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個槽 | 城市平民和他們的中產階級孩子
這個春夏之交的時節里,我比往年更早地嗅到了開學的味道。
先有《成都小區里的階級鬥爭》,後有《中產教育鄙視鏈:絕不讓娃和沒英文名的孩子同讀幼兒園》,孩童們的世界雖然純凈,家長們的戰場可早已是狼煙四起。如果說後者突顯的是城市家庭在育兒問題上的焦慮與勢利,那麼前者,展現出的則完全是小市民式的蠢和惡。且不論方圓兩三公里的社區里,是不是真能分出階級;單是這位家長以「報個像樣的國學班」為榮的心態,就已經讓孩子輸在了起跑線上。
家長越缺什麼,越覺得應該給孩子什麼。就如同王健林沒有給思聰報過少兒總裁班,竇靖童也不會遇到兒童星探一樣,稍微有點文史常識的人,恐怕都不會把提高孩子文化素養的希望寄託於那些逼著孩子背《弟子規》的國學騙子身上。這篇文章從頭到尾充滿了對高學歷年輕人的鄙視,又言之鑿鑿要為孩子爭奪優質的教育資源,只讓人感嘆這位憤憤不平的家長,興許小時候是真沒上過什麼好學校。
這位家長還得慶幸自己生活在成都這樣的二線城市,年收入50萬元就可以把自己妥帖地歸入中產;要知道在北京上海這樣的一線城市,可很少有人敢這麼妄下結論。一方面50萬在北京只能買個不太大的衛生間,另一方面,這城市還隱匿著大量領著最低工資又坐擁千萬房產的人。一線城市的幾輪房價暴漲催生出一批又一批的賬面中產,資產是上去了,日子還是平民的日子。
都說中國的中產不能以收入分,得按房產分;可硬要把坐收樓市紅利的土著全歸入中產,也顯得不那麼公平。舉個極端的例子:我所在的小區房價已經逼近十萬,但由於居民以本地土著為主,他們的生活水平與房價並沒有什麼關係。小區里有一戶人家,沒有經濟來源,我不止一次看到這家人從小區垃圾桶里直接翻出東西吃。
而他們住的房子,市值至少400萬。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很難相信在北京的二環附近還有這樣食不果腹的本地貧民。縱然我們可以想像一百種改進這個家庭生活質量的方法,可受限於種種現實的無可奈何,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維持現狀。他們與中產之間的差距,遠甚於這套400萬的房子。
無論是以收入還是以房產,以世行標準還是國統標準,中國的中產階級都是難以定義的。或者說,如果一個人既不能完全依靠資產性收入獲得財務自由,又不甘心回落到父母那一輩的藍領或農民階級,那麼他很有可能就一名中國特色的中產階級。由於國情與制度的制約,他們似乎比其他人群要更焦慮,更沒有安全感,更想獲得身份認同。而相比普遍意義上衣食無虞、有錢有閑的中產階級,中國的中產,更像是城市平民。
的確,在中國,平民與中產的界限非常模糊。根據清華大學李強教授的研究數據,綜合社會經濟職業地位等指標,中國的上層人口比例為5.62%,中產層為19.12%,下層為75.25%。在這差不多20%的中產階層中,有73%的人處於和下層接近的過渡、邊緣狀態。換句話說,有超過七成的中產階級,隨時面臨著滑落到下層的危險。你看,上升通道雖然即將關閉,下降通道可是一直敞開的呀。
中產階級的身份焦慮,財富焦慮,育兒焦慮,其實都是滑落焦慮。拼盡三代人的財富、努力、運氣,換來的中產階級身份,怎麼可能任由它毀在一個沒有英文名的下一代手裡。不管是處在哪個階級,人人都在奮力維持自己在社會鄙視鏈中的位置。而比保持隊型更重要的,則是伸出一隻手,把孩子舉過頭頂,讓他提前感受下上一個層次的空氣。
一個朋友在懷孕的時候說,我跟他爸都是喝米湯長大,照樣碩士畢業,為什麼要買那麼貴的洋奶粉。這樣的問題在孩子出生後,她很快就不再問了。再怎麼淡泊克己的父母,在當下這個育兒市場上也很難保持冷靜。多少人是在當了父母之後學會了海淘,又有多少意難平來自暗流洶湧的家長會和媽媽群。
教育從來就不是一件誰花錢多誰就能贏的事情,家長也很清楚這一點。無奈同輩的壓力,培訓班的說辭,更貴更好的消費導向,每一樣都在裹挾著家長們,在教育投資上要傾其所有,不遺餘力。「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這句頗有時代烙印的口號,現在仍感召著無數願意為天價培訓班一擲千金的家長們。
無論是城市平民還是中產階級,都試圖以中產的方式養育孩子。這個階段的教育與其說是投資,更像是一種消費。總有家長幻想勒緊褲腰帶給孩子報個什麼班,就能跟有錢人的孩紙們一起玩耍;殊不知上升通道怎麼會輕易向下開放,免費玩家不過只是為付費玩家提供的一個玩具而已。就像本文開頭那篇新聞稿里說的,"你為孩子劃定的人生藍圖,也許只是別人家孩子的起跑線"。
不知道在這漫漫一生里,一個人在幼年時上過某個讓人擠破頭的幼兒園或小學對他會產生多麼大的影響;但對於他的父母來說,當時應該是獲得了莫大的成就感。作為史上最焦慮又最勢利的一代父母,在教育上花多少錢費多大勁都是自己的選擇。
但真的很難說,這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你那積攢半生的不甘心。
推薦閱讀:
※對不起,中產階級的身份是不能世襲的
※聽說新中產要逃離北京?慢走,不送
※3個故事和一則新聞引發的……
※中產先生,六個錢包
※矽谷年收入40萬美元的人自稱是中產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