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的古往今來--通俗西藏史73

僕固懷恩之亂——初聯回、蕃

僕固懷恩在靈州立住腳後，整編了渾釋之的部隊，又召集了周邊的部隊，軍勢稍振，但想進攻郭子儀帥領的唐軍，無疑是螞蟻撼大樹，既然已經鐵了心要叛唐，擺在他面前的也就只有一條道路，那就是藉助周邊民族軍隊的力量，聯合攻唐。於是在公元764年，（廣德二年）八月，僕固懷恩聯合吐蕃、回紇等民族軍隊，號稱十萬南下進攻關中。

邊報傳來，代宗大驚，急忙召郭子儀前來問計，郭子儀胸有成竹的對代宗說：「僕固懷恩不足為慮」。代宗忙問緣由，郭子儀言到：「僕固懷恩雖勇猛無匹，但其人刻薄寡恩，其麾下將士，多為臣的舊部，必不敢與臣刀鋒相向」。代宗聞言大喜，命郭子儀出鎮奉天（今陝西乾縣）。

九月，僕固懷恩前鋒抵達邠州（今陝西彬縣），邠寧節度使白孝德向郭子儀求援，郭子儀派其子郭曦領萬人前來相助。郭曦初到邠州，手下軍士驕縱不法，時常騷擾百姓，白孝德礙於郭子儀的面子，不好當面訓斥郭曦，但他命剛直不阿的涇州刺使段秀實擔任都虞候，掌管軍紀。一日，郭曦所部將士在城中飲酒和酒家發生口角，郭曦軍士暴起刺傷賣酒老翁，搗毀酒具和店門，段秀實問報後，趕到現場將鬧事的十七名軍士，全部斬首示眾。郭曦營中將士聞訊大怒，想要集合鬧事，這時段秀實單身進入郭曦大營，對準備鬧事的將士們說：「尚書（郭曦）有什麼對不起你們嗎？大帥（郭子儀，時任天下兵馬副元帥）有什麼對不起你們嗎？你們為什麼要這樣鬧？連累他們敗家滅族？」接著對郭曦說：「大帥功勛卓絕，應當愛護他的名節。你這樣縱容將士侵擾百姓，鬧事嘩變，不但損害大帥聲名，而且你們郭家也將危險。」郭曦聽後恍然大悟，下令：「立即解甲回隊，敢有鬧事者斬！」軍紀頓肅。

十月初，僕固懷恩和回紇大軍抵達邠州（今陝西彬縣），邠州兩山夾持，涇河繞城而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白孝德和在城外高地節營的郭曦，互相支援，據城力戰。僕固懷恩血戰數日，見唐軍守備森嚴，不能得手，於是棄邠州不攻，繞過邠州直插奉天與吐蕃軍隊匯合，欲與唐軍在奉天一戰定輸贏。

唐朝朝廷聽說僕固懷恩聯軍兵至奉天，朝中震動，京城為之戒嚴。面對僕固懷恩、吐蕃、回紇的聯軍，郭子儀的部將紛紛要求出戰，與之一決雌雄。郭子儀確認為，敵軍深入我方腹地，急於欲和我軍速戰速決，所以我軍應該堅壁清野，高牆壁壘，等到敵軍銳氣受挫，露出破綻，在尋機將其各個擊破。於是，他命令各部嚴陣以待，不許出擊，但郭子儀並不是消極避戰，他命士兵趁著夜色，在乾陵以南的險要山地，構築營堡，與城中唐軍形成掎角之勢。僕固懷恩的聯軍到達奉天城外，看到唐軍的布置，都覺得短期難以攻克，士氣不免低落。再加上僕固懷恩和吐蕃、回紇領兵將領互不統御，基本上是屬於烏合之眾，見到好處人人爭先，可要是輪到啃奉天這種硬骨頭，個個都想保存實力。就這樣在奉天城下磨蹭了幾天，營中缺糧，又聞河西唐朝援軍圍攻靈武，威脅靈州。在此情況下，僕固懷恩聯軍渡河北返。返軍途中，再次途徑邠州，不甘心失敗的僕固懷恩再次圍攻邠州數日，依舊未能攻克，無奈之下，僕固懷恩只能垂頭喪氣的回到靈州。僕固懷恩第一次聯兵犯唐，就這樣無果而終。

