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故事新編》開始,知道先生其實並不總是板著臉來教訓人。即使是批評,也總帶著一點孩子式的淘氣。慢慢地,也就越看越喜歡了,欣賞的是他這種「舉重若輕」的態度。「人生多苦辛」,如果再連幽默、有趣都喪失掉了,那就真不知道該何以遣懷了。這大概是我從先生那裡觀察到的最重要的品質。

以「仍需拯救」為題,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只是慨嘆近百年過去了,他的話竟然還有許多應驗與適用之處。這一點,先生自然是不滿意的,在《熱風》集子的《題記》里,他就說道:「所以我的應時的淺薄的文字,也應該置之不顧,一任其消滅的;但幾個朋友卻以為現狀和那時並沒有大兩樣,也還可以存留,給我編輯起來了。這正是我所悲哀的。我以為凡對於時弊的攻擊,文字須與時弊同時滅亡,因為這正如白血輪之釀成瘡癤一般,倘非自身也被排除,則當它的生命的存留中,也即證明著病菌的存在。」現在看來,先生的失望是無論如何也難以避免的了。

之前拉拉雜雜的算是學過、看過一些先生的文章,但也都是局限於《吶喊》、《彷徨》、《故事新編》等,雜文就很少看了。後來一想,更自由的雜文應該也更有趣吧,就慢慢地想把《魯迅全集》給從頭到尾一一看完。這也算是布置給自己今年的一項任務。現在算是把《墳》讀完了,證明了之前的想法並沒有錯。真有趣,真好玩!否則,也不會有寫下這些的衝動。

其實,開這篇文章就是為了記下一些先生的文字,到底還是希望那些好的東西可以一起分享。我的首要標準是有趣,因此如果讓您看到的是不一樣的魯迅,那絕非是我的過錯,當然更不是先生本人的過錯。另外,我極少願意從心底里樹一個人為標靶去崇拜,對於魯迅算是打了折扣——言必稱「先生」,對於我來說,這當然是極尊敬的一種表現。由此尊敬引發出來的情緒是,不知未經其同意而隨意摘錄算不算得上是一種冒犯。不過,以我對先生的了解以及他對於青年的鼓勵和寬容的態度,這點小事,他決計不會介懷。

上面算是一些交代。

下面一一臚列:

《墳》

本書收作者1907年至1925年所作論文二十三篇。1927年3月由北京未名社出版,1929年3月第二次印刷時曾經作者校訂。1930年4月第三次印刷改由上海北新書局出版。作者生前共印行四版次。

  1. 那時寄給《河南》的稿子;因為那編輯先生有一怪脾氣,文章要長,愈長,稿費便愈多。所以如《摩羅詩力說》簡直是生湊。倘在這幾年,大概不至於那麼做了。
  2. 這樣生澀的東西,倘若是別人的,我恐怕不免要勸他「割愛」,但自己卻總還想將這留存下來,而且也並不「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愈老愈進步。
  3. 其次,自然因為還有人要看,但尤其是因為又有人憎惡著我的文章。說話說到有人厭惡,比起毫無動靜來,還是一種幸福。天下不舒服的人們多著,而有些人們卻一心一意在造專給自己舒服的世界。這是不能如此便宜的,也給他們放一點可惡的東西在眼前,使他有時小不舒服,知道原來自己的世界也不容易十分美滿。蒼蠅的飛鳴,是不知道人們在憎惡他的;我卻明知道,然而只要能飛鳴就偏要飛鳴。我的可惡有時自己也覺得,即如我的戒酒,吃魚肝油,以望延長我的生命,倒不儘是為了我的愛人,大大半乃是為了我的敵人,——給他們說得體面一點,就是敵人罷——要在他的好世界上多留一些缺陷。
  4. 再進一步,可就有些不安分了,那就是中國人的思想,趣味,目下幸而還未被所謂正人君子所統一,譬如有的專愛瞻仰皇陵,有的卻喜歡憑弔荒冢,無論怎樣,一時大概總還有不惜一顧的人罷。只要這樣,我就非常滿足了;那滿足,蓋不下於取得富家的千金雲。 ——《題記》
  5. 「世道澆漓,人心日下,國將不國」這一類話,本是中國曆來的嘆聲。不過時代不同,則所謂「日下」的事情,也有遷變:從前指的是甲事,現在嘆的或是乙事。除了「進呈御覽」的東西不敢妄說外,其餘的文章議論里,一向就帶這口吻。因為如此嘆息,不但針砭世人,還可以從「日下」之中,除去自己。所以君子固然相對慨嘆,連殺人放火嫖妓騙錢以及一切鬼混的人,也都乘作惡餘暇,搖著頭說道,「他們人心日下了。」 ——《我之節烈觀》
  6. 論到解放子女,本是極平常的事,當然不必有什麼討論。但中國的老年,中了舊習慣舊思想的毒深了,決定悟不過來。譬如早晨聽到烏鴉叫,少年毫不介意,迷信的老人,卻總須頹唐半天。雖然很可憐,然而也無法可救。沒有法,便只能先從覺醒的人開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
  7. 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8. 夢是好的;否則,錢是要緊的。

