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馬,明日天涯
文/嵇中豪
張筱雲提分手的時候,沒有多說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從她那雙汪汪的眼睛裡看到了從沒有過的疲憊。像是兩個職業拳擊手間的友誼賽,鈴響的那一刻解脫的其實是兩個人。
1
認識張筱雲的那年我6歲,當老媽拍著我腦袋要我禮貌地叫她姐姐的時候,基本就奠定了我整個童年對她全部的感情基調。除了「小惡魔」,似乎沒有更好的辭彙能來形容這個只比我大3個月的鄰居小姐姐。
當老媽和鄰居阿姨們在麻將桌前通宵達旦熟悉業務的時候,張筱雲會依次來翻亂我的玩具櫃、書櫃以及書桌上那些收集了大半個學期的「小當家」英雄卡。不僅如此,麻將打到太晚的時候她還要和我一起分享那張本來就小到可憐的兒童床。
操蛋的遠不止這一點,我們倆之間任何的矛盾都會以她一場驚天動地的哭訴和我被老媽狂削的血淚史為結點。機智的mother總會給這樣暴力的事件找好各種華麗的借口,什麼男孩就該讓著女孩,主人要尊重客人。直到若干年後我才明白這些道理背後最重要的原因,張筱雲的爸爸是那時老媽最最頂頭的上司。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很久,久到我們讀了同一所初中她還總會提起。可是故事到她嘴裡總會變了味,彷彿我是一個天生的壞小子,卻總惹哭她這個從小就拿「小紅花」拿到手軟的乖乖女。
沒錯,家住對門的我們倆居然沒能上同一所小學。原因很簡單,為了能讓張筱雲有一個更好的學習環境,她們家特地買了一套全市最好小學的學區房。那時候的房子還算便宜,以至於我爹媽現在還吐槽當年為什麼不為我也買上一套。
他們家搬走的那幾年,老媽的麻將依舊打的風生水起,可見到張筱雲的機會卻小的多了。以至於初二那年我熱情地和張叔叔打招呼,他一直愣了很久才想起來說:原來是老王家的孩子。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居然陰差陽錯地讀了同一所中學的同一個班。不同的是,她早已成為老媽口中別人家的孩子,而我似乎能考上這所全市最好的中學就已經用光了全部的運氣。至於老媽誇她的那些話,我是從來聽不進去的。唯一認同的是,相比於小時候戴著牙套和遠視眼鏡的張筱雲,她現在的確要好看的多。
可那又怎樣呢,每次想起她小時候的傲嬌模樣,就總要感嘆現在文靜的外表都是騙人的。即使到了初中,她在我面前也一直還是那個樣子。
2
和小時候一樣,伴隨著張筱雲一同出現的除了麻煩永遠都還是麻煩。我從來都沒想過人生的第一場架居然是因為她打的,當然從用詞的準確性來說,應該算被打。
因為小時候這層莫名其妙的關係,每個晚上都會陪她一起回家。於是這段美好的革命友誼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早戀,在充滿春光的四月校園裡被傳的沸沸揚揚。以至於被打的那個晚上,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幾個叼著煙的哥們攔住我上來就問認不認識張筱雲,緊接著就是一頓暴揍。別問我那個晚上張筱云為什麼沒跟我一起走,這幾乎是那個充滿晦氣的晚上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
好在也沒出什麼大事,被打後的幾分鐘學校的保安隊就趕過來了。除了一件撕破的襯衫和一地的「熱血」之外,還是能接著去上第二天早上的課。
放學之後,依舊和張筱雲一塊回家。奇怪的是,自那之後好像再也沒什麼其他的麻煩,也再沒聽到關於我和張筱雲的任何事。我也從沒和誰說起過這件事,包括我爹媽,當然也包括張筱雲。
中考前的那天晚上,她約我一起回學校。躺在學校球場的草坪上,我至今還記得她一本正經地問我想考哪的模樣,我傻呵呵地回她隨便。然後她就不說話了,沉默了好久告訴我她要考X中,要我加油。
現在想想或許男生開竅的都比較遲吧,又或者是我一直比較蠢。總之,我沒有看出她那晚的任何不同,也沒覺著中考算件多麼了不得的事情。
3
據說人們對於痛苦的記憶總會趨於忘記,所以高中三年的大部分日子我已經記不太清了。蘇北高中的模式無非是一輪又一輪的題海戰術,一張又一張做不完的試卷,以及一場又一場沒完沒了的考試。大考的日子還總有大雨,於是每次下雨都愛蹭著張筱雲的雨傘回家,儘管這個曾經的鄰居小姐姐早就不和我住對門。
沒錯,我和她還在同一所高中,儘管這所學校並不是張筱雲夢寐以求的X中。
高一到高三,兩個人一直都在同一個樓層,看書累的時候喜歡抬抬頭,偶爾還會看見她天然呆的表情和留的很長的馬尾。最喜歡她夏天盤起頭的樣子,潮潮的空氣里似乎會有不一樣的氣味。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只是覺得長大的張筱雲在那幾年好像顯得特別有女人味。當然,這一切她都不會知道。隔三差五的見面,聊不完的永遠是她的八卦和我的糗事。
同桌告訴我他喜歡張筱雲的時候,我嘴巴張的幾乎能把整張課桌吞下去。在我看來,這兩個人之間完全不會有任何的交集。在成績和樣貌上,張筱雲好像也從來沒優秀到能被整個年級care到,成為女神一樣的存在。
可故事就是這麼狗血,同桌那段時間上廁所的頻率簡直讓我懷疑他「前列腺」出了問題,原因居然只是張筱雲她們班就在廁所旁邊。於是我就憋著壞笑聽了他整整一學期對於張筱雲各種不靠譜的幻想,甚至偶爾幫他出出不靠譜的主意。
