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演出

大學時候參加過兩屆學院籃球賽,因為打的還湊合,拿到一次第一一次第二,本該拿到兩次第一的,那樣按照NBA的說法,我們工程技術系也能稱作「王朝球隊」了,因為我入學前一年的冠軍也是我系,最終沒能實現,原因說起來很複雜。

比賽採取上下半場各二十分鐘的賽制,除最後三分鐘停表,其餘時間均算毛時間,暫停罰球等都計入在內,一場定勝負。決賽是和我院第一大系經濟系進行,上半場我們正常發揮,領先8分結束上半場。然後,可能我人生里最長的二十分到來了。下半場依舊焦灼,打了很久,但比分始終領先對方五六分,直到我們一個隊友腿抽筋,我才意識到比賽是不快結束了?我讓領隊去技術台問問時間,也布置一下,心裡有個數。打完兩回合我路過場邊問他。他答:學生會的不告訴我。

我很納悶,這東西又不是機密文件,怎麼就不能告訴一聲呢?於是我自己在死球狀態下去問了一下,學生會主席我認識,我問他比賽還有多久?他說了一句顛覆我籃球常識的話:場上隊員不允許問時間。我有點迷惑,但更讓我迷惑的事情在後面。

沒多久,來自錫林浩特系隊主力中鋒5犯畢業,最後一次犯規是他干擾對方投籃,用鼻子。對,是用鼻子,他留著鼻血去了場邊。我作為隊長,向比賽裁判,也就是我們學院的體育老師申訴了下,說這是對方肘擊啊,就算不判肘擊也不能把犯規算在這邊吧?平時關係不錯的老師理都不理我,當我第二句話剛說出口的時候,哨子響了,技術犯規,對方罰球。我目瞪口呆,隊友和場邊看比賽的同學一下都炸了。執行完罰球後大家也冷靜下來,我知道時間不多了,所以告訴隊友防守動作不要太大,盡量保持優勢。然後兩回合後,我被罰下了。對面很興奮,機會來了。終於,在我們系主力中鋒(185cm但是很壯實)和我(188cm,也能當中鋒用)被罰下後,對方在主力中鋒(190cm),也是我們校隊主力中鋒,在籃下為所欲為,在比賽可能打了至少四十分鐘的時候,他們反超了,終於領先了,領先兩分。我們萬念俱灰,對方高興的互相擊掌。緊接著我們底線發球隊員一個長甩,前場球員快下三步上籃,被犯規,兩罰,當時我想的是還有機會,只要平了還有的打。

第一罰,進了,鼓掌,差一分。第二罰,這個來自新疆烏魯木齊的小夥子原地拍了三下球,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放鬆,然後膝蓋微微彎曲,雙手持球在腹部前方,蓄力準備抬臂投籃,球即將舉起,哨子響了。是邊線裁判的哨子,眾人詫異,是搶籃板的隊員踩線了么?還是站位不對?

裁判說:罰球隊員5秒違例。

對方球員底線發球,比賽結束,輸了一分。學生會讓雙方隊長簽字,我沒簽。也沒有組織大家列隊握手,就像91年被喬丹擊敗的活塞一樣,我穿過人群徑直走向宿舍。

直到下學期開學,我才知道,比賽已經在賽前定了調子。經濟系是我們學校第一大系,他需要這個第一名來增強榮譽。同時對於一個民辦高校,對外宣傳招生的時候也需要這些亂七八糟的說辭好讓他們的傳單上內容豐富。還有一個原因,兩個院系的領導已經溝通,工程技術系已經獲得了兩年的冠軍,第一名在年底院系評比中有3分的加項,每一分聽說值5萬元,作為學院對系的獎勵。第二名加2分,所以這次就順水人情把第一給經濟系,來年再還。

知道真相的我眼淚差點掉下來,我知道我想贏下比賽的信念渺小到微不足道,贏了它不能讓我舉世聞名,帶不給我財富榮譽,也不能平復戰亂讓世界和平。然而對於當時的我來講,這是天大的事兒,那就是我的理想,我的信念,我上了球場不是為了輸的,或者說無論是誰上了賽場不是為了輸掉比賽去的。技不如人那沒有辦法,被人打服也就認了,但輸給這種盤外招,甚至可以說是醜陋的交易,我想不通,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在一個毫不知名的民辦院校里的一場極其普通的籃球賽,居然也要夾雜著這麼多利益糾葛和暗箱操作?這種讓人失去一直堅守的信念的方式太荒誕了,就一場觀眾都沒有超過五十個人的比賽里,所謂正直,所謂公平,所謂正義全沒了。長久以來的課本里,課堂上以及父母的言傳身教就被清理的一乾二淨,一直堅持的本真,被摧殘的一滴不剩。

自那之後,我就徹底告別了過去對籃球的那種理解,接受的過程是很艱難,也需要很多時間,但好在還是接受了,平時就和朋友打打半場,鬥鬥嘴、聊聊天的,娛樂娛樂。當然我還是會參加一些正式比賽,比如「含金量」很足的那種,只不過心態完全不同,就像代表某盟市人事局和盟委機關代表隊打的,那場比賽我演技爆發,完美謝幕,拼盡全力勇奪亞軍。輸給一群三、四十多歲、腰帶都摟不住肚子的對手。賽後我微笑著握手,向他們恭喜,嘴上還說打的就是厲害,根本防不住。是的,我十分的開心,我知道9月份的職稱英語考試絕對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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