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之程蝶衣

初看這部電影，不是為張國榮慕名而來，不是因為它在華語電影史上赫赫有名，不是因為這部電影集齊了如今華語影壇上超一線名流，起初看他的原因只有一個：出於對男男禁忌之愛的好奇。而看完以後，我也確實忘記了這部影片題材的特殊性，而只是記住了程蝶衣，記住了那段歷史，記住了那幾段感情。我深深為程蝶衣的命運憐憫嘆息的同時，也為哥哥的演技和天賦折服。我心底充滿了千萬種情緒：動容、遺憾、憤恨、同情、苦澀、哀慟……所有的情緒在影片結束之時瞬間如山洪暴發，不遺餘力地傾瀉而出。

程蝶衣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他生來就與眾不同，這冥冥之中也暗示著他的人生絕對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他迫於無奈被切掉一隻手指才進入戲班學習京劇；他長相陰柔為他帶來得天獨厚的條件之餘帶給他更多的是劫難，他倔強固執，不管是不是他故意念錯那一句："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他骨子裡頭絕對抗拒著別人為他設定好的身份，即他抗拒成為一個女人。他又是一個充滿理想滿腹追求的人，正如那個硝煙瀰漫的戰爭時代孕育著激情熱血有著鴻鵠之志的少年一般，他在逃跑之後溜進戲院看到了台上的表演瞬間淚如雨下，決心回去繼續學戲，他是多麼渴望成功！在經歷了一系列恨鐵不成鋼的毒打和折磨甚至對他造成了一生陰影的凌辱以後，他脫胎換骨，鋒芒漸露，他成為了虞姬。他和段小樓合演的《霸王別姬》譽滿京城。蝶衣出神入化的演技不僅感動了旁人，自己也入戲太深人戲不分，他一步一步將自己活成了虞姬。她對「霸王」從一而終的愛一步一步地推她走向了毀滅。她逐漸達到不瘋魔不成活的地步，因此她對「霸王」的移情別戀痛苦不已，她對菊仙的介入怨恨又無力。她渴望被愛，她開始沉淪，她投身身邊唯一的知音，她開始吸食鴉片。一系列的變動讓她悲傷欲絕，在萬念俱灰之後與段小樓劃清了界限，然而，在小樓遇難之時，她依然奮不顧身不顧一切地前往相救。而往後發生的種種，她與師哥感情的破裂又和好，她漸漸就像風中殘燭一般。帶給她致命性地一擊，文革暴發以後，段小樓為了保全自身而對她大加誣陷，這讓她的精神支柱徹底崩潰……她帶著最後一絲殘餘的念想繼續苟延殘喘了十一年，在與師哥闊別多年再演《霸王別姬》之後，她決絕也是解脫地、像虞姬一樣，揮劍自刎……

《少年維特的煩惱》里說過一段話：「要是人類不那麼孜孜不倦地馳騁自己的想像力，追憶以往的不幸，而是漠然的對待眼前的境遇，他們的痛苦就會減少。」可是不管虞姬也好，蝶衣也罷，她們情感的豐沛，靈魂的炙熱，她們怎麼可能做到漠然，她們怎麼可能不痛苦？蝶衣在痛苦中尋找歡愉，在剋制里追逐放縱，與段小樓合演《霸王別姬》的歡愉，與袁世卿沉淪時的放縱，構成了她短短半生僅有的「非痛苦」。

全片色調灰白，開頭就沉重，演了將近3個小時，也壓抑了將近了3個小時，未給過人哪怕10分鐘的欣慰，哥哥驚為天人的表演，眼底的凄涼，身段的嬌弱也給人更加悲鬱的觀影感受。片尾蝶衣揮劍自刎的剎那，我看到他的眼神，閃回了片中開頭那個襁褓中的小男孩，看戲時痴迷的眼神，他是被上帝選中了要唱戲的，終於在人間無法再受到賞識之後，上帝決定將他帶走，上帝懂得欣賞。只是如此一來，虞姬的霸王、蝶衣的小樓，又要到何處去找尋？從此，人間只落得霸王，而遠方，也只落得虞姬，這一曲《霸王別姬》，再也無法合演。

(本來是打算繼續談談段小樓，菊仙，袁世卿這幾個角色和時代背景下的人性，但那樣一來篇幅實在太長了，容易疲勞，所以決定分開來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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