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我得了失憶症
又一次,我以摔下病床的方式開始了新的一天。輸液管、導尿管、心電監護,一起纏在四肢肌肉的凹陷處,彷彿新生兒的臍帶。我望著天花板,數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嘗試理順雜亂的呼吸。
「心都操碎了。」走廊外面傳來的這句嘮叨,讓我感覺十分親切,但是依然想不起來,是從誰的口中說出的。我的後背被墊上一條鋪巾,身體被用力地拽回病床上。幾秒鐘過後,一沓發黃的筆記本扔到了我手上。然後,一切恢復了安靜。
筆記本的封面,是只烏鴉。下面是一串編號。
筆記本的第二頁,是一隻白色的像狗一樣的生物,鼻子畫得相當地大。
後面所有的內容,都是一些類似於網上論壇里的言論的東西。看語氣大部分都是一個人的。只是時間順序很亂。而且,有很多被頁面被撕掉或者塗改的痕迹。結果我越看越糊塗。而且,越看越餓。順著床頭摸過去,似乎有一個小鈴鐺。本能告訴我,應該試一試。
結果我莫名其妙被電了一下。床邊的心電圖多了幾道雜草般的f波。有一個身影過來,指向病床對過的廁所。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你已經吃過了,瞧你拉那麼多」,還是說,「你已經不需要吃飯了,因為你忘了怎麼吃飯,需要的話,廁所在那邊」。
但是,為什麼我會忘記吃飯卻沒忘怎麼拉屎。
我仔細想想,我確實忘了,我在這裡待過多少天,或者多少年了。但是至少我對這裡並不感覺陌生。我對這裡洋溢著的熟悉感非常滿意。似乎我就應該在這裡。
就像我熟悉筆記本里的那些言論一樣。記憶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記憶就是個盒子,陽光下的影子,一條函數的聲明,一個質點的參考系,一道電磁波激發出的場。而現在的我,就是摔碎的盒子,沒影子的蟲子,無法調用的函數,虛空中的以太,坍縮後的黑洞。
我試圖回憶自己有多老,我躺在病床上,呼吸都很沉重,身體像化石一般,但是我卻想不起什麼經歷。耳朵聽到無數個聲音,但不確定哪一個才是我。
我懷疑自己是你不是還有一個健康的替身,一直正常地生活,只是某一時刻,次元壁崩壞,自己作為備份被扔進這個黑洞里。既然沒有記憶,又怎麼證明自己是唯一的自己。
在這種情況下,做自己是件多麼難的事情。我非常希望,自己能活在不需要讀檔的夢中。比如我常做的一個夢,在某一個初夏,和一個比我小一兩歲的,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在寬闊的草地上躺著看夜空的流星。但是這個夢,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還有各種夢,比如隆冬時節,大雪紛飛,我飛奔過村莊,走進門,躺在毛茸茸溫暖的被窩裡;海邊,篝火,和一位老人,木香的吉他,一起合奏許多古老的曲子。
為什麼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依然會有夢呢。這樣一想,也許我比正常人少的東西,遠遠不止記憶吧。
我就這麼想著,忽然又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進來,給了我一本日曆。他說這是日常訓練。也許他知道,我最恐懼的就是這密密麻麻的空白。我的腦袋瞬間嗡地一下。我閉上眼睛,大口的呼吸,想像著飛過時間線,想像著坍縮的黑洞。他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說,「回憶起來吧,回憶起來吧,你可以的。」,聲線撞擊在我的顱腔中,越來越虛化。
不知什麼時候,他終於停止了,嘆了口氣,揚長而去。我舒了一口氣。兩眼獃獃地望著日曆。忽然,我想起了很多數字。有6月份的,有8月份的,也有10月份的。有春、夏,也有秋、冬。有色彩,也有味道。
我隨口說了一句,「6月3號,是我住院的日子嗎」。
已經遠去的身影搖了搖頭。
那天,我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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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ZZ,半夜莫名其妙寫出這堆東西,沒有任何意思,純屬腦抽。反正也沒人看,在這曬一段,哪位大大看不順眼請私信我一聲必定主動刪除。
我沒有想要跟風寫專欄的意思,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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