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諍論（上）

我們這回來講《回諍論》。為什麼要講這部論呢？

因為這部論有兩個優點

1、存在梵文原本，這就增加了這部論的真實性。

2、這部論的解釋，是龍樹親自寫的，這就能看出他的真實意圖。而《中論》則不然，只要頌，沒有解釋。解釋全是後人加的，誰知道對不對呢？

1、正理派

若一切無體，言語是一切

言語自無體，何能遮彼體

對方問，龍樹，你口口聲聲說一切皆空。但是「一切皆空」這句話也是空吧。這樣以來，這句話就沒有解釋、推理的功能了。請問怎麼解釋？

若語有自體，前所立宗壞

如是則有過，應更說勝因

如果你認為，一切都是空，就是這句話不空。那麼你所說就是錯的。難道你能否認，「一切皆空」這句話不屬於「一切」中嗎？這樣一來，你的論證就是有漏洞的。

因此無論你說空也好，說不空也好，都是錯的。

汝謂如勿聲，是義則不然

聲有能遮聲，無聲何能遮

如果你說，「不要說話」。當你說這句話的時候，這句話得要有含義啊。否則怎麼能發揮效用。所以只有言語背後存在實體，如此才能有表達的功能。所以你說錯了。

汝謂遮所遮，如是亦不然

如是汝宗相，自壞則非我

你看看，你錯了，這可怪不得我。因為這是你的觀點，而你的觀點自相矛盾。

註：

1、一切皆空

2、「一切皆空」屬於「一切皆空」

3、因此，「一切皆空」也是空。

如此推出兩個推論

1、若一切皆空也是空，那麼這句話本身就沒有效用，因此說一切皆空就是錯的。

2、如果一切皆空不是空，那麼這就是自相矛盾，同樣是錯的。

更何況，如果說「一切皆空」不是空，那麼「一切皆空不是空」這句話空不空。如此就是無限循環。

若彼現是有，汝可得有回

彼現亦是無，云何得取回

對方繼續質問，

事物本身是通過現量獲得的，那麼怎麼能說不存在呢？

註：現量，正理派（印度哲學的一個教派）的定義是

1、是通過感官知覺來獲取的

2、不可言說

3、正確無誤

既然是正確無誤，怎麼能說事物是不存在的呢？

龍樹，既然你說了一切皆空，那麼現量、比量，這些全是空，那麼現量都否定了，請問怎麼論證？你的論證又有多大的意義？

說現比阿含，譬喻等四量

現彼阿含成，譬喻亦能成

現量-比量-譬喻量-阿含量，這四個量，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你不能說，你感知到事物本身就是假的，結果你推理一番，發現他是真的。如果原始素材就是錯誤的，推理所得很顯然也是錯的。

