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段子一樣的生活

一

前兩天被北京灌餅大媽一句：「我月入三萬，怎麼會少你一個雞蛋，」刷屏了。我沒在北京吃過大媽的雞蛋灌餅，大媽的話卻讓我感到心塞。

記得多少年前看過的一篇短文，寫的是在一家粥店，一個女人因為皮蛋瘦肉粥里沒有瘦肉和老闆爭執起來了，老闆說粥煮的時間太久，肉都化了。「別的粥里都有，為什麼就這碗里的化了，十多塊錢一碗的粥還好意思偷工減料啊。」女人越說越激動，最後居然大哭起來。老闆嚇壞了，說要送一些點心，姑娘的同伴也遞來紙巾安慰說一碗粥不至於。她抹著眼淚說：「我不是為了這碗粥，我難過的是我已經三十多歲了，還因為十多塊錢和別人斤斤計較，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那時候看到這個的時候還在讀書，我把它當成一個段子來看，論壇里大概也是學生居多，很多抖機靈的回復：天哪，我就是無聊出來網上找找樂，怎麼會這麼心塞。

我也有一瞬間的難過，悶悶不樂的關掉網頁，心裡安慰自己不會成為那樣的人，鼓勵自己三十歲前買到豪宅豪車，以後皮蛋瘦肉粥我買兩碗，吃一碗，倒一碗。

可那時吶，我關掉那篇帖子後，我只是在床上翻了一個身，也不管下午還有沒有課，也沒多想畢業後想要怎麼辦，更沒想憑什麼，我可以吃兩碗皮蛋瘦肉粥。

我一直記得一件事情。

高中的時候，學校不讓帶手機，我想買個mp3聽英語，那時候mp3已經開始衰落。跑遍了整個縣城的，終於在一家商場里的櫃檯里，找到一個山寨牌子，我花了一百二買了一台，可能是山寨的原因，打開播放，經常死機重啟。我退換了三次，每次都是這樣。最後一次，我煩的不要了，要求退貨。店家好像只換不退，退貨要扣二十塊錢。我已經做好損失二十塊錢的準備了，只要不要讓我再來這裡。在門口的父親卻聽到了，進門和商家理論，爭吵聲越來越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開始覺得丟臉，一邊拉父親，一邊與老闆講理，可能是老闆怕影響生意，最後以他的退步為結束。

出來後，我還埋怨父親，多大年紀的人了，還為了這點錢和人大庭廣眾下爭吵。父親悶悶不樂，倒也沒有多說話，把我送到學校後，塞給我幾百塊錢，安撫我不要怕花錢，身體重要。

我那時候想，那是同一個人嗎？一邊可以為了二十塊錢，不顧顏面和人在大庭廣眾下爭吵；另一方面，告訴兒子不要捨不得花錢，身體重要。

我現在才發現，我在二十五歲之前從來就沒有試圖去了解父母，更談不上理解生活。在二十五歲之前，想的是怎麼樣才能擺脫父母，擺脫家庭，想著千萬不要成為父母一樣每天圍繞著柴米油鹽而生活。

讀書時仗著父母花錢供著讀書識字，在幾本書上讀過些淺薄的字，就開始在父母面前賣弄，母親說：過日子要學會節約。我說：馬雲說了，錢不是省出來的。父親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我說：英雄怎麼會為五斗米折腰。父母經常被我辯的說不出話來，卻常常樂得說，我兒子懂的真多。我在洋洋自得的時候，會經常忘了，我的賣弄的資本是父母的血汗。

二

前段時間，一篇《北京，有2000萬人假裝在生活》，引起網上軒然大波，很多人表示贊同：我們就是在那樣生活；也有很多人表示反對：你憑什麼代表2000萬人。

我沒在北京生活，所以也沒看這篇文章。倒是有不少同學一畢業就踏上了北上的火車，從此在北京生活。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假裝生活，但是我知道他們在北京很努力的在活下去。

