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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簡

「張簡,救我!」

張簡剛摸起手機就傳來年輕男人的呼救。

「你誰?」她的嗓子嘶啞。

昨天那位,大概禁慾太久,雖然她也很盡興,但是叫得太累。

「我是王坤!」那人帶著哭腔。

「呵我為什麼要救你?」張簡拿起床頭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水,嗤笑一聲。

「你!」年輕人又驚又怒,「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你,你,你不來我就把你的事發到校園網!……」年輕人聲音壓低,帶著顫。

「我操你媽!」張簡啞著嗓子低呵一聲,問「你在哪兒?!」

「1912」

「多帶點錢」年輕人又很急的補充道。

「操!」張簡哼笑「你倒是不客氣」

說罷摁掉電話扔到床上。

她直挺挺地朝後倒在床上,用力的揉搓了兩下臉。

「傻逼!」她一邊罵一邊坐起來,套上昨晚扔在床腳的黑色胸罩內褲。

扒拉了兩下頭髮,直接套上米色風衣,腰帶松垮地系起,一腳踩進運動鞋,又抽出來,換上了黑色細高跟,回洗手間把嘴唇塗得猩紅。

打車到1912,她先去旁邊的ATM取了一萬現金,直接揣進口袋。

張簡揣著口袋,晃悠悠的走進酒吧。

下午四五點,酒吧里還沒什麼人,她一進門年輕男人就沖她撲過來。

額頭結了血痂,滿臉憔悴,像剛遭受了凌虐。

她側了側肩,避過他抓過來的手,皺眉道「怎麼回事?」

年輕男人指著對面三個花臂少年,「他們,他們合夥誆我!」

張簡抬眼看過去,那三個少年,都是二十齣頭的樣子,弔兒郎當地坐在吧台,嚼著口香糖,流里流氣地上下打量她。

「姐姐,你這個弟弟,可是動了我的妞」帶頭的年輕人反帶著棒球帽,露出銅鈴般的大眼,大片的眼白,與解剖課上福爾馬林泡發的腫脹屍體顏色一般無二,鼓脹地一戳就會滋出膿液,張簡被這雙眼晃得腦袋發暈。

她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瞥了身旁男人的臉,「你不是也打了他?」

「不夠么?」張簡扯著嘴角,「那就繼續,打到你滿意為止」

王坤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要把她的臉盯出個洞,生生打穿。

銅鈴眼看她「姐姐,我們等了這麼久,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

「找警察解決大家都不願意,那就出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張簡在口袋裡摸出支香煙,紅唇咬住,敲了敲吧台,侍者湊過來給她點燃,她斜倚著,深吸一口,吐了個煙圈。

「你說他動了你的妞?」張簡抖抖手指,磕掉煙灰,「動到哪步了?」

「就他這樣的,一壘都沒上吧」張簡冷笑。

王坤的臉揪成一團,他死死地看著張簡,這個女人,他看不懂,一點都不懂。

「5000」張簡晃著五根纖細的手指,「這個價,夠你們在邁皋橋找十個了。」

銅鈴眼把帽子扯下來,露出一頭焦黃乾枯的捲髮,「姐姐,你這是不想好好解決啊」

「呵!你看著我們倆,身上沒一件名牌,五千是他半年的生活費。」

「這還不算好好解決,你就繼續招呼他吧」張簡一把扯過年輕男人,把他推到銅鈴眼面前。

「打吧」張簡把煙屁股捻到煙灰缸里,使勁轉了兩圈。「不過,打了他,5000也沒有了」

「5000太少了,打發乞丐都沒這麼敷衍!」銅鈴眼捏著手裡的帽子,一下下摩挲著。

「要解決問題,就先給點誠意,你說個我們給不起的價,這路就堵死了。」

「說個價吧,別嘰嘰歪歪的,扯那些虛的都沒用」張簡不耐煩地掏出手機看時間。「我晚上還有事,抓點兒緊。」

銅鈴眼脖子上的血管梗得凸起,「兩萬!一分都不能少!」

張簡把一沓兒紅鈔拍在吧台,「只有一萬」

銅鈴眼旁邊的年輕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兩人相視哈哈笑了起來「姐姐,剩下的,不一定要用錢」

