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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約定到葬禮

1.

大學時,和浩子訂下了一個五年之約,畢業後要各自去往心中嚮往的城市,用五年的時間來實現夢想。

畢業那年,我留在了北京,他去了上海。

如今時間一晃而過,當時的傲氣憧憬已然被現實生活吞沒,取而代之是不知疲憊的四處奔波,目的很簡單,只想用儘力氣的留在這個城市,我和他,誰也不想失約。所以依仗著那個約定堅持到了現在,即便過程艱難,好在等到了結果。當時,我收到了一家公司發來的OFFER,這家公司,是我來這個城市時給自己定的最終目標。

我還記得第一次去面試的時候是八年前的夏天,擁堵的城市公交將我困在了這個城市縱橫擺布的夾縫中,讓我難以掙脫。當我到達面試地點時,面試已經結束了,也因為這樣,我一等就是三年的時間。這之中,也做了幾份工作,先不論工作性質,光是因為起早貪黑這樣的工作機制就讓我難以忍受。

的確,生活讓我難逃束縛,但我仍舊在義無反顧的抵抗,不曾向它認輸。我之前聽過這樣的一句話:「人一旦向現實交槍繳械,就註定再無翻身的可能。」可能是因為我對這句話在字面上的理解太過深刻,所以,我從不敢輕易地嘗試融入那種麻木不堪城市渦流中,即便需要走走停停,不斷的更換工作和住所,也好上在兩點一線中反反覆復的徘徊,那種機械式的重複,想想都讓人後怕。

這也便是我寧願選擇艱難的在社會少數人的不認同里掙扎,也不想成為所謂「普通人」的一份子。我不知道這個煎熬的時間需要多久,或許我根本沒有自信,消沉導致了別人開始在意我的偏執,他們將這種無意義的等待定義為在虛度時光,而我也開始越發的懷疑自己,也曾在失意,消弭的時候問過自己,是否還要堅持下去?

但最後,我頑固的偏執還是支撐著我堅持了下去,在收到公司OFFER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浩子。夢想實現的那一瞬間,情緒虛無縹緲,像是遊離在夢境和現實之間的遊魂。激動和喜悅衝進頭腦,人下意識便會努力保持克制,洋裝冷靜,但奈何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亢奮,有甚者,甚至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來鑒別意識已經無法區分出來的現實。除了這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行為之外,另一件必須做的事情就是和珍惜的人分享這份難忘的喜悅。我拿起手機,找到了浩子的電話,我十分著急地想告訴他,屬於我自己的人生真正的開始了。

電話撥通後,一陣盲音澆滅了我當下無法剋制的衝動。浩子掛了電話,我拿起手機,下午三點半,也許他正在焦頭爛額的工作。浩子現在在上海當著一名編劇,我還記得大學時,浩子告訴我,他的夢想是當一個電影人,拍屬於自己青春的電影,他想將自己青春學生時代的記憶用電影的方式來重新保存,而並非只是在難過失意時才會從大腦里絲絲抽離出那種物是人非的哀傷情緒。他說,或許重新再來一次,人生才能夠完整。可是人無法讓時光倒流,只能在虛擬構建起來的世界框架重頭開始。北京是他的渴望,也是他想要紮根發芽的地方。只有在北京,他才能獲得這樣的能力,才有構建虛擬世界的機會。那時我調侃著他說,那你成名以後,我就來演你的電影的男主角。他聽完樂呵了半天,傻乎乎地說:「如果真的這樣,那就太好了。」

「如果真的這樣,那就太好了。」這是浩子最愛說的一句話。

大學畢業的同學會,一群相處四年的同學坐在四張飯桌上,熟悉又陌生。說來慚愧,幾年下來,有的人我連名字也叫不出來。後來,在班長的提議下,我們開始重新做起了自我介紹。每一個人都醉醺醺,眼紅紅。和第一次介紹自己不一樣,他們都不再矜持,大聲爽朗的介紹著自己,有些平時害羞矜持的女生,也在那天暴露了自己隱藏了四年的女漢子本性。