在第一次僕固懷恩之亂中，圍魏救趙的河西唐軍並非空穴來風，他們是河西節度使楊志烈的部下，在吐蕃盡占隴右威逼河西的情況下，河西唐軍形勢可謂危如累卵，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楊志烈聽說僕固懷恩南下關中，威脅長安，毅然派兵出征，攻擊攻擊僕固懷恩老巢，意圖令僕固懷恩回軍以解長安之困。

《資治通鑒》中有這樣的記載：懷恩之南寇也，河西節度使楊志烈發卒五千，謂監軍柏文達曰：「河西銳卒，盡於此矣，君將之以攻靈武，則懷恩有反顧之慮，此亦救京師之一奇也！」文達遂將眾擊摧沙堡、靈武縣，皆下之，進攻靈州。懷恩問之，自永壽遂歸，使蕃、渾二千騎夜襲文達，大破之，士卒死傷殆半。文達將餘眾歸涼州，哭而入。志烈迎之曰：「此行有安京室之功，卒死何傷。」士卒怨其言。未幾，吐蕃圍涼州，士卒不為用；志烈奔甘州，為沙陀所殺。

由此可見，楊志烈為救關中，盡涼州之兵，行圍魏救趙之計，可謂忠勇，只可惜涼州軍隊兵敗後，士卒傷亡慘重，楊志烈之言難免讓士卒心寒，為自己買下了隱患。隨即，吐蕃攜初勝之氣而來，涼州再無可用之兵，陷落也就是早晚的事兒了。涼州（今甘肅武威）陷落後，楊志烈退守甘州，在途中於永泰元年（公元765年）正月，被沙陀人所殺。

吐蕃攻下涼州後，河西走廊被吐蕃一刀斬為兩段，東段的甘州（今甘肅張掖）、肅州（今甘肅酒泉東南）和西段的沙州（今甘肅敦煌），被分成兩個集團，再也不能守望相助，兩地唐軍只能各自苦苦支撐。

唐朝詩人張籍，在他的橫吹曲辭·隴頭一詩中，描寫了當時涼州（今甘肅武威市）陷落時的情景：

隴頭路斷人不行，　胡騎夜入涼州城。

漢兵處處格鬥死，　一朝盡沒隴西地。

驅我邊人胡中去，　散放牛羊食禾黍。

去年中國養子孫，　今著氈裘學胡語。

誰能更使李輕車，　重取涼州入漢家？

可見當時，吐蕃佔據隴右河西之地，除了掠奪人口西去為奴之外，還曾在河西推行吐蕃的服飾和語言。對於當地的漢人來說，披髮左衽、口說胡語是極大侮辱，由此引發的漢藏對立，極有可能在河西等地造成了大量的流血衝突，這一點可以參考滿清入關後，在江南地區的剃髮風波，詩人描寫的涼州城殘破的景象，極有可能是涼州城真實的寫照。

吐蕃截斷河西走廊之後，西域與內地的音訊斷絕，但西域唐軍仍在堅持，雖與內地再無聯絡，卻仍舊奉唐朝正朔。在吐魯番出土的《高耀墓誌》有廣德四年（相當766年）年號。實際上廣德只有兩年（763-764年），765年代宗改元永泰（765-766年）。墓誌仍然沿用廣德年號，說明在765年以前就己失去聯繫，不知長安改元永泰。）。而且四鎮在這時還保持著一定的兵力，765年（永泰元年）左右，河西唐軍抵擋不住吐蕃的進攻，遣使前往四鎮，"索救援河西兵馬一萬人"（敦煌文書P.2942《河西節度使判集》），這至少說明，此時吐蕃掠地的注意力仍舊集中在河西地區，西域的形勢尚比河西穩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