    錢這個字很難聽,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們所非笑,但我總覺得人們的議論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飯前和飯後,也往往有些差別。凡承認飯需錢買,而以說錢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裡面怕總還有魚肉沒有消化完,須得餓他一天之後,再來聽他發議論。

    所以為娜拉計,錢,——高雅的說罷,就是經濟,是最要緊的了。自由固不是錢所能買到的,但能夠為錢而賣掉。
  9. 只是這犧牲的適意是屬於自己的,與志士們之所謂為社會者無涉。群眾,——尤其是中國的,——永遠是戲劇的看客。犧牲上場,如果顯得慷慨,他們就看了悲壯劇;如果顯得觳觫,他們就看了滑稽劇。北京的羊肉鋪前常有幾個人張著嘴看剝羊,彷彿頗愉快,人的犧牲能給與他們的益處,也不過如此。而況事後走不幾步,他們並這一點愉快也就忘卻了。對於這樣的群眾沒有法,只好使他們無戲可看倒是療救,正無需乎震駭一時的犧牲,不如深沉的韌性的戰鬥。

    可惜中國太難改變了,即使搬動一張桌子,改裝一個火爐,幾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動,能改裝。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國自己是不肯動彈的。我想這鞭子總要來,好壞是別一問題,然而總要打到的。但是從那裡來,怎麼地來,我也是不能確切地知道。——《娜拉走後怎樣》

  10. 抬出祖宗來說法,那自然是極威嚴的,然而我總不信在舊馬褂未曾洗凈疊好之前,便不能做一件新馬褂。就現狀而言,做事本來還隨各人的自便,老先生要整理國故,當然不妨去埋在南窗下讀死書,至於青年,卻自有他們的活學問和新藝術,各干各事,也還沒有大妨害的,但若拿了這面旗子來號召,那就是要中國永遠與世界隔絕了。倘以為大家非此不可,那更是荒謬絕倫!我們和古董商人談天,他自然總稱讚他的古董如何好,然而他決不痛罵畫家,農夫,工匠等類,說是忘記了祖宗:他實在比許多國學家聰明得遠。——《未有天才之前》

  11. 和尚本應該只管自己念經。白蛇自迷許仙,許仙自娶妖怪,和別人有什麼相干呢?他偏要放下經卷,橫來招是搬非,大約是懷著嫉妒罷,——那簡直是一定的。 ——《論雷峰塔的倒掉》

  12. 凡對於以真話為笑話的,以笑話為真話的,以笑話為笑話的,只有一個方法:就是不說話。

    於是我從此不說話。

    然而,倘使在現在,我大約還要說:「嗡,嗡,……今天天氣多麼好呀?……那邊的村子叫什麼名字?……」因為我實在比先前似乎油滑得多了,——好了。

    ——《說鬍鬚》

  13. 說是杭州雷峰塔之所以倒掉,是因為鄉下人迷信那塔磚放在自己的家中,凡事都必平安,如意,逢凶化吉,於是這個也挖,那個也挖,挖之久久,便倒了。一個旅客並且再三嘆息道:西湖十景這可缺了呵!

    這消息,可又使我有點暢快了,雖然明知道幸災樂禍,不象一個紳士,但本來不是紳士的,也沒有法子來裝潢。

    我們中國的許多人,——我在此特別整重聲明:並不包括四萬萬同胞全部!——大抵患有一種「十景病」,至少是「八景病」,沉重起來的時候大概在清朝。

    ——《再論雷峰塔的倒掉》

  14. 遙想漢人多少閎放,新來的動植物,即毫不拘忌,來充裝飾的花紋。唐人也還不算弱,例如漢人的墓前石獸,多是羊,虎,天祿,辟邪,而長安的昭陵上,卻刻著帶箭的駿馬,還有一匹駝鳥,則辦法簡直前無古人。現今在墳墓上不待言,即平常的繪畫,可有人敢用一朵洋花一隻洋鳥,即私人的印章,可有人肯用一個草書一個俗字么?許多雅人,連記年月也必是甲子,怕用民國紀元。不知道是沒有如此大膽的藝術家;還是雖有而民眾都加迫害,他於是乎只得萎縮,死掉了?