終於輪到了我介紹自己,我情緒激動,雙眼有些模糊,我站起來說:「大家好,我是周池,很高興能和大家一起度過四年的大學時光,接下來的日子,請大家多多關照。」

然後我默默地低著頭,想掩飾著臉上顯露出的悲傷情緒。我不敢看其他人的神情,只記得邊上有人在哭,是男生,也可能是女生。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這場飯局的氣氛從歡笑的送別被重新賦予了濃重的悲情基調,大家漸漸沉默不語,很多事情人們已經心知肚明。此刻,一旁的浩子搶在其他人之前站了起來,他激動地看著所有人說:「大家好,我是張浩,能認識你們高興,接下來的日子,還請大家多多關照。」他說完,大家都在鼓掌,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就像重新認識了好多人一樣。

後來,我們在電話里聊起這件往事,也是感觸頗深。那晚,大家都哭成了淚人。可能,那晚的再見,對於很多來說,就是真的再見了。「接下來的日子,請大家多多關照。」浩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如果真的這樣,那就太好了。」他說。

2.

晚上,和身在同一城市的朋友小聚,他們從這個城市四處喧鬧霓虹匯聚於此,只為衷心稱讚一句:「苦心人,天不負,有志者,事竟成。」

今宵有酒今宵醉,下一次的相逢又不知在何處。每個人都在付出著自己的努力,都在忙碌著自己的人生,都在焦慮著自己的未來,都在感嘆著自己的過去,只有當短暫放下這一切之後,我們才能相逢一處,把酒迎歡。然後又在次日的朝陽里,重新扮演那個奔波的角色。

我看到浩子發給我的簡訊,是在第二天的清晨,腦袋劇烈疼痛,這或許就是太過放縱的代價。

人總要學會收斂自己,不然就勢必得接受的懲罰。可人又總愛明知故犯,等到一切為時已晚,又開始毫無意義的懺悔。就如同剛才因為自己雙手無力而導致手機重重的砸在地上。

當我從冰冷的地板上撿起時,從屏幕四處蔓延的傷痕中,我看到了浩子發來的簡訊,他告訴我,他昨天見了一個小有名氣的導演,答應可以將自己的劇本拍成電影,因為一直從下午商議到晚上,以至於他忘記了回我電話。

簡訊的最後,他說道:「恭喜你啊周池,終於進了那家公司,心想事成。當然,我的電影也有眉目啦,這個導演很看好我的劇本,到時候你要來當我的男主角啊。」

「當然,如果真的這樣,那就太好了。」我回復他,用他最愛的一句話。

如今離開學校已有七八年的時間,時光在我們的對歲月的緬懷中飛逝,但任憑它在快,也消磨不掉那些歲月最讓人懷念的時光。

我曾經總是嘲笑浩子,覺得他天真無邪,自己傻,還總想要別人跟他一樣傻。總把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想的太美好。

大三時,我曾遭遇過一次挫敗。那年學校校慶,請來了外省的專業老師要籌備一台現代舞舞劇,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和在學校過人的資歷,我爭取到了男一這個位置。在之後的訓練中,我刻苦用心,想要在正式演出的舞台上展現最好的自己。也可能就是因為太過用力,在臨校慶的前一個星期的舞劇綵排上,在進行一個托舉動作時,我從另一個舞者的身上摔了下來,當我被送進醫院時,醫生宣告我無緣正式演出。浩子聽到消息後也趕了過來,他坐在病床旁用試圖安慰我,彷彿在唆使著一個人落魄的人一樣。而我那一瞬間只是突然明白一個道理,有的時候生活的苦難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努力而離他而去。

我叫他快滾,那時的他在我眼裡就好像一個事不關緊的旁觀者,正在一旁說著那些無關緊要的風涼話,甚至像是在嘲笑一樣。

但的確,後來我還是錯了。生活的苦難雖然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努力而離他而去,但它卻時刻潛伏在每個人的身邊,隨時都可能降臨,既然這樣,還不如樂觀一點。每當我在城市的生活中失意,煎熬時,我就會想起浩子當年對我說的那些話,如今回味起來,也不是毫無道理。人與其選擇直面黑暗殘酷的現實,還不如偶爾學會裝瘋賣傻來的逍遙自在。

3.

