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特輯·第三輯| 帶我閱讀的那個人

談到閱讀，最繞不過去的是我的爺爺——一個內心豐富、充滿文藝氣息和生活情趣的老頭兒。

之所以用「老頭兒」這個詞，是因為我出生時，他已經六十九歲。在我印象中，他始終是滿頭白髮，手不釋卷，快九十歲時還會坐在陽光下用放大鏡看書。他一生對讀書這件事，是非常重視而又堅持不懈的，我閱讀的習慣承接於他。

據我媽說，一般小孩學說話，通常第一個會發的音是爸爸，我直接上來就喊爺爺。我又是當時最小的，然後其他人可能都比較笨，而我天資聰穎，他教什麼都能很快學會，自然讓他寵愛備至。

別人學說話是唱兒歌，我學說話是跟著爺爺背各種東西，漢語拼音、古詩詞、戲劇台詞、歷史和地理，甚至本草綱目。奶奶常常驚訝我能記得那麼快。她總是在我背的時候，忍不住誇我，爺爺就嚴厲制止她，怕她分散我的思路和注意力。

我媽常說，你爺爺喜歡聰明的小孩。我心想，才不是呢，他就是愛我，只愛我。

記得小時候我走路特別不穩，動不動就摔跤，一摔就把頭磕破。有一年暑假，大姑媽的三個孩子血跡到我家玩。大表姐比較安靜，陪我看童書、畫畫、編織，沒什麼問題，爺爺很滿意。二表姐比較像男孩，總是帶我跑啊跳啊的，就把我的頭磕破了。表哥來就更瘋了，好像是爬樹什麼的，又把我的頭磕破了。

爺爺非常生氣，跟姑媽說，不要再讓你家孩子到我家來了！

姑媽一頓傷心，跟我說，你爺爺愛你愛到連做女兒的都嫉妒。我揚起嘴角，心裡一萬個驕傲。

爺爺是非常低調又克制的人，面對任何事情都能不動聲色，但每每涉及我，卻總是掩飾不住情緒，或為我的受傷而憤怒，或為我的天生麗質露出喜悅而驕傲的神情。我在他面前，總是肆無忌憚，撒嬌、耍賴、無事生非。而他從來不會責備，一個眼神和表情都沒有過，他讓我覺得愛就是如此。那時候覺得日子過得很慢，也很快樂，你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變成大人，脫離他的愛與呵護。

到了五六歲的時候，爺爺開始拿著書讓我念給他聽，然後他把生字詞摘錄出來，慢慢教我記住這些字詞。他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各種字體他都會，我愛哪種他就寫哪種。有時候實在記不住，他就在旁邊配圖，我就很容易記住了。

他好像什麼都會，讀書、寫字、講故事、畫畫、彈琴、吹笛、拉二胡、唱戲，還教過我英語呢！

其實那時候並不會意識到這是閱讀，或者自己愛閱讀，只是覺得他讓我很快樂，被別人誇讚很快樂。有時候也會耍賴，不肯念書，他就把書收起來，帶我去玩。他有自己的教育方式，不要求，不強求，不責備，但循循善誘，總能讓我很樂意、很開心地把書念完。所以，在我的意識和感受里，讀書和學習是快樂的事情。

大家都在強調堅持的重要性，其實堅持是不存在的，因為所有能讓你持之以恆去做的事情，一定是你熱愛的、使你感到滿足和快樂的。如果只是為了所謂的堅持，而持續做一件事，我覺得那是對自己的輕視和不尊重。

上小學以後，每年寒暑假爺爺還是會讓我念書給他聽，包括以前的生字詞，他會陪我一起溫習。一直到2002年至2003年，家裡蓋房子，把很多東西都毀掉了——他種植的花草，他寫的字，他的書，甚至他很看重的榮譽證明……

新房子建起，院子平整、明亮，似乎更適合讀書和做快樂的事，我卻莫名感到一種隱約的悲傷。我不知道那種悲傷從何而來，只感覺心底有東西碎了，快樂被囚禁了。我想他也跟我有同樣的感受，只是我們都不說，我不能說，他不願說。直到後來讀到木心的一句話，他說，無知的本質是無情。

我不禁潸然淚下。

我所親眼所見的毀滅有兩次，一次是家裡蓋房，一次是爺爺去世。蓋房子之前收拾屋子的時候，爺爺想保留的東西都被周圍人粗暴地丟棄，那些語言和做法讓我很難過，我想他更難過。最後留下的，只有一些小書和幾件樂器，我覺得這是毀滅性的事情。後來他去世，下葬當天，周圍人又用一把火燒掉他僅剩的一切，當時我是懵的，後來才感覺到一種劇烈的諷刺——

人要有多無知，才會如此無情？

從他去世後，從我離開那個所謂的家後，就再也不願回頭看。我覺得世界變成了一座空城，沒有人了解過他，沒有人知道他的世界有多豐富，沒有人關心從那個年代走出來的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成了這塵世間唯一走進過他的人，但也只是冰山一角，想再深入探究，已無跡可尋。這是遺憾，他的遺憾，也是我的遺憾。

Hello，我是雨晴，也是Jane

在這裡做著最美好的事——

觀察四季和遇見你

讀書，寫作，感受生活

如果你也喜歡其中的一種

很高興能一起前行

可以通過以下方式聯繫我哦

新浪微博：@雨晴Jane

豆瓣ID：雨晴Jane

郵件：218330487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