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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高原的古往今來--通俗西藏史49

至唐天寶元年,唐朝已經設置了安西、北庭、河西、朔方、河東、范陽、平廬、隴右和劍南9個節度使和一個嶺南五府經略使,邊境駐軍達到五十餘萬,與此對應的中原駐紮的軍隊只有八萬人,唐初制定的外輕內重的軍事布局徹底逆轉。而且從高宗時期開始,隨著府兵制的崩壞,唐朝逐漸開始推行邊兵募兵制改革,但是,諸邊防重鎮到底各需要多少兵力,中央政府往往並不十分清楚,當政府分配的兵額不足時,各節度使自行就地募兵就成為必然。自公元737年(開元二十五年)以後,各鎮節度使下的軍隊都相繼變成了募兵。因為藩鎮節度使掌握著他們的生殺、賞罰、升降等權利,士兵們對藩鎮節度使的依賴性也極強,他們「唯知其將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於是,藩鎮節度使們便逐漸培養起只忠於自己的私軍。

此時的藩鎮節度使手握軍鎮的兵權和財權,可謂權傾一方,但是他們手中還沒有轄區的行政權。唐朝在全國各道設置了巡防使、採訪處置使的職位,負責檢查本道刑獄和監察地方州縣官吏,處置使則有便宜從事的大權。這種一道之中節度使治軍、採訪使治政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節度使的權力邊界。

可惜的是,唐玄宗在天寶中後期的昏庸指數,已經達到了令史上眾多知名昏君,難以仰望的高度。他親手為節度使這堆已經開始冒煙的乾柴堆上,加上了最後一把柴薪。

他在天寶中期下令,將一道置「節度使與採訪使」各「一人」的體制,改為由藩鎮節度使「一人兼領之」的體制,「州刺使盡為」節度使「所屬」。也就是說,節度使在其轄區內,執掌著行政、財政、軍事等方面的全部權利,道內大小官員均受節度使節制。

至此,節度使集軍、民、財三政於一身,賜雙旌雙節,得以軍事專殺,行則建節,府樹六纛(大旗),威儀盛極。又常一人兼統兩至三鎮,多者達四鎮,威權之重,遠超過魏晉時期的持節都督,時稱節鎮。如此時,國內能有精兵拱衛,節度使也不敢生有二心,可惜內地成平日久,禁軍久已不聞金鼓之聲,兵備弛待,就如《司馬法》所言:「天下雖平,忘戰必危。」 唐朝國內諸軍早已不知戰爭之為何物,及至天寶末年終成安史之亂。

安祿山本名軋葷山,他母親是突厥人。他從小失去父親,母親帶著他改嫁突厥將軍安延偃,於是隨父姓安,改名安祿山。隨後不久,安祿山所在的部落內訌,安祿山只得和堂兄安思順逃到幽州(今河北薊縣),因為安祿山通曉六種語言,很快就當上互市牙郎(貿易中間人),在擔任互市牙郎期間他結識了阿史那·崒干(史思明),兩人情投意合引為兄弟。在互市牙郎任上,安祿山既好勇鬥狠又心懷詭詐,不久便名聲遠揚,此時的安祿山已經在邊境互市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混成了一個成功的黑社會老大。如果他能安心的在黑社會大哥的道路上昂首前進的話,估計中國的歷史就要改寫了,但顯然一個小小的邊境互市已經裝不下,安祿山那顆進取的雄心了。

不久,安史二人便拋棄了黑社會,這麼有前途的職業,一起跑到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帳下,投軍效力干起了捉生將,這種風險極大的職務。唐朝的捉生將這個職位,基本上類似於特種部隊的偵察兵,需要遠離政府軍控制的區域,深入敵後去擒拿具有價值的目標,例如各部落的頭領,同時還得將這個「舌頭」活著帶回來,以便拷問情報。由此可見,這種集化妝、潛伏、生擒、暗殺、突擊於一體的職業,可謂是將腦袋掖在褲腰帶上討生活。與之前,在邊境互市上吆五喝六、欺行霸市和混混兒鬥毆的幸福生活來說,簡直是生存難度提高了無數個等級。但不得不說,安史二人的人生信條還是非常積極向上的,那就是「要麼不做,要做就做最牛的」。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哥倆在眾多的捉生將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史上最牛「名標史冊」的捉生將。

在擔任捉生將期間,安祿山憑藉外語天賦,和一副胡人面孔,常常能深入敵後釣得「大魚」,一時間風光無兩。再加上他在混跡互市之時練就的察言觀色、揣度人心的本領,漸漸得到了張守珪青睞,將他收為養子,並累功升至平廬討擊使。

但是常年打雁,終有被雁啄眼之時,開元二十四年,奚和契丹反叛,張守珪派安祿山討伐。安祿山再次發揮他在任職捉生將期間的經驗,輕軍冒進,結果中了契丹人的埋伏,唐軍全軍覆沒。安祿山一看形勢不妙,立刻逃跑,好在此時,他還沒有成為那個著名的胖子,身手還算矯捷,再加上多年擔任捉生將,非常熟悉地形,結果他隻身跑回唐營。回到唐營後,按律當斬,就在張守珪依軍法要處斬他之時,安祿山絕地求生,大呼道:「大夫不欲滅奚、契丹邪,奈何殺祿山!」張守珪本就愛惜安祿山的驍勇,按律殺之,也是心有不甘,聽到安祿山的呼號,不由心神一動,生出一條萬全之策。於是下令將安祿山押解送長安,同時將安祿山的罪狀呈文上書朝廷,由朝廷定奪安祿山的生死。