包子是在和我合租一個月後，決定北上的人，在這個三線的小省城裡，對口的工作真的很少，更別談老闆們變著法的壓榨新員工。包子快畢業的時候背了一萬五千元的貸款，年底就要開始還了，壓力很大，不得不選擇北上，就像他說的：那裡機會更多，工資高，貸款還起來快。

我理解包子。

包子在那段沒工作的時候，我也勸過他：不行了改行吧。包子倒是很倔：不好好乾幹這一行，我不甘心。包子和我們幾個不一樣，他是真的想成為一個程序員。

後來包子也隨願，終於成了一個程序員，實習期開始工資不高，倒也能活，朋友圈晒晒星期天打籃球，偶爾去同學那裡蹭一頓飯，和喜歡的妹子聊聊天。最起碼，在屏幕的這一端的我看來，包子還是很愜意滿足的。

有一天我問他：包子，是不是打算就在北京娶媳婦買房了，不回咱這破地方了？

包子回復的很快：買個p，買不起，打算干兩年，攢點工作就回去買房。

我知道，最起碼我認識的人不是在假裝生活，他們雖然在偶爾假裝快樂，卻也在努力的生活。

而這世界上，最不該被嘲笑的就是夢想和為之全力以赴的奮鬥。

三

早在年前，小C就打算從繁華的魔都撤退回來。在魔都兩年里，幾乎每天都在加班，每天吃的是外賣，最大的樂趣是一個不加班的星期天呼朋喚友和同學們打一盤擼啊擼，偶爾和同事們一起去離上海不遠的地方旅遊幾天。我覺得小C會一直那樣下去，最起碼近十年會一直那樣。

打電話的時候說打算回來，真的很突然。

每天晚上加班，受不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這不是我想要的。最重要的是，在上海，我還不如一個賣包子的掙的多，我決定回家賣包子。

我一直以為他在開玩笑。 直到那天北京灌餅大媽那句：我月入三萬，怎麼會少你一個雞蛋。

有人說：我就喜歡北上廣，因為這裡是一個無論你有什麼樣的夢想都不會被嘲笑的地方。 同樣有人告訴我們：北上廣不相信眼淚。

這是一個不嘲笑夢想，卻嘲笑失敗的夢幻之地。也是一個不相信眼淚，只相信成功的黃金時代。

在這裡，大媽可以理直氣壯的憑自己的努力月入三萬，大學生、高中生、甚至初中生也可以憑自己的努力在這裡生活下去，每個人在這裡都在努力的實現自己夢想。

我看到灌餅大媽說的那句話，腦海里卻是那個女人和皮蛋瘦肉粥的故事，以及那句：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不是知道爭執少那個雞蛋的顧客現在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在網上作為旁觀者的我，卻為自己感到心塞。一個如此年紀的大媽，可以憑自己起早貪黑的付出月入三萬，卻又有多少年輕人守著自己的「自尊」，坐在電腦前碌碌無為，看到這條新聞，還會驚呼大學生都不如一個大媽，早知道不讀書了。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沒有同樣的遭遇怎麼會理解對方那種情形下的心情。

幾年前我以為那只是個段子，心塞只是一會，回過頭就拋之腦後。今天我一步步走向三十歲，才開始真正的生活，明白那一句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切膚之痛不過如此。

有些段子寫的是生活，有些生活就像一個段子。

我讀書的時候抱怨過父母不懂生活。

父親教訓我：你還沒有為生活彎過腰，你談什麼懂生活。

我嗤之以鼻。

出來工作後，我說：現在才知道還是讀書好。父親一次聽到說：你以前總是覺得掙錢簡單，現在你也工作了，知道多難了？

我只能報以苦笑。

現在，我才開始明白那句話。要背負多少東西才會壓彎腰，更何況還要繼續一步步的前行。

自然，沒有在生活中拼盡全力的我，也沒資格向生活抱怨這不是我想要的。

哎，曾經的少年。當你站在超市售貨架前算今晚要買的菜多少錢的時候，會不會想起，很多年前老師說學好數學以後好買菜，你在下面起鬨，然後大家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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