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的古往今來--通俗西藏史83

吐蕃、回紇的西域之爭

公元789年(貞元五年)十二月,吐蕃將進攻的視線轉向北庭。吐蕃已經不是第一次進攻北庭了,公元760年吐蕃曾嘗試進攻北庭,但在唐朝守軍和周邊部落的聯合攻擊下,大敗而歸。這次吐蕃顯然吸取了上次失敗的教訓,事先聯合了葛邏祿和白眼(白服)突厥等部。葛邏祿,是鐵勒人諸部之一,有三姓,故文獻中常稱為三姓葛邏祿。葛邏祿人最早游牧於阿爾泰山南部,即新疆北部的草原,後逐漸南遷。突厥汗國興起以後葛邏祿屬突厥汗國,薛延陀汗國崛起以後屬薛延陀汗國。三姓葛邏祿處在東西突厥之間,常隨東西突厥之興衰而叛附不常,回紇汗國西遷後,又臣屬與回紇汗國。在阿爾泰山及北庭一帶的葛邏祿,則自立葉護,歸屬於唐。

公元751年(唐玄宗天寶十年),安西節度使高仙芝領安西都護府二萬漢軍,外加盟軍拔汗那以及葛邏祿部一萬人與阿拔斯王朝(即黑衣大食)的阿拉伯騎兵會戰於怛羅斯。葛邏祿人臨陣倒戈,致使二萬安西唐軍精銳全軍覆沒,僅數千人突圍而出。

北庭附近的葛邏祿人長期在回紇汗國的統治之下,回紇對葛邏祿、白眼突厥掠奪甚重,這次吐蕃提出聯軍攻北庭,雙方一拍即合。於是在吐蕃大將達熱陸恭(漢地稱作馬重英)的率領下,三十萬聯軍卷地而來。

北庭大都護楊襲古急向回鶻求援,回鶻大相頡干迦斯領兵救之。貞元六年(公元790年)五月,雙方展開連番血戰,回紇大敗,北庭失守,北庭節度使楊襲古帥殘部二千人逃奔西州(今新疆吐魯番)。頡干迦斯則聽說忠貞可汗被殺,國內政局動蕩,於是急急忙的帥兵趕回回鶻。公元789年十二月,就在吐蕃有聯軍進攻北庭的跡象之時,與唐朝親睦的回鶻長壽天親可汗(頓莫賀)去世,其子繼位,唐朝封其為忠貞可汗。忠貞可汗剛剛坐上汗位,凳子還沒坐暖,就於次年四月被人毒死,其弟自立為可汗。而後,次相又殺忠貞可汗之弟,擁立忠貞可汗幼子繼位。六月,頡干迦斯帥大軍北還回鶻,次相恐其有廢立之心,與新可汗皆出營相迎,跪伏於路旁,對頡干迦斯說:「今日眾人的生死,全憑大相吩咐」。幼年的小可汗拜且泣曰:「我年紀幼小,如果您看得上我,立我為可汗,一切都仰仗您,國家大事您說的絕不敢稍有猶豫」。頡干迦斯感其卑屈,拉著可汗的手流淚,遂執臣禮。

安頓了國中的政事,頡干迦斯對於敗於吐蕃心有不甘,於是他「悉起國內丁壯」五萬人,又聯合逃到西州的楊襲古,舉兵前來欲復奪北庭。不料進軍不順,在和吐蕃的交戰中,連敗與吐蕃。回鶻與唐軍節營而據,又遭到了吐蕃和葛邏祿的偷襲,回鶻死傷大半。慘敗之後的唐軍只剩一百六十多人,楊襲古收羅殘兵,想要回到西州,頡干迦斯對楊襲古說:「你和我一同回歸我的營帳吧,我送你回西州」,楊襲古不疑有他,帥殘軍進入回鶻大營,結果頡干迦斯突然翻臉,將楊襲古和唐軍盡數殺死。從此之後,北庭失陷在吐蕃之手,安西道路斷絕,只剩西州還在唐軍手中。回鶻遭此大敗,元氣大傷,葛邏祿乘勝奪取了回鶻佔據的浮圖川(今吉木薩爾東南,唐朝庭州所在地附近),回鶻國內震恐,將西北部落悉數遷於牙帳之南以避之。回鶻幾乎全部退出西域後,葛邏祿勢力大漲,接管了天山東部地區。

但必須要指出的是,吐蕃雖然和其盟友將回鶻勢力逐出北庭,但這一場大戰,吐蕃也是慘勝。《舊唐書 ? 南蠻傳》中有記載,「吐蕃因爭北庭,與回鶻大戰,死傷頗重,乃徵兵於牟尋,需萬人」,吐蕃在連續不斷擴張領土的過程中,因兵源不足,對於附屬國家的徵調,也導致了像南詔這樣的附屬國,頗受其累。