他表白的前一天還特意問我有什麼要注意,我只故意逗他別緊張到忘記上廁所。 表白當然毫無疑問的以失敗告終,奇怪的是他第二天特別無厘頭的拍拍我的肩,說我應該早點告訴他的。切,難道我跟張筱雲發小這種事還要用廣播通知全年級么。
4
張筱雲去參加N大自主招生考試前非要拉著我吃一頓晚飯,滿心歡喜地以為能蹭上一頓大餐,到最後只是學校門口4塊錢一碗的千里香餛飩。我看的出來她有好多話要說,卻只是靜靜盯著我吃完了所有的食物。臨走時,她拿了兩瓶酸奶,可我們倆居然就這樣咬著吸管把100ml的酸奶喝了一路。
「沒什麼要對我說的么?」
「嗯?嗯,考試加油。」
「你個呆瓜」
「不就是個考試嘛,開心就好。」
「好你個大頭」
「你今天是怎麼了?」
「沒什麼...」
之後我大概有一周再沒見到張筱雲,上廁所的時候還是習慣往他們班窗邊探頭看看,那張並不顯眼的座位一直冷清地空在哪兒。別問我是怎麼知道她每次換座後位置的,那段時間之前,我上廁所的次數其實一點都不比同桌來的少。當然,這一切的一切張筱雲依舊不會知道。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向「輸出」穩定堪稱考霸的張筱雲連加分的資格都沒混到,更不要說特招或提前錄取什麼的了。接下來的小半年,我幾乎連她的影子都沒能見著。張筱雲每天依舊讓自己發瘋似的拚命學習,可成績卻一降再降,這一切消息當然都不會是她親口告訴我的。為了解她的狀態,其實很早前我就跟她們另一個姑娘混的很熟了,儘管我並不知道做這些事有什麼意義。
5
最終她還是沒能如願的考進N大,結果我卻因為國家一級運動員的加分,又一次陰差陽錯地進了這所她夢寐以求的高校。
畢業聚餐的那天晚上她喝的很多,夜裡接到電話的時候她哭得像個瘋子,而那個時候已經是凌晨的一點多。我只能關掉正在打著的英雄聯盟,躡手躡腳地從爸媽房間門口偷偷溜出去。等我打的一路狂奔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醉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一直陪著她的幾個同學見到我也像交付了重要的差事一樣,終於放心的打車回家。
我說送她回家,結果她死活都不肯,一邊在路上狂吐,一邊哭著鬧著堅決不肯回家。拖著爛醉的她進賓館的那一刻,我絕對能感覺到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至於周圍人的目光,我還敢多看周圍人一眼么?
房間里發生的就更搞笑了,我從來沒想過人生第一次和女生開房,是以照顧一個女生一整晚為開始和結束,而且這個姑娘居然還是張筱雲。記不清折騰了多久,只依稀記得她最後吐得滿屋子都是膽汁。
醒來的時候張筱雲躺在我身邊,垃圾桶和地上各種嘔吐物的場景實在沒有任何美感可言。我居然覺得這是我認識張筱雲以來她最美的一次,儘管這可能已經是我倆第N次躺在同一張床上。當然,上一次可能要一直追溯回十幾年前。
最後,我偷偷吻了她吐了一晚上沒刷牙也沒漱口的嘴,或許上帝才知道那一刻我是怎麼想的。
6
我和張筱雲終於在認識4000多天的時候在一起了。那是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想過的事,在我的眼裡她好像始終都是那個小時候搶我玩具的傲嬌女孩。
或許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樣吧,該來的時候總會來。
這個離譜的決定使得我大學四年的生活像一場跑不完的馬拉松,以至於我畢業那天收拾物品的時候,看見的是滿抽屜的高鐵票和電影票。
大學四年的時間也足夠我們吵架、和好、鬧分手、和好、相互懷疑、和好、耍性子、和好這樣折騰無數次,兩個人就這樣磕磕絆絆一直鬧到了畢業。
曾經以為兩個人可以就這樣一直在一起的,像小時候「睡」同一張床,像初中一起放學,像高中我永遠可以隔著一條走廊看見她盤起自己的辮子,像大學無論有多想念都可以用一張車票和電影票找回她。
可原來緣分也有它的另一面,該走的時候總會走。
那段時間真的覺得好累,以至於吵架後她提分手的時候,我在電話里連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來。失敗的保研,失敗的考研,以及無數次失敗的筆試面試,再沒有勇氣讓她直接來我所在的城市一起生活,沒有勇氣繼續面對異地的生活,更沒有勇氣跟她說:無論未來怎麼樣,我都想跟她一直在一起。就像我當年一直沒勇氣告訴她,我從小時候倆人睡同一張床的時候就一直喜歡她,儘管我在漫長的時間裡都不承認那是一種喜歡。
我是聽她哭著說完這些年的發生所有故事的,聽她說初中被打那天是她叫的學校保安,聽她說中考那次偷偷為我改了志願,聽她說當年直接告訴同桌真正喜歡的人是我,聽她說高考之所以考的那麼爛是因為我那時候跟她班裡另一個姑娘關係特別的好,聽她說她沒考進N大最難過的其實是不能和我在一起。
7
當然,這一切都已經都不重要了。
因為明天,明天她就要去加拿大讀書了,而她說這次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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