現在，如果現量感知到的是真實的，那麼比量也是真實的。如果現量本身就是空，那麼比量也是空的。

註：對方認為，現量認識都是真實的，那麼怎麼可能比量推理，推理出一個空來？

由此，正理派的對手的觀點已經展現完畢，下面是聲聞乘弟子的發言。

2、聲聞乘

智人知法說，善法有自體

世人知有體，余法亦如是

因此，世間的智者還是普通人，都認為事物是存在，這有什麼可說的呢？

註：原始教法時期，佛陀對於事物是不是存在，他並沒有回答，而是懸置的。

出法出法體，是聖人所說

如是不出法，不出法自體

因此，有這個法的存在，就說明法的自體是存在。同理，沒有法的自體，就代表法並不存在。

諸法若無體，無體不得名

有自體有名，唯名云何名

諸法如果沒有自體，那麼就不應該有名字。因為名字是適配實體的存在。

比如，我有個網名，說明有「我」存在。如果只有一個名字，後面沒有實體，這怎麼可能呢？那起這個名字有什麼作用。

就如同，屬性要依附到實體之上。你能說，世界上存在鋒利，但是沒有承載鋒利的實體嗎？

如果這世界壓根就不存在刀，請問怎麼會說刀是鋒利的呢？

所以，龍樹，你的論證太糙了。

再退一步說，如果說萬物都是無自性的。那麼請問，「無自性」有沒有自性？

如果沒有自性，你說自性有什麼意義？如果有自性，那說明你的一切皆空都是胡說。

若離法有名，於彼法中無

說離法有名，彼人則可難

如果按你龍樹所說，沒有實體，結果有代表屬性的名字。那麼起這個名字幹嘛？壓根沒有意義，人會這麼蠢嗎？

如果說，沒有法，但是有名字，那麼一切皆空本身這句話應該也是不存在自性的。那麼這句話壓根就沒有作用，所以你說的話其實是胡話。

法若有自體，可得遮諸法

諸法若無體，竟為何所遮

如有瓶有埿，可得遮瓶埿

見有物則遮，見無物不遮

只有語言背後存在實體，這樣語言的表達才是有意義的。如果語言背後都是不存在自體，那麼語言怎麼發揮作用，他又如何出現論證、推理一系列活動。

就如同必須先存在瓶子，瓶子才能盛上泥土。你能說，壓根就沒有瓶子，然後說瓶子里有泥土嗎？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若法無自體，言語何所遮

若無法得遮，無語亦成遮

再者說，如果事物真的壓根不存在，那還用你龍樹說嗎？誰會承認，太監會生小孩，龜毛呢？

既然你論證，你就必須假定事物是存在，那麼既然你承認了事物的存在，你現在又說事物是不存在。這不是腦子有病嗎？

所以說，如果事物真的壓根不存在，就如同龜毛一樣，壓根這個概念成立不起來。你大聲地告訴別人，說無龜毛。這不是廢話嗎？

無這個詞，後面必須加上存在的事物，這樣你的反駁才是有效的。龜毛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你說無龜毛，實際上壓根沒有任何意義。

如愚痴之人，妄取炎為水

若汝遮妄取，其事亦如是

就如同愚痴之人，說，火是水。於是你會說，壓根就不存在水啊。這個事物背後沒有水的自性啊。其他事情也是如此。

取所取能取，遮所遮能遮

如是六種義，皆悉是有法

我們認識事物，有「取」（感知）、有「能取」（能感知，指感知所依的載體）、「所取」（感知的對象）。

龍樹，你的意思不是這樣的嗎？實際上你沒有否認事物是存在的。而是命名存在問題。

就假如說，本來這個事物是「牛」，我說他是「豬」，而「豬」我說成「牛」。

如果你要反駁我，你會說，「牛」這個名字背後沒有牛的自體。豬這個詞也沒有自體。但是這只是概念用錯了，並不是實體不存在啊。

若無取所取，亦無有能取

則無遮所遮，亦無有能遮

如果感知對象是不存在的，那麼還存在能取嗎？同樣，所遮者，能遮也就不成其為能遮了。

換言之，有能就有所。就比如，我能認識事物，因此我認識萬物。

如果說，我能認識事物，結果事物還不存在，這不彆扭嗎？

那麼能認識這個概念，請問是怎麼產生的呢？

若無遮所遮，亦無有能遮

則一切法成，彼自體亦成

如果沒有無遮、所遮，那麼也沒有能遮。

那麼你說「一切皆空」本身就沒有效力，這樣一來，你的論證完全就是錯的。

汝因則不成，無體云何因

若法無因者，云何得言成

如果說一切皆空。那麼就不存在因果關係，對不對？

這樣一來，你的「一切皆空」本身就是無因的，你的論證壓根沒有效力。你自己就把自己搞死了。

汝若無因成，諸法自體回

我亦無因成，諸法有自體

事物是無因的，那麼說明事物是存在。是有自性的。

若有因無體，是義不相應

世間無體法，則不得言有

如果事物是有原因的，那麼他必須觀待因緣，這樣一來，就陷入無自體的情況。無自體就是事物不存在。

這樣一來，與現實不符。

前遮後所遮，如是不相應

若後遮及並，如是知有體

如果說「遮」這個動作，不能說他在前，所遮在後。為什麼呢？

如果壓根不存在所遮，那麼遮有什麼意義？

要是先有所遮也是不行的，因為所遮者已經完成活動，何必遮這個動作呢？

如果說遮和所遮同時，也不行。

因為，遮和所遮有因果關係，如果同時，就構不成因果關係了。這就有問題了。

因此你的「一切皆空」的論證本身就是漏洞百出。因為如果所遮之物本身不存在，遮的動作根本沒有效力。

註：上述都是外人對龍樹的責難，不是龍樹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