吐蕃與回鶻的西域之爭,《賢者喜宴》是這樣的記載的,達熱陸恭(馬重英)本來是一位因為信奉苯教,而被流放北方的罪臣,後來因修建桑耶寺,需要迎請北方霍爾人的神祗作為桑耶寺的護法神,蓮花生大師預言道:「白色天魔之化身將在未來,出現於突厥地區並統治吐蕃,大部分神殿亦將被毀,為不至被突厥人毀滅,贊普應依靠並委託菩提天神」。有鑒於此,「贊普便派達熱陸恭率軍出征,摧毀突厥修道院,並將佛像等供奉之物及所有財物一併攜回」。蓮花生大師所說的突厥地區就是泛指現在的塔里木盆地及天山附近地區,而赤松德贊時期,這一地區最強大的統治者正是回鶻。西域地區自公元二世紀便開始信仰佛教,所謂修道院指的應該是佛教寺院。而所謂「白色天魔將統治吐蕃云云,不過是應對回鶻對於吐蕃強大的軍事威脅的託詞」,《賢者喜宴》其書的記載頗多玄怪之處,雖然不能算作信史,但這處記載也能從側面說明,在西域的爭奪中,回鶻給吐蕃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西州也是西域重鎮,它位於北庭、焉耆、伊吾郡的中心,東接伊吾,西聯焉耆,近可以庇護安西四鎮,以為接應,遠可以屏藩河西,牽制吐蕃東侵,北庭失守後,西州、龜茲已成了唐軍在西域唯一的堡壘,「唯西州之人,猶固守焉」。這說明至少在公元790年(貞元六年)北庭陷落之時,西州尚在唐軍手中。但第二次北庭之戰中,楊襲古帶領西州守軍支援回鶻部隊,在吐蕃、葛邏祿的聯合打擊下,只剩一百多人,且楊襲古被殺,從此可知西州守軍已凋零不堪。

浮圖川(今吉木薩爾東南)被佔後,回鶻遷西北部落向躲避,天山東部地區,盡在吐蕃及葛邏祿掌握之中。扔在唐軍手中的西州自然不會被放過,敦煌殘卷中,有題記寫於貞元九年,並明載「去年(即貞元八年,公元792年)西州傾陷」,可知西州於公元792年被吐蕃佔有。北庭、西州、伊州被吐蕃佔據後,唐朝自然是無力收復,但對於以北方霸主自居的回鶻卻不甘心,隨後幾十年,吐蕃和回鶻圍繞這北庭數州,展開了幾十場血戰征伐,西、伊、沙州反覆易手,甚至出現了年初年末分別由不同勢力佔據的情況。這種血腥的拉鋸戰,不但給生活在此地的居民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也將吐蕃、回鶻這兩個強大的國家拖入了消耗的深淵,為這兩個國家的相繼崩潰,埋下了伏筆。

吐蕃當然不會滿足於北庭的勝利,孤守龜茲的唐軍,毫無例外的成為了吐蕃的下一個目標。公元781年(建中二年),唐朝升孤守安西的郭昕為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觀察使。此時安西都護府治所龜茲,加疏勒、于闐、焉耆為四鎮。 因吐蕃勢力不斷滲透,郭昕很難完整地統轄有四鎮。《新唐書-地理志》中有記載:「貞元三年,吐蕃攻沙陀、回紇,北庭、安西無援,遂陷。」其中,敦煌吐蕃歷史文獻中也有吐蕃攻佔于闐的記述,「此贊普(赤松德贊)之時,沒廬-赤蘇燃木夏進兵兌巧(上方),招服於闐為屬邦,征派賦稅」。可見在安西四鎮早不完全在唐軍之手,吐蕃已經開始在於闐,實施有效的行政管理。

在貞元九年(公元793年),安西四鎮仍發生了至少一場血戰,之前我們曾提到,南詔國王上表歸唐後,唐使到達苴吁城時,吐蕃使臣也在城中,吐蕃使臣來到南詔的目的仍是徵兵。但南詔王已決心歸唐,趁機出兵收復了吐蕃佔據的鐵橋和周圍的十幾座城堡。而且之前南詔王曾向唐庭上表,請求唐朝加強「劍南、西山、涇原等州及安西鎮守的防衛,揚兵四臨、委回鶻諸國,所在侵略,使吐蕃勢力分散,不能為強」。由此可見,作為吐蕃的前盟友,南詔國是確實知道,吐蕃尚未能全部攻陷安西四鎮的。拿到這份上奏,不知道德宗心中作何感想,自回鶻敗退後,「安西由是遂絕,莫知存亡」。安西四鎮和那些困守西域的唐軍,在唐庭心中早已成了一個地理概念,現在知道了西域尚有飛地存在,卻只能望而興嘆,束手無策。

對於龜茲的爭奪,唐史了無記述,但回鶻卻不願就這麼成全了吐蕃的霸業。《九姓回紇毗伽可汗碑》中記錄了這次龜茲之戰的慘烈,「復吐蕃大軍圍攻龜茲,天可汗領兵救援,吐蕃落荒,奔入於術,四面合圍,一時撲滅,屍骸臭?,非人能堪,遂築京觀,敗沒餘燼」。由此可知,赤松德贊年間的這次龜茲之戰,是以吐蕃的慘敗收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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