依照唐律,時任幽州節度使的張守珪,完全有權處置安祿山這樣的偏將,自己不殺,而將其解送長安的潛台詞,就是希望朝中的大臣能夠網開一面,留安祿山一命。對於張守珪其人,不是各位是否還有印象,其實我們前文曾提及此人,其人文武雙全,有勇有謀。公元727年(開元十五年),吐蕃進掠河西地區,攻陷瓜州,毀城而去。張守珪臨危受命為瓜州刺史,兼墨離軍使。就在守珪帶人修築殘破的瓜州城牆之時,吐蕃軍再度來犯,張守珪不慌不忙,命士卒在高處明火執仗的飲酒作樂,吐蕃將領疑惑以為有詐,領軍自去,守珪見吐蕃退軍,領兵追逃,大敗吐蕃。其後張守珪在瓜州都督任上,開墾屯田,修築堡寨,數年間,屢敗吐蕃軍隊,吐蕃震懾,不敢侵犯瓜州疆域。以張守珪之能尚且愛惜安祿山之才,可見此時的安祿山頗有可用之處。

被繩捆索綁押解入京的安祿山,做夢也不會想到,長安之中,一個他命中的殺星正在等待著他。原來早在三年前,安祿山曾奉命入朝奏事,不想碰到了時任宰相的張九齡,張九齡見到安祿山後,不知為何,頗為不爽,認為安祿山相貌兇惡,生有反骨,日後必生禍端。於是對侍中裴光庭說;「日後亂幽州者,必是此胡人」。按說以當朝宰相之位,想要幹掉一個邊鎮的討擊使,就跟碾死個螞蟻沒啥區別。如果把張九齡換成李林甫,估計安祿山死一百次都不會知道是怎麼死的。可惜,正直的政治家都愛惜自家羽毛,所以也就多了很多顧忌,安祿山就這麼茫然不知的,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這次安祿山罪證確鑿,落入張九齡手中,張九齡焉能再次放過?當張守珪的呈文放在他書案之上,張九齡當然明白張守珪的心思,但是他決定下手鋤奸,於是在他在張守珪的呈文上批道:「昔穰苴誅庄賈,孫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你看殺個人都搞的這麼文藝,四句話用了兩個典故,這就是詩歌唐朝的文風。

然而這份能要安祿山老命的呈文,到了唐玄宗面前,請他御批之時,情節卻發生了反轉。唐玄宗看了呈文後,果不出張守珪所料,認為安祿山尚有可用之處,可以網開一面,將其降職留用。張九齡認為不妥,堅持己見。在唐人劉肅所著《大唐新語》中記錄了這段君臣之間的對話:「﹝九齡﹞因奏曰:「祿山狼子野心,而有逆相,臣請因罪戮之,冀絕後患。」玄宗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之意,誤害忠良。」

在這兒,玄宗用了「王夷甫識石勒」這個典故來說服張九齡,「王夷甫識石勒」這個典故來源於《晉書·石勒載記》,說的是王衍(字夷甫)無意中,見到年少的後趙開國皇帝石勒,此時的石勒正在跟隨長輩外出做生意,不知何故靠在城樓之下,引吭高歌。王衍見之驚訝於石勒的相貌氣度,認為此子將來必成大器,定能禍亂朝政。但是王衍此人,雖為西晉末年重臣,但也是當時有名的清談家,喜好老莊之術,每日清談,常前後矛盾,若有人指出,動輒改之,時人稱之「口中雌黃」,這也是的成語「信口雌黃」的出處,所以這個預言大家也就是一笑了之。

石勒長大後,在前趙皇帝劉淵帳下為將,隨著實力漸漸做大,最終自立為王,並滅前趙,成立了後趙政權,石勒也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出身奴隸的皇帝,隨意從某種程度上說,王衍這次並沒有看走眼。

而這次玄宗用這個典故,來說服張九齡,其實頗為不妥,石勒確實不曾背叛西晉,但是他卻是前趙的叛臣,而且石勒在滅亡前趙後,領兵在寧平城與王衍交戰,將王衍生擒,西晉軍隊主力全軍覆沒,這也間接導致了西晉的滅亡。而且此時,用這個典故是隱隱將張九齡比作信口雌黃、不問政事的王衍,這對於勤於政務的張九齡來說也頗不公平。

不知不覺中,安祿山已經踏進鬼門關的那隻腳,被唐玄宗拉了回來,而且他還因禍得福,在玄宗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這也為他日後的備受恩寵奠定了基礎。

回到張守珪帳下,安祿山更受重用,經常能夠得到立功的機會,而且他充分發揮善於揣度人心的長處,極力巴結、重金賄賂上官身邊的官員。同時,曲意迎合來往官員,每有官員經過他的防區,必有厚禮相贈,漸漸的在朝中積累了不錯的口碑人脈。隨後不久便被朝廷任命為營州(遼寧朝陽)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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