    宋的文藝,現在似的國粹氣味就薰人。然而遼金元陸續進來了,這消息很耐尋味。漢唐雖然也有邊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於為異族奴隸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凡取用外來事物的時候,就如將彼俘來一樣,自由驅使,絕不介懷。一到衰弊陵夷之際,神經可就衰弱過敏了,每遇外國東西,便覺得彷佛彼來俘我一樣,推拒,惶恐,退縮,逃避,抖成一團,又必想一篇道理來掩飾,而國粹遂成為孱王和孱奴的寶貝。

    無論從那裡來的,只要是食物,壯健者大抵就無需思索,承認是吃的東西。惟有衰病的,卻總常想到害胃,傷身,特有許多禁條,許多避忌;還有一大套比較利害而終於不得要領的理由,例如吃固無妨,而不吃尤穩,食之或當有益,然究以不吃為宜云雲之類。但這一類人物總要日見其衰弱的,因為他終日戰戰兢兢,自己先已失了活氣了。

  15. 宋鏡我沒有見過好的,什九並無藻飾,只有店號或「正其衣冠」等類的迂銘詞,真是「世風日下」。但是要進步或不退步,總須時時自出新裁,至少也必取材異域,倘若各種顧忌,各種小心,各種嘮叨,這麼做即違了祖宗,那麼做又象了夷狄,終生惴惴如在薄冰上,發抖尚且來不及,怎麼會做出好東西來。所以事實上「今不如古」者,正因為有許多嘮叨著「今不如古」的諸位先生們之故。現在情形還如此。倘再不放開度量,大膽地,無畏地,將新文化盡量地吸收,則楊光先似的向西洋主人瀝陳中夏的精神文明的時候,大概是不勞久待的罷。——《看鏡有感》

  16. 老前輩們開導我,那細腰蜂就是書上所說的果蠃,純雌無雄,必須捉螟蛉去做繼子的。她將小青蟲封在窠里,自己在外面日日夜夜敲打著,祝道「像我像我」,經過若干日,――我記不清了,大約七七四十九日罷,――那青蟲也就成了細腰蜂了,所以《詩經》里說:「螟蛉有子,果贏負之。」——《春末閑談》

  17. 我還記得那時我懷中還有三四十元的中交票,可是忽而變了一個窮人,幾乎要絕食,很有些恐慌。俄國革命以後的藏著紙盧布的富翁的心情,恐怕也就這樣的罷;至多,不過更深更大罷了。我只得探聽,鈔票可能折價換到現銀呢?說是沒有行市。幸而終於,暗暗地有了行市了:六折幾。我非常高興,趕緊去賣了一半。後來又漲到七折了,我更非常高興,全去換了現銀,沉墊墊地墜在懷中,似乎這就是我的性命的斤兩。倘在平時,錢鋪子如果少給我一個銅元,我是決不答應的。

    但我當一包現銀塞在懷中,沉墊墊地覺得安心,喜歡的時候,卻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了之後,還萬分喜歡。

  18. 「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憤言而已,決心實行的不多見。實際上大概是群盜如麻,紛亂至極之後,就有一個較強,或較聰明,或較狡滑,或是外族的人物出來,較有秩序地收拾了天下。釐定規則:怎樣服役,怎樣納糧,怎樣磕頭,怎樣頌聖。而且這規則是不像現在那樣朝三暮四的。於是便「萬姓臚歡」了;用成語來說,就叫作「天下太平」。

    任憑你愛排場的學者們怎樣鋪張,修史時候設些什麼「漢族發祥時代」「漢族發達時代」「漢族中興時代」的好題目,好意誠然是可感的,但措辭太繞灣子了。有更其直捷了當的說法在這裡——

    一,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

    二,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

    ——《燈下漫筆》

  19. 無論是誰,只要在中國過活,便總得常聽到「他媽的」或其相類的口頭禪。我想:這話的分布,大概就跟著中國人足跡之所至罷;使用的遍數,怕也未必比客氣的「您好呀」會更少。假使依或人所說,牡丹是中國的「國花」,那麼,這就可以算是中國的「國罵」了。

    我生長於浙江之東,就是西瀅先生之所謂「某籍」。那地方通行的「國罵」卻頗簡單:專一以「媽」為限,決不牽涉餘人。後來稍游各地,才始驚異於國罵之博大而精微:上溯祖宗,旁連姊妹,下遞子孫,普及同性,真是「猶河漢而無極也」。而且,不特用於人,也以施之獸。前年,曾見一輛煤車的只輪陷入很深的轍跡里,車夫便憤然跳下,出死力打那拉車的騾子道:「你姊姊的!你姊姊的!」
  20. 但偶爾也有例外的用法:或表驚異,或表感服。我曾在家鄉看見鄉農父子一同午飯,兒子指一碗菜向他父親說:「這不壞,媽的你嘗嘗看!」那父親回答道:「我不要吃。媽的你吃去罷!」則簡直已經醇化為現在時行的「我的親愛的」的意思了。