每個人的一生中終究夾雜著無數的煩惱。很多人將自己的煩惱化為動力,在人生的道理上高速航行;而有些人卻別自己煩惱困在原地,此生都被囚禁在那裡。當一個人沒有煩惱的時候,那說明,他已經「死」了。

來到了心中的嚮往的公司,卻發現生活遠非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充實和自由。因為工作的原因,經常被派遣到各地出差,雖然沒有了朝九晚五,卻不知何時開始,失去了歸宿感。大年三十,母親給我打來,那時我正在國外,我強忍著思念的悲痛告訴母親自己過得很好,卻仍在掛掉電話後失聲痛哭。從來沒有一次,這麼想家。

我接到浩子的電話是回國的第二天,他告訴我,劇本已經商談妥善,接下來就要正式開機了。

我看了一下時間,那天是3月2號,再過三個月,我們的五年之約就正式到期了。好在,他沒有食言。

向公司請了假,立馬啟程坐上去上海的飛機,那天,北京的霧很大,飛機航班延誤到了晚上。

3個小時後,我見到浩子後,他已經完全變了樣。至少,跟這些年我想像中在電話里與我交談的那個人有很大的差別。

4.

我們見面以後聊得話題幾乎離不開他的電影,不時還雙手來回比劃,用盡辦法的向我描繪那虛擬世界裡碩大的框架。如今他已然具備起這樣的能力,回溯以前,他的夢想是那麼遙不可及,終將實現的這一天即將到來,還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浩子的電影在第三年的春天正式上映了。因為曾經許下的承諾,因為我們之間的五年之約。我回上海辭去了工作,將身心投入到了電影的拍攝中。

浩子是這部電影的副導演兼編劇,雖然他一再向總導演要求,但出於對票房的考慮,電影男主由一線演員出演,而我,作為原角色的現實人物,也成功的在這部電影里留下了自己的身影。

電影上映後,獲得了巨大的反響。浩子也因為這部電影的成功而收到業內很多專業人士的賞識,前景一片光明,而我,也選擇留在了北京,開始了新的人生。

那一年,我們在同一個城市,浩子遵守了約定,我也沒有食言,出現在了他的電影里。

如果真的這樣,那就太好了。

就像浩子最喜歡說的那句話一樣:「如果真的這樣,那就太好了。」

5.

15年的北京,早春異常的寒冷。那場大霧,在冥冥之中,改變的不只是飛機的起飛時間,也改變了兩個人的人生。

那天我到上海,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兩點,在浦東機場,我永遠也沒能等到他。我只記得那天非常的冷,第二早上北京就下起了雪,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令人恐怖的白色中。

不知道怎麼的,我渾渾噩噩的出現在了浩子的葬禮上。我靜靜地望著他,他睡得的很平靜,五年沒見,他真的變了,比以前瘦了好多。

那天,我在他的葬禮上看到了好多故人,那些我剛認識就失去的人,那些我一直以為此生在也不會再見的人。我怎麼也沒想到,下一次重逢,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後來,我終於知道,來機場接我那天晚上,他為了赴約,在擁堵的道路上來回的超車,最終,與道路對面的火車相撞。而那時,我正在幾萬里的高空上不安的醒來。

浩子的葬禮結束後,我找到了他的朋友,問及劇本的事情,他們告訴我,那個導演是個騙子,他許諾會將浩子的劇本拍成電影,前提是要繳納高昂的費用,用於拍攝成本和設備維護,他們原本打算等著浩子的葬禮結束後去要回劇本和之前繳納的資金,但是現在,已經找不到那個所謂的導演了。之前留下的電話已經無法撥通,那個曾經的公司也早已人去樓空。

那一瞬間,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浩子食言了,他的夢想壓根兒就沒有實現。不過也無所謂了,他現在已經不會再有夢想破滅的絕望和煩惱了。

6.

我從睡夢中醒來,已經在回程的飛機上。

我真想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在我驚醒來之後。

他沒完成的夢,我幫他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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