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聲字應歸為表音文字範疇

文字的性質,應根據其產生髮展的過程與規律來確定,而不能簡單地根據其構造特徵作出結論。

要想弄清楚形聲字的起源,並確定它的性質,我們必須先解釋明白「假借」。

《說文解字》釋「假借」為「本無其字,依聲託事」。

如何理解這句話呢?

首先,我們應確定,從「本無其字」到「有其字」,肯定是一個創造出新字的動態過程。長期以來,人們將假借理解同音字之間的相互通用,是一種用字法,而不是造字法。這種觀點肯定也是錯誤的。

其實,所謂的「依聲託事」,就是根據有聲語言中大量存在的同音現象,將一個已經存在的字形,用於表示其本義以外的其他語意。換名話說,就是將該字形當作表音符號來使用,假借字屬於表音文字。

下面以「青」字為例來說明這一過程:

①就有聲語言來說,qing這個語音(古音未必如此)可用於表示「青色」。同時,它還可用於表示與青色相關聯的一整類語意,如「常綠的草」、「黑眼珠子」(深青為黑)、「純凈的天空(藍色)、「純凈的水」(達到一定厚度的透明體為藍色或綠色,如大海、湖水)、「純凈的米」等等。

②就文字來說,「青」這個字形,繁體為上「生」下「丹」,「生丹」即生火,東方木生南方火,所以這一字形可用於表示「草木之色」,即青色。顯然,這是一個會意造字的過程,「青」字在此屬於會意字。「青」字字形的創造過程,集中體現了我們祖先特有的智慧。

③「常綠的草」等一系列語意都屬於不具實形的抽象概念,很難用象形文字去表示。所以古人說「本無其字」。怎麼辦呢?古人的辦法很簡單,即借用「青」這個已經存在的字形,去表示這些不同的語意。

從過程來看,這一借用過程顯然不同於會意,而是一個全新的過程。其實,在此過程中,「青」這個字形是被當作表音符號來使用的,即所謂的「依聲託事」。

從結果來看,這一過程並沒有創造新的字形,但「創造」了新的字義,即根據有聲語言中的同音現象賦予「青」這個字形以「常綠的草」、「黑眼珠子」、「純凈的天空、「純凈的水」、「純凈的米」等全新的字義。經假借用於表示「常綠的草」、「黑眼珠子」、「純凈的天空、「純凈的水」、「純凈的米」等字義的「青」字,與表示「草木之色」的「青」字是不同的字。這也就是說,假借字是一個新字。

從上文分析中可以看出,假借不僅是一種造字法,而且是一種極其重要的造字法,它是漢字由表義轉向表音的開始。它的出現,使漢字徹底地掙脫了人類形象思維的束縛,為古老的漢字最終向表音發展鋪平了道路。

在此還需要說明一點,先秦時期是漢字的創造和積累時期,當時人們能夠感受到「本無其字」的痛苦,能夠認清漢字產生髮展的動態過程,所以將假借列為一種造字法。到了漢代,漢字已經發展成為一個完全成熟的體系,當人們用一種靜態的眼光來研究漢字,僅僅局限於剖析它們的字形時,也就曲解了假借的內涵。因為假借沒有創造出新的字形,所以人們一直將其視為一種用字法,而不是造字法。

假借字是完全根據有聲語言創造出來的,它與字母文字的區別僅僅在於:字母文字以字母和字母組合為表音符號,而假借字則是用一個象形文字的字形作為表音符號。因此,將假借字歸屬於表音文字範疇,應該不會有什麼爭議。

將同一字形經假借過程用於表示眾多不同的字義,則會產生了新的問題:人們無法區分開它所表示的眾多不同的字義,不能辨識它所表示的確切字義。

怎麼辦呢?我們祖先的做法的是,在假借字的基礎上添加不同的形旁,所得到的新字形專用於表示與形旁相關的事物,於是一個個的象聲(形聲)字便產生了。

例如,在「青」字上加「艹」,得到「菁」,專用於表示「常綠的草」;加「目」得到「睛」,專用於表示「黑眼珠子」;加「日」得到「晴」,專用於表示「純凈的天空」;加「氵」得到「清」,專用於表示「純凈的水」,加「米」得到「精」,專用於表示「純凈的米」;等等。

從上述造字過程可以看出,象聲(形聲)字產生於假借字的基礎上,是對假借字的替代。沒有假借造字法,就不會存在象聲(形聲)字。漢代小學家們將假借視為一種用字法,認為古人是用字形簡單的象形文字來替代字形複雜的象聲(形聲)字。這顯然是顛倒本末,因為在當時大量的象聲(形聲)字並沒有被創造出來,根本就不存在。

我們再來看看象聲(形聲)字的性質。象聲(形聲)字的聲旁,即被其替代的假借字,不僅表示字音,而且表示字義(由有聲語言而得),相當於字母文字中的詞根。象聲(形聲)字的形旁,既不表示字義,也不表示字音,是後附加上去的,作用僅僅局限於區分開不同的字形,有些類似於字母文字中的前綴與後綴。因此,從產生髮展過程來看,象聲(形聲)字也主要是根據有聲語言創造出來的,應該屬於表音文字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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