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希
阿希呈霧狀。她染了一頭綠髮,穿著棉麻裙,沿著金星星軌踱步。晚風徐徐,阿希在柏油路上一閃一閃。流星搖晃著從南走到北,最枯的葉子開了花,一切不被注意開始被注意。阿希已然是這顆星球最迷離的人。
阿希說,她要找到一首歌,能將聲音凝固,永不融化。沒人理解她的動機,只知道她從來不熄滅走廊上的燈,喝水只是輕微地抿一口,就像吊點滴的0.01s,運氣不好,她可能就沒喝。阿希一點也不孤僻,她很愛聊天,但沒說幾句,她就會想起十年前的那樁事。
十年前的一個冬天,阿希在房間里脫的只剩秋衣秋褲,她扒在窗上,哈一口氣,寫一個字,一字字地寫著,從傍晚到凌晨。
阿希說她寫完了一篇小說,還有一首詩。在她寫完那首詩時,一個面孔浮現在窗外,他近乎貼著玻璃,沒有鼻子,沒有嘴巴,只有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和所有離奇一樣,面孔凝固了一秒,猙獰了一秒,便永遠消失了。
阿希每次說到這件事,都很坦然,情緒被熨平後直貼在臉上。如果你問她然後呢,她一定會回你,這也許就是宿命的一種。接著她就會端起水,抿一口,發獃。當茫然成為空曠、失焦的內核時,阿希又賦予了這個詞新的生命。
新生是一個細膩、皎潔的行為。譬如顫抖地一口口喝乾孟婆湯,譬如在紅本子簽下名字的那一刻,或者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剎,看見了萬物之外的萬物。阿希一直在反推,她是誰的新生,舊生會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是顆樹,還是一條蠕蟲。阿希總是及時停住她對舊生的想像,因為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是否正確。
阿希在三年前,碰見了喝飲料的男生,他仰著頭,眼睛半眯著,乳白色的耳機線從耳朵里滑出,鑽進了牛仔褲的左邊口袋。飲料瓶是綠色的,阿希也很喜歡綠色。男生高高瘦瘦,背心貼著身子,被汗浸濕。阿希也很怕熱。
阿希對音樂卻一無所知,她摘下男生的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里。她以為世界會不一樣,就像草原會突然竄出的兔子,炎熱夏日裡突入襲來的暴風雨。但是,什麼都沒有,萬籟寂靜,靜到阿希的目光開始獃滯。
男生奪回耳機,扭頭就走了,像下坡的輪子,眨眼就消失在視野。阿希在原地站了很久,她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
自那天后,阿希就要尋找一種,能讓音樂凝固的東西。她翻過大山,躍過田野,從市政府門前路過,和飛機並駕齊驅在跑道上。飛機上的窗戶很小,但能看得清,裡面的人全在注視阿希。阿希不管不顧地奔跑起來,她不喜歡飛翔,只是尊重腳下的跑道。
阿希趟過大海,踩在鯨魚的背上,海平線變得不遙可及,她跨過它,又從雲霧裡跳下。阿希想知道的舊生還在那裡,但是她感覺,新生就要來了。
那會是很壯闊的場面吧,阿希握緊雙拳。新生的到來是猝然間的閃電,眨眼間改變的一切,雨不再是雨,陽光會更燦爛,山巒會更加連綿。阿希心跳竟然有了些起伏。
如果音樂能凝固,那麼生命,也將有殘缺。半片葉子還能呼吸,而殘缺的人會死亡。阿希不可避免地走到了這一關,比預想中的晚一些。
那是2017年的10月20日。阿希躺在病床上,家人拔下了她的呼吸機,收起了她的助聽器。新生並不壯闊,它尾隨寂靜,悄悄蔓延,把舊生換新。自此,阿希成為了一個舊生,永遠的凝固在了那。
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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