴著面具走在一片荒蕪了的森林裡。我的雙腿越來越沉重，身上的斗篷壓彎了我的腰。可父親說過，面具和斗篷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千萬不要摘掉。因為霧霾中的毒氣會迅速侵蝕掉你的皮膚，滲透到你的血液里，腐蝕你的骨頭。

我蹣跚地行走在寂靜無聲、一片霧霾的森林裡。靜，真的是太靜了，我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我的腳踩在樹葉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滿地都是枯黃腐朽的樹葉，還有一些被腐蝕成黑色的不知什麼物種的骨頭。我一不小心踩到一堆骨頭上，那骨頭立刻碎成粉末。

就在這時，只聽見「轟隆」一聲，遠方傳來一聲炸雷。天空忽然下起大雨來。這雨水是有毒的，我到處搜尋著可以躲雨的地方，可全是霧霾，我看不清。終於，我看到一棵長滿了枯黃的厚厚的樹葉的樹。我趕忙跑到樹下，誰料想，我剛一到樹下，腳下忽然塌陷下去。我被樹葉包裹著迅速向下墜落……

三

等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鳥語花香、綠樹成蔭的地方。我聽到幾隻從未見過的五顏六色的小鳥在說著人類的語言：

「他是誰呀？」

「他怎麼戴著面具，好可怕。」

「我們趕快去告訴主人吧！」

小鳥飛走了。我看著綠色的草地、清清的河水和五顏六色的花朵，周圍沒有一個人，我忽然意識到面具和斗篷都是多餘的。我把它們全部脫去。那河水勾引著我，自幼時起，我和小水就經常一起在河裡游泳，可是後來河水變成了毒水。皮膚碰上一滴都會紅腫一片。我便不再下河。現在這清澈見底、嘩嘩流淌的河水，使我暫時忘卻了自己的使命，我一下縱身河中，暢快地游來游去。

就在這時，我聽到很多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一個穿著綠色紗裙的美麗姑娘被小鳥簇擁著出現在我眼前。她有著墨綠色晶瑩剔透如綠寶石一般的眼睛，她的唇像草莓一樣嬌艷欲滴。她是我除小水外見過的第一個姑娘。

我看著河水中自己裸露的身體，有些不好意思地用雙手護住身體。

姑娘笑了：「你是誰？來自哪裡？」

「我來自大峽谷，那裡都是霧霾，我來找風。」我這樣回答她。

「可我這裡也沒有風呀？」她驚訝地睜大了美麗的綠色眼睛。

「我去往一棵樹下躲毒雨時，不知怎麼回事，腳踩空就落到這裡了。」我老老實實地說。

「你這個故事我聽奶奶給我講過。可惜的是，她已經離世了。」姑娘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

我趕忙游到岸邊穿好衣服，回頭一看，姑娘正好奇地打量著我。

「你跟我是不一樣的。」她說。

「你們這裡沒有男人嗎？」我問她。

「這裡從我記事起，只有奶奶和我。奶奶走後，就剩我一個。」姑娘說。

小鳥們都安靜了下來，在她旁邊輕輕拍動著翅膀。

不知為何，這一刻，我感覺悲傷。

四

美麗姑娘告訴我她的名字叫小墨。那是她奶奶給她起的。小墨說，奶奶去世時曾告訴她，在這個世界上，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太哀傷了。所以，再有異族人闖入這裡時，一定記得不要愛上他。

可我還是感覺到了小墨對我的依賴。每一分每一秒她都陪伴著我。我想她大概是太孤單了吧，無論這個世界如何變遷，人類還是會有孤獨感。

如果小墨像小水一樣從小就擁有我的陪伴，那麼她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粘我。

我盡量在跟小墨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都讓她感覺幸福快樂。可我還是有使命的，我的族人和我的妻子小水還在大峽谷等著我，我不能一直在這裡陪伴著一個美麗姑娘過下去。雖然這裡空氣清新、無憂無慮，可我不能太自私了。

我每天都在查找著通往我來的那個世界的出口，可怎麼也找不到。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開始漸漸浮躁。小墨察覺到我的變化，她墨綠色的眼睛看著我，像一汪碧綠色深潭一樣。她的眼睛一閃一閃，我有些怕那潭水會流出來。

終於有一天，我在翻看了無數個洞口還是一無所獲之後，看到亦步亦趨的小墨，忍不住發了火：「你不要每天跟著我。沒我之前，你不是也有自己的事情做么？」

小墨的眼睛一閃，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掉落下來：「我奶奶臨終前還告訴我，世界上沒有人會一直孤單，一定會有另外一個人出現。後來我等到了你。可是，現在你每天都在跟我說你要離去。」

我心軟了，可我知道我終將離去，我只好對小墨說：「你會等到的。只是錯的人終會錯過，對的人總有一天還會相見。我這輩子只有一具身體，我已經將它許於別人。」

「若我給你風，來換你。你願意嗎？」小墨忽然說。

我驚詫地睜大了雙眼，望著她。小墨的墨色長發忽然吹起，她的裙擺飛揚，她在空中旋轉舞動，剎那間，起風了，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花朵們被吹得手挽手尖叫著，小鳥們「嘰嘰喳喳」歡快地舞動著，河水被風吹起了一層又一層花朵一樣的水波。

我猶豫不決。就在這時，風一下停了，小墨又飄落在我面前。我看著美麗的小墨，想起大樹下的紅裙小水，又想起父親和族人們那期盼的眼神，一時不知該如何選擇。

五

小鳥們嘰嘰喳喳地給我出著主意：

「快答應她啊！」

「她可是一個好姑娘，誰娶了她一定會很幸福的。」

「你猶豫什麼呢？快看，她傷心了。」

就在這時，我看到小墨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了下來，那淚水落到地面上，像一顆顆綠色水晶一樣滾動。

那些水晶折射著光芒，照進我的眼中，我忽然感覺頭非常痛，我感到一陣眩暈，小墨的身影漸漸模糊不清……

等我再睜開眼時，我發現我躺在一棵滿是枯黃樹葉的大樹下。周圍卻沒有霧霾了。世界一下變得清晰起來。我看到很多倒掉的枯樹，還有很多動物的骸骨。

啊，沒有霧霾了，我不需再去峽谷之巔了。我趕忙往峽谷的方向跑。

等我看到峽谷的那棵大樹時，我又看到了一個紅裙身影。那是我的妻小水。我趕忙向她跑去。

小水開心地跑向我，我把她緊緊擁入懷中。

「你終於把風帶來了，」小水說：「我一直在這裡，等風也等你。」

「你看到風了？」我問小水。

「是啊，你來之前，峽谷里忽然颳起大風，霧霾全部被吹走了。不過，我好像在風中看到一個綠裙姑娘，她在風中舞動著，漸漸化為烏有，只留下那一片紗。」小水指給我看。

那片綠紗正掛在樹枝上輕輕舞動，我知道那是小墨的。

（完）

廉子，小說閱讀網簽約作家、傳播學碩士、編劇、編導

一個會做飯、有馬甲線的小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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