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盪起雙槳之家庭作業篇

05-05

一位心存疑慮，若有所思卻又輾轉反側的母親凌晨1:36發來幾條微信：「李叔，請教一個問題：以前我一直要求娃娃先寫完作業，再玩。我以為，這樣他為了多玩就能早點寫完。但，事實是我太天真了哇（哭臉）。我其實多理解娃娃的，想當年他媽我就是經常不寫作業，被老師留下不準回去吃午飯的，也經常因為不寫作業被老師體罰（笑臉兩個）。你覺得要得不呢？作業真的太多了，不要說娃娃，我都經常想給老師上上課。周末也一樣，先耍，周日下午再寫。比如，每天8：00-9：00寫作業，在這之前的時間他可以耍。所以問題來了，你覺得可不可以讓他耍了再寫作業呢？我家老大，其實比他媽比他爹當年都好多了。」這些信息乍一看言之鑿鑿，卻與事實無關，經不起仔細推敲。至少對我個人而言，不能據此想當然地向她提出所謂建議，草率地回復。

就個人理解而言，這個問題並非她的問題(儘管她以為是她的問題）---至少不是全部，當然就更不是我的問題。竊以為，每一個人，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其對於他人有多少物質上以及精神上的依賴，毫無疑問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獨特的人，一個完全不同於任何其他人的人，一個對於世間萬事萬物有著完全獨立的感受以及獨特的思想的人---無論他的感受和思想在他自己看來或者在他人看來跟與他之外的任何人有多少相似乃至重合。我喜歡吃熊掌豆腐，你也喜歡吃熊掌豆腐---這只是恰巧我們都喜歡吃熊掌豆腐---而並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才喜歡或者因為你喜歡我就喜歡---即便這樣，最終吃進嘴裡的熊掌豆腐刺激了我們的味蕾，我們的神經興奮程度唯有我們自己才能完全感受到---他人看到的最多只是表情而已。這樣簡單的一個事實如果我們視而不見甚至不願承認，那麼，所謂了解，理解完完全全成了一句空話---不是對他人，而是對我們自己。

在這個時代的都市中成長起來的小學四年級孩子，他們事實上已經獲得的個人生活經驗以及間接經驗的豐富程度，如果我們這些成年人能夠耐心細緻地去了解，理解，保證你會大吃一驚。問題是，我們有足夠的耐心，有足夠的知識去了解、理解他們嗎？時至今日的我們---徘徊在所謂不惑之年的我們，對我們自己，了解多少呢？遑論完完全全不同的另一個人---我們的孩子。在不了解不理解的基礎之上，我們憑一己之見對孩子提出的各種要求，發出的各種指令，甚至於表面上看來對他的種種關心、呵護、同情以及激勵等等，如果稱之為「草率」，至少不會顯得過於唐突。正因為如此，身為父母，我們就有責任---對己和對人---去真切的了解孩子的真實感受，理解孩子每一個不妥當行為背後往往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真實的的原因，並且據此與孩子充分地交流，溝通，幫助他了解、理解、發現他自己，也發現新的我們----當然，我們也必須時刻記得：血肉之軀的我們，誰又是完美無缺得萬能呢！

看似討論的是孩子的問題，我面對的卻是他的媽，所以，事實上，我們討論的是成年人的問題。

於是我就單刀直入：「你認為孩子的家庭作業是否重要？」她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坦誠相告，她認為孩子的家庭作業不重要。她說孩子在上小學之前，她已經教他識字。她認為孩子對於識字表現出很大熱情---比如：在大街上，孩子看見某廣告牌上的「悅」，當即肯定地告訴媽媽：「這個字好像「說」哦。」又見一個「禁」，他馬上興奮地大聲宣告：「這是一個多音字。」然而，好景不長。自從孩子上了小學，受盡老師批評，學習熱情全無，每天還要完成繁重如山的家庭作業。反正，在母親眼裡，她的孩子被學校老師教得越來越蠢。

既然母親已經判定孩子的家庭作業不重要，那麼，母親是否可以出面直接知會孩子的老師：「親愛的老師，我的孩子太辛苦了，而且家庭作業也不重要，從此以後，我支持我的孩子不用完成家庭作業。」最近這些年，類似的事件並不是孤例。我知道一個小男孩，小學一年級一進校，他的父母就對老師宣稱他們的寶貝是「天才」，明確提出希望自己的孩子享有某些「天才」孩子應該享有的「特權」，其中之一就是不用完成家庭作業。他們一致認為，家庭作業是對簡單課堂知識的單調重複，無助於他們的「天才」寶貝的想像力、創造力的發揮。他們孩子的寸金寸光陰要花費在「更有價值」「更有意義」的事件上。這裡這位母親卻吃吃笑著：「這不是得罪老師嗎？老師我得罪不起哪！」

