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孤獨的是父親

或許，作為一個中國人，其實最難的就是做父親的，做了父親，只要需要，你就必須是那個承擔最多孤獨的人，以便於把儘可能多的溫暖和柔情讓給妻兒子女。

文/於凡諾

假日里，很多父親都會帶著自己的兒子女兒，在小區的綠化帶里散步。陽光好的時候，有一個老人會推出輪椅，輪椅上坐著一位歲數更大的老人，兩個人慢慢地往前走。鄰居告訴我，這是一對父子，父親已經近九十高齡，兒子也退休五六年了。

我的眼睛漸漸有些濕潤，能夠在這一生成為父子母女，是幾生幾世修來的緣分。

001

生命很脆弱。

第一次體會到這句話，是小學二年級，我一個同班同學的弟弟，在學校附近的一條河邊玩耍的時候，一失足掉了進去，結果再也沒有爬出來，當旁邊嚇傻了的幾個小夥伴終於喊了大人來的時候，人早已經不行了。

當時他爸爸一趕來，滿臉蒼白，看一眼直接就暈倒了。

還有一個小夥伴，有一次去屋後山上的菜地里採摘辣椒的時候。

不幸在草叢裡踩到一條蛇，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黑色的蛇頭倏地轉過來，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腳脖子。他只喊了一聲爸爸，就倒下了。他爸爸當時好像正在街上做什麼，一聽說，立刻放下活，風馳電掣般跑了過去背起他就往醫院跑……

最終醫院盡了力，小夥伴還是沒有留住，他爸爸的頭髮一夜掉了大半。

這是早年留住我記憶中有關父親印象最深刻的兩件事情。

很多年以後。

我有一個同學，在正當風華正茂的年齡里突然遭遇意外逝世，聽說的時候，是他的父母親已經四處奔波多年，事情也已經過去很久漸漸無力冷落的時候。而他父親臉色苦白，看一眼就讓人不寒而慄，他戰戰兢兢地不停地自言自語，說自己剩下的人生要為兒子做最後一件事。

002

關於我自己，小時候，在親戚鄰里眼中，有一段時間，我是一個極其調皮的人。那時候，我可以跟隨一群孩子，漫山遍野到處跑上跑下，偷摘未成熟的水果，折斷人家新修的籬笆牆，甚至還翻過人家土坯圍牆，爬上長長的木屋樑。也去過小學校搗亂，敲他們的鐵鐘，亂塗他們的牆報，甚至站在教室後邊扔沙子……

不過，這些事情，幾乎沒有一樣落下最終不找到老爸那裡的。能復原的復原，賠償的賠償，好話說盡。之後老爸的懲罰很嚴厲，簡直是暴風驟雨，皮開肉綻是免不了的。然而那時候，一旦興奮起來，我卻怎麼也控制不了自己。

最大的兩件事情隨即發生了。第一件事情是我八歲那年，大約是那年五月中旬的一個周六，我推出自己家裡的老式自行車，在學校新修的水泥操場上溜達，一不小心就騎穩當了。

當時很是激動，再試了幾次，確認掌握了騎車技術之後，我立刻在大街小巷一頓炫耀。

我一個同學，恰巧那時候很想去他新嫁的姐姐家。就一個勁跟在我後邊表揚我。在我最高興的時候，然後跟我說，敢不敢載他去他姐姐家。我問，「有多遠？」他說，「沒多遠，大約三十多里地。」當時我並不知道三十多里是多遠，看到他期盼的眼神，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他。

最終，我載著他到了他姐姐家。然而天色已經大黑，我已經不可能回家了。

結果那一天我老爸用了一個晚上時間，終於打聽到我在哪裡，一清早就把我接回去了。

第二件事發生在我13歲那一年，有一次我批發了一箱冰棍去鄰鎮趕集叫賣。結果路遇大雨，我被迫躲在一個小亭子里避雨。恰巧遇見了一個玩的好的同班同學。當時雨很大，同學就極力邀請我去他家耍一會兒。我頭一熱，就去了。當時玩的很開心，沒想到雨一停已經是深夜了。而我早已經與同學一起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這一次，我回家後才聽說，老爸叫了好多朋友，還喊了開診所的表哥，一路找我，然後一群人全部被雨濕透了……最後，在老爸大病一場躺在病床上的那一瞬間，我恍然心有所悟，從此才絕少再有此類獨自貿然的行動了。

003

隨著我的錄取通知書一封一封寄過來，我讀書的地點從村裡到了縣裡再到了省城最後是京城，每年的花費更是水漲船高似流水一般。於是老爸一面更拚命的幹活。一面，家裡的各項開支被壓到了最低。

有一次，很久沒有吃肉的弟弟，實在忍不住，從老爸的柜子底掏出了紅綢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幾十元錢，然後他取出了五元，自己跑去街上消費了。

爸爸知道後，他不敢回家了。後來老爸打聽到他在哪裡了，就去找他。他一個人就拚命跑。老爸跟在後邊，遠遠地就看見他跑過村後口，進了山，跑到村裡的墳地去了。那時候，天已經很黑了。

於是老爸趕緊回家，喊了四伯家一大幫人，然後各自找了手電筒，進山去找我弟弟。

幸好，最後是虛驚一場。

找到弟弟，老爸回家後，他額頭很久了還一直冒汗，大概就是那件事落下的根子。

004

在省城讀書的時候，為了省下長途車錢，我每個寒暑假都主動要求呆在學校留校，然後再去找點臨時工做。剛開始的時候，人生地不熟，我常常是跑了一整天，也找不到什麼事情做。還好學校的老師知道情況後，常常救濟我。很多老師都來看我，給我介紹了很多事情做。尤其是當時學生處和政工處的幾位老師，知道我每次都會留校，所以每次放假都很照顧我。

大約在第二學年上學期的時候，村裡一個熟人要運送一批物件到省城，老爸知道了，說了很多好話，硬是給捎到了省城邊上。找到我的時候，是他到的第二天下午了。老爸掏出了皺皺巴巴的一疊鈔票，我事後點了是五百多元。

然後，他謝絕了我的央留，頭也不回地走了。

事後，我才知道，他跑來看我。兜里就裝著五百多元，結果全部給了我。而那個熟人的車也早已經開回去了，之後他隻字不提，我也就一直不知道父親是怎麼回了家的。

005

今天，在清明這個特殊的日子裡，當我在異地他鄉與幾個朋友談起自己父親的時候，大家都一陣哽咽。尤其是像我一樣父親已逝的朋友，更是無限惆悵，無盡憑弔。

或許，作為一個中國人，其實最難的就是做父親的，做了父親，只要需要，你就必須是那個承擔最多孤獨的人，以便於把儘可能多的溫暖和柔情讓給妻兒子女。

爸爸，爸爸，小區里不斷有小孩在跑，他們的叫聲一聲聲正不斷傳遞開去……（歡迎關注個人微信號：yufann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