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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我剛從警局出來,穿著進去那天穿的弔帶連衣裙。

從進去到出來,不過兩天。而此時太陽明亮,風吹落葉,一下子就到了深秋,變天了。

我眯縫著眼,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下意識的弓起身體。

走出警局門口,打算打車回到租住的房子。

他在這時出現在我面前,起初我沒有注意。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想到會有人等我出來。

他倚靠在停在警局門口的車邊,正在抽煙,應該等了很久,因為地上煙蒂很多。

我徑直路過他。

他叫住我「路小曼」

條件反射一般,我立刻站住,心裡發毛,忐忑回頭。

正看到他把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直直向我走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心想,才剛放出來,這又是哪一出。

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太糾結,他扯了扯嘴角,嘆了口氣,說,

「我知道你是做什麼的。我等了你很久,我想要你今天陪我一晚。」

我花了十五秒鐘的時間,理清楚目前的情況,打量起面前這個男人。

三十齣頭,頭髮柔軟服帖的附著在額頭,眼神誠懇坦蕩,眼窩深陷,黑眼圈濃重,鬍鬚剛剛刮過。

我不討厭這個人。更沒有見過這個人,他身上謎團太多。

他是誰?他怎麼知道我叫路小曼?又為什麼在警局門口等我,除此之外他還知道什麼呢?

"你知道的很多"

「不多」

「我已經決定不做了」

「我會給你一筆錢,很大一筆錢,只要你今天陪我一晚」

「先生,我很累,我現在只想睡覺」

「這不就是你的工作嗎?有錢拿,又可以休息」

「你是認真的嗎?」我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是的,我等了你兩天,請你陪我一晚」

長達兩天的審訊,我已經筋疲力竭,無意再糾纏,擺擺手,扭頭轉身打算叫車。

「我是阿飄的哥哥」

叫車的手僵在半空中,我聽到頸椎咔咔的轉動聲,再一次,我回過頭,面對這個男人。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他給了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阿飄是我的客戶,不,確切的說兩天前她曾是我的客戶。

我是一名陪睡師。


她看起來非常疲憊,一上車就閉起眼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著了,還只是想通過閉眼睛躲避和我交談。

透過後視鏡,我不自覺地打量著她。她看起來很安靜,眉頭微皺,嘴角緊抿。那感覺像在和什麼東西暗暗較勁。

我想起,早上第一眼看到她,她抱著手臂,弓著背,在大太陽下,眯著眼睛,踮著腳尖,像只貓,警覺又疏離。

「我們去哪?」她在后座,透過後視鏡看著我問。

「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吧,你想去哪吃?」

「我不餓,只想回家洗澡」她回。

「你想去哪裡,酒店還是?」我透過後視鏡,看著她問。

她低笑出聲,用手捋一捋頭髮。

「怎麼了」我好奇的問。

「陪睡師跟妓女可不一樣」後視鏡里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知道」我看著她。

一時無話。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無數人失眠。陪睡師,就是為了幫助失眠的人睡著而興起的一個職業。因這一職業的特殊性,每位陪睡師都需要經過嚴格的背景審查和長期培訓。同時為了保證陪睡師的安全,每位陪睡師和客戶的交易都被安排在固定場合,受到嚴密監護。

「去我家吧」沉默良久後,我決定帶她去我家。

她閉著眼睛,緩緩的點了點頭。




私下和陌生人交易,去陌生人家排在陪睡師守則絕對禁止前三位。

然而,他說他是阿飄的哥哥,我無法拒絕。

在路上時我很累,昏昏沉沉的睡去。

午飯時,醒來,他不知何時買來了,芒果三色拌、蔥油白果熗萵筍和荷葉粥。

興許是餓了,我很愛吃。

他家很遠。

到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鐘。

迫不及待去泡了澡,出來時,外面華燈初上。

他沒有開燈,整個人在昏黃角燈光照耀不到的沙發上坐著,煙火在黑暗中格外亮眼。

「不好意思,我在抽煙,你想吃點什麼」看我出來,他把煙掐滅在茶几上的煙灰缸。

「沒事,你抽,我不餓」我靜靜的打量著他。

等著他開口。然而他什麼都沒有說。

於是我走到他身邊,坐在他旁邊,這時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著相框。

是阿飄的相框。

「阿飄半個月前,和我簽訂合同。她說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和以往找我的人不同,阿飄很年輕,很愛笑。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睡不著。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個問題。兩天前,臨睡前,她什麼都沒有說,和平時一樣正常,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沒關係」許久之後,他啞著嗓子回答。

我很想說點什麼,或者安慰他。

但是又真的沒什麼好講的。


我是阿飄,我有抑鬱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沒什麼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離開。拜拜啦。


本來我想找她聊一聊阿飄,在阿飄的最後一天和她在一起。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卻什麼都問不出,也不知可以問什麼。

她在沙發旁邊睡著了。

我把她抱到床上。和衣躺在她身邊,看著她沉靜的睡顏,想著,為什麼阿飄會選擇她呢?

慢慢的她的臉變成阿飄的臉,那是阿飄五歲時的樣子,她笑著對我說:哥,我們一起去上學吧。

我伸出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哽咽著點頭說,好。阿飄我們一起去上學。

爸媽關係一直不好,五歲時,這種不好漸漸的不避諱孩子,整日相互謾罵,最後大打出手。

阿飄好像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微笑。

然後為了逃離家庭,他外出上學。

順便也拋棄了阿飄。


夜裡睡覺時,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哭。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我的心卻疼的厲害。

一整個晚上,就只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動聲。

早上醒來時,是在床上。

望著另一半床,我懷疑夜裡的哭聲是一場幻覺。

然而摸摸枕頭,分明是潮濕的。

我起床在屋裡看了一圈,沒有人。

拿起在茶几上的煙,抽了一支。

一支煙後,我去浴室洗漱,一套秋服放在盥洗台。

我穿上,手插進口袋,摸到一張銀行卡和幾百塊現金。

我在那間屋子從早上等到晚上,他依舊沒有回來。

晚上八點,我決定離開。

當計程車載著我遠離時,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屋子。

好像看到一點煙火。也好像沒有。

不過沒關係。

天氣預報說,明天會是個晴天。

後記:當我把寫這篇文章寫出來時和我最初構想的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阿飄說的話是我欣賞的女孩子「走飯」寫的臨終遺言。不知道為什麼,寫到那裡,就想起了走飯。

之所以想寫這個故事,因為我最近一直在失眠,後來寫著寫著就變成這樣了。

我覺得沒有人願意看這樣的故事。

嗯。大概是這樣。

對了,如果你感興趣,可以去微博搜索「走飯」,姑娘很好。一個人走了這麼些年,只留下一千多條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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