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君明珠雙淚垂——《暖》

05-06

文/嵇中豪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寫在之前

最早看霍建起的《那山，那人，那狗》，看完我就一直在想電影原來還可以被拍的那麼美，這美和劇本無關，和鏡頭的調度無關，甚至和攝像都半毛錢關係沒有。那是一種古典山水畫里所說的意境美，你不用去動太多的腦筋去考慮太多電影本身的問題，只是痴痴地看著，就覺得已不負這半生的光陰。

朋友說他看到電影的環境和基調就很輕易的想起了自己的家鄉和曾經的自己，靜靜的湖水，優雅的閣樓，有著一種農村所獨有的慵懶和安逸。撇開原著的描述，雲南這樣一個頗具浪漫氣息的村莊最不真實的還原了真實的本身。明明知道一切與生活相距甚遠，卻寧願相信我們每個人的世界裡都有這樣的一方土地，只屬於我們自己，貯存著關於我們過去的回憶。無關親情，無關愛情，無關凡世的一切。區別於詩化電影，可是不是詩又是什麼呢？

電影似乎著力講述著一個很簡單而又悲情故事，小有成就的男人10年後回到家鄉，見到昔日的初戀——一個已為人婦的鄉村女子。銀鈴般的笑聲不再，美好的容顏不復，有的只是瘸了的腿，和「啞巴」生下的孩子，以及那些從來都看不清楚的未來。去掉刻意悲情的包裝，似乎是一個窠臼到沒法再去打動的情節，可是電影總有著一幫流水的觀眾。種種細節，深深揪痛每根神經，像是把心一刀一刀的剖開，然後放在不加油的鍋里慢慢地煮，慢慢地煎，直到糊味充斥整個房間，卻還安慰自己一切都好。

導演刻意使用如今和過去交叉的手法，通過雙時空的轉換，讓現實和回憶的衝突顯得如此凄涼。如果沒有小武生的出現，如果沒有那次鞦韆的意外，如果沒有啞巴的刻意隱瞞，如果真的有如果，可世間明明就沒有如果。

「如果他不回來的話，我就嫁給你。」

不知為什麼，看完電影甚至情節都已模糊，唯有這句話一直刻在腦海，揮之不去。也許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會有這樣一個傻傻的等待，無關他人，只是執著的告訴自己所愛的人有天會回來。好像所有愛的努力都會得到認可回答一樣，又好像回到當年那個一直無解的問題：你愛的與愛你的會選擇哪一個？那時總會開玩笑，當然選擇一個你既愛，又愛你的人。後來才奇怪的發現，歲月流逝，當初喜歡的人也許早已不知蹤影，反是當初喜歡你的卻在心裡久久難以忘懷。這時候，你才感嘆，其實他也挺好的，可彼此再也回不去了。於是，「回不去」便成了最凄涼的訣別，也許是孤單的太久，才發現原來我們都需要一顆被安撫的心。

啞巴撕掉了第三封信，最終娶到了暖。

總有人愛揪住這些註定的巧合不放，深惡痛絕者不在少數。更有甚者認定收到第三封信的暖會有個完全不同的結局，至少這是她自己選定的人生。可事實當真如此么？電影也好，生活也罷，我們總會給自己這樣一個假設，然後把所有沒有實現的期待毫無原則的進行重組。在自己的意識里，像編劇一樣意淫所有的結局，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有人想過么，整個故事裡最悲情的人不是暖，不是井和，而是那個自以為獲得愛情的「啞巴」。當你所愛的人除了等待生命別無意義的時候，這遠比你失去她要痛苦百倍。她等的是戲班子的小武生么，等的是那個青梅竹馬的井和么？不，她等的只是一段愛情一段回憶，一段屬於她自己最美好的時光。

不知多少人還記得那鞦韆架，原著也好電影也罷，它似乎是個線索性的物件。「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暖兒的身體，也是唯一的一次……我知道我需要一點勇氣，抱住她的勇氣。要不然，我就永遠別想取代她心目中的小武生……鞦韆幫了我的忙，它成全了我的勇敢，掩蓋了我的驚慌，誇大了我的力量，我真想就這樣永遠的盪下去，那是一次真正的飛翔。」鞦韆的意外墜落改變了故事所有的設想，於是我們感嘆命運、感嘆愛情、感嘆人生。可是讓愛情落空的當真是這次意外么？真正讓愛情逝去的是彼此的猶豫和等待。無論於井和，還是暖。

那雙皮鞋暖一直好好的保管著，愛惜呵護的目光足以讓所有人動容。一如當初她一直放在身邊的鏡子，她堅信他會回來的，哪怕她已嫁做人婦，哪怕她已青春不再，哪怕她所需要的只是再多看他一眼。錯的不是彼此，而是那些錯過的年華。

善良的啞巴最終還是說出了一切的真相，當他把妻女推向井和的一瞬，不知道又打動了多少還在渴望著愛情少女的心。可真正悲劇真正讓人心碎的是故事么，是那些故事裡活生生的人物，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可悲的不是暖，不是啞巴，不是井和，是命運和年華。可這一切似乎又沒什麼可悲，因為在那個應該學會去愛的時候，我們都曾擁有過愛情，等待本身就是愛情的一部分。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逢君未嫁時。」這本是一首隱喻詩，寫的大概是仕途不順，官場失意一類。可還是一直喜歡把它當做一首愛情詩來用。最好的年華里，彼此相愛過，彼此等待過，一切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