下一步的必然就是討論如何完成家庭作業了---如何安排時間，作業完成的獨立性，完成的質量等等。孩子早上6：30睡眼朦朧地睜眼起床，直至下午6：30歸家。不曉得時間都去哪兒了，反正一晃，晚上9：30就到了---一般情況下，歷盡千辛萬苦，孩子這個時候可能終於完成了今天的家庭作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真是令人絕望---在母親眼裡，孩子寶貴的一天就這樣完蛋了---晚飯狼吞虎咽，匆匆了事；沒有時間看他喜歡的課外書籍；沒有時間陪親愛的爸爸媽媽盡享天倫之樂；沒有時間陪可愛的小妹妹繞床弄青梅；更不用說大家都在參加的多姿多彩，趣味盎然的各種興趣培訓班了---這些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事情統統都讓位於完全不重要的繁重的家庭作業，被只懂得題海戰術的殘酷的老師無情剝奪了。母親認為，這樣一來，整個家庭的幸福感僅僅因為不堪重負的家庭作業大打折扣，讓人實在不能甘心。

大家都會問：孩子班上其他同學呢？他們完成作業的情況如何？「當然還有十點過甚至十一點過才完成的。這些孩子家裡為了他的家庭作業天天雞飛狗跳。」「有沒有花費時間短，作業完成質量高的呢？」「有啊！不過前頭幾個都是女娃娃。女娃娃不一樣嘛，自律又懂事，自覺性高。一般都比男娃娃聽話。」「男生呢？」「也有男娃娃情況好一些。尤其是他的好朋友---這個男生除了成績好，同伴關係似乎也處理得不錯，各方面都近乎完美。原因眾所周知，他爸爸工作時間相對自由，花費了很多時間精力才教導出這樣優秀的孩子。」談到這裡，她繼續說：「不過呢，娃娃自身確實也有問題。面對如山的作業，相當畏懼，總是心不甘情不願去完成。完成作業過程中，總是東摳摳，西摸摸，一會兒喝點水，一會兒撒尿，一會兒累了要休息。一晃，就該上床睡覺了。結果啥事都沒有做---除了家庭作業。」「於是我就想，是不是可以換個方式。比如，先讓他耍，耍夠了，耍開心了，然後就可以一心一意，專心致志，一鼓作氣地完成。同時也因為時間緊迫，對他而言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促進。如果這樣能行，就皆大歡喜了。」不過一轉念，她又擔心，如果耍夠了，玩夠了，天倫之樂享受夠了，作業並不會如想像般及時完成，而是照常各種拖延，各種磨蹭，又該如何是好。

可憐的媽媽，瞻前顧後，左思右想，絞盡腦汁，卻似乎仍然顧此失彼，顧了頭又顧不到腳。

如今這個時代，于丹代表著幾千年來的中國文化，楊紅櫻馬小跳代體現了最高的教育理念，哈佛女孩牛津男孩的爸爸比比皆是，喜羊羊灰太狼大行其道，熊大熊二幾十年長盛不衰，以分數取勝的高考狀元們四處宣講他們的人生哲理，育兒聖經鋪天蓋地，各種課外輔導培訓班人滿為患---沒有幾個父母搞得清楚孩子想要什麼，更沒有幾個父母想搞清楚孩子想要什麼，能要什麼，如何去要--這樣的問題並不是要求父母們無所不知，無所不會，無師自通地成為教育家，醫生，營養學家，心理學家等等---畢竟，儘管為數不多，這個社會仍然還是有一些名副其實的術業有專攻的貨真價實的教育家，醫生，心理學家，社會學家，他們在謀生的同時也還存有一些對於未知世界的敬畏，對於現實生活的洞察。而作為父母的我們，如果想要成為更好的自己和更好的父母，就需要向真正的專家學習，這個過程會有欣喜，也會有阻礙，有痛苦，更會有成長。

我們要尊重自己，尊重孩子，傾聽自己，傾聽孩子，與所愛的人及時交流溝通--一旦出現問題，共同探討原因，針對問題提出各種可能性，制定出切實可行的初步方案，在實施過程中，陪伴他，安慰他，鼓勵他，成長自己成就自己的同時才能成長孩子成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