    ——《論「他媽的」》
  21. 中國人的不敢正視各方面,用瞞和騙,造出奇妙的逃路來,而自以為正路。在這路上,就證明著國民性的怯弱,懶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滿足著,即一天一天的墮落著,但卻又覺得日見其光榮。在事實上,亡國一次,即添加幾個殉難的忠臣,後來每不想光復舊物,而只去讚美那幾個忠臣;遭劫一次,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事過之後,也每每不思懲凶,自衛,卻只顧歌詠那一群烈女。彷佛亡國遭劫的事,反而給中國人發揮「兩間正氣」的機會,增高價值,即在此一舉,應該一任其至,不足憂悲似的。自然,此上也無可為,因為我們已經借死人獲得最上的光榮了。滬漢烈士的追悼會中,活的人們在一塊很可景仰的高大的木主下互相打罵,也就是和我們的先輩走著同一的路。

  22. 文藝是國民精神所發的火光,同時也是引導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火。這是互為因果的,正如麻油從芝麻榨出,但以浸芝麻,就使它更油。倘以油為上,就不必說;否則,當參入別的東西,或水或鹼去。中國人向來因為不敢正視人生,只好瞞和騙,由此也生出瞞和騙的文藝來,由這文藝,更令中國人更深地陷入瞞和騙的大澤中,甚而至於已經自己不覺得。世界日日改變,我們的作家取下假面,真誠地,深入地,大膽地看取人生並且寫出他的血和肉來的時候早到了;早就應該有一片嶄新的文場,早就應該有幾個兇猛的闖將!

    現在,氣象似乎一變,到處聽不見歌吟花月的聲音了,代之而起的是鐵和血的讚頌。然而倘以欺瞞的心,用欺瞞的嘴,則無論說A和O,或Y和Z,一樣是虛假的;只可以嚇啞了先前鄙薄花月的所謂批評家的嘴,滿足地以為中國就要中興。可憐他在「愛國」大帽子底下又閉上了眼睛了——或者本來就閉著。

    沒有衝破一切傳統思想和手法的闖將,中國是不會有真的新文藝的。

    ——《論睜了眼看》

  23. 我從小就是牙痛黨之一,並非故意和牙齒不痛的正人君子們立異,實在是「欲罷不能」。聽說牙齒的性質的好壞,也有遺傳的,那麼,這就是我的父親賞給我的一份遺產,因為他牙齒也很壞。……自此之後,我才正式看中醫,服湯藥,可惜中醫彷彿也束手了,據說這是叫「牙損」,難治得很呢。還記得有一天一個長輩斥責我,說,因為不自愛,所以會生這病的;醫生能有什麼法?我不解,但從此不再向人提起牙齒的事了,似乎這病是我的一件恥辱。如此者久而久之,直至我到日本的長崎,再去尋牙醫,他給我颳去了牙後面的所謂「齒袱」,這才不再出血了,化去的醫費是兩元,時間是約一小時以內。

    我後來也看看中國的醫藥書,忽而發見觸目驚心的學說了。它說,齒是屬於腎的,「牙損」的原因是「陰虧」。我這才頓然悟出先前的所以得到申斥的原因來,原來是它們在這裡這樣誣陷我。到現在,即使有人說中醫怎樣可靠,單方怎樣靈,我還都不信。自然,其中大半是因為他們耽誤了我的父親的病的緣故罷,但怕也很挾帶些切膚之痛的自己的私怨。——《從鬍鬚說到牙齒》

  24. 所以這書的印行,在自己就是這麼一回事。至於對別人,記得在先也已說過,還有願使偏愛我的文字的主顧得到一點喜歡;憎惡我的文字的東西得到一點嘔吐,——我自己知道,我並不大度,那些東西因我的文字而嘔吐,我也很高興的。別的就什麼意思也沒有了。

  25. 偏愛我的作品的讀者,有時批評說,我的文字是說真話的。這其實是過譽,那原因就因為他偏愛。我自然不想太欺騙人,但也未嘗將心裡的話照樣說盡,大約只要看得可以交卷就算完。我的確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面地解剖我自己,發表一點,酷愛溫暖的人物已經覺得冷酷了,如果全露出我的血肉來,末路正不知要到怎樣。我有時也想就此驅除旁人,到那時還不唾棄我的,即使是梟蛇鬼怪,也是我的朋友,這才真是我的朋友。倘使並這個也沒有,則就是我一個人也行。但現在我並不。因為,我還沒有這樣勇敢,那原因就是我還想生活,在這社會裡。還有一種小緣故,先前也曾屢次聲明,就是偏要使所謂正人君子也者之流多不舒服幾天,所以自己便特地留幾片鐵甲在身上,站著,給他們的世界上多有一點缺陷,到我自己厭倦了,要脫掉了的時候為止。——《寫在<墳>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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