張簡細長的眼睛眯起,「哦?」

兩人的眼神在她的胸口游移,像兩隻黏膩的爬蟲。

「呵」張簡紅唇翹起,露出深深的酒窩。

「好」張簡直起身,「我只有一個小時,你們要抓緊」

說罷往外走,「去酒店」

年輕男人臉漲得通紅,汗水密密地滲出,把乾涸的血跡重又打濕,一張臉斑駁如鬼魅。

「不許去!」他渾身顫抖,拉住張簡。

銅鈴眼一把扯開年輕男人的手,沖他吹了聲口哨「小子,不想走了么?」

年輕男人望著幾人的背影,眼睛充血,抄起吧台邊的高腳凳子就砸過去,手臂顫抖得脫力,癱軟地靠在吧台。

銅鈴眼被砸得一個踉蹌。

回過身拿起腳邊的凳子就往年輕男人腦袋上砸。

尖利的凳子腳直直的戳向他。

年輕男人楞在原地,額頭的血痂破開,露出森森血洞,不斷外溢。

張簡衝過去,摁住年輕男人的額頭。

「叫救護車!!!」她尖聲朝酒吧侍者喊。

銅鈴眼幾人四散,狂奔離去。

王坤醒來的時候,張簡正趴在病床上昏睡。

她的米色大衣染著大片血跡,領口蹭的微敞,黑色內衣包裹著渾圓與溝壑,白得像花瓣收攏的夜合。

細長的眼睛閉起,掩了鋒芒。

「張簡」他晃了晃她。

「那幾個混混還會來么?」

「來給你償命么?!」張簡揉揉眼睛,坐直身體,抱起雙臂,居高臨下的看他。

「既然沒事,我走了,不要再試圖威脅我,僅此一次。」張簡起身。

「你不要再做那種事情了!」年輕男人在她背後叫得力竭。

「那種事?」

張簡背對著年輕男人笑:「呵,你可以妄圖改變世界,但不該妄圖改變我。」

回家已是傍晚,手機上是好幾通未接來電。

張簡看了一眼,扔回床上。

身上滿是血腥味,她仰頭閉緊雙眼在淋浴頭下沖洗。熱氣蒸騰,起霧的鏡子里映出模糊的臉。

張簡對著鏡子里縹緲的人影露出個八顆牙齒的微笑,鏡子里模糊得人像變得猙獰。

銀貨兩訖,賓主盡歡,有什麼不好?

張簡擦擦頭髮,拿起手機看,七個未接,全是趙哥的。

她放了今天客人的鴿子……

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年輕男人的威脅。

「斷一個月的客源!」解釋電話回過去,趙哥幾乎在咆哮。

一個客人,她絕不睡兩次,客源本來也不多。

張簡掏掏耳朵,準備回學校住一個月。

她研究生選的是普通外科,實驗室就年初去了幾次。

項目一直是師弟在做,她進去的時候,師弟手裡的一截腓骨掉在了地上。

張簡彎腰撿起來遞給他。

「師姐,你怎麼來了」師弟的臉漲得通紅。

張簡穿著豎條襯衣,一角鬆鬆垮垮扎在寬鬆泛白的牛仔褲里,腳上蹬著白球鞋,頭髮高高紮起,素著一張臉。

「呵」張簡笑了,年輕男人都這麼容易被迷惑么,她的腦子裡晃著一張淚霧迷濛帶血的臉。

「師弟,給點事做,我這一個月都會在學校」

師弟幾乎每天中午都跟她一起吃午飯,宿舍的女生她一個都不認識,也不想認識。

張簡站在食堂窗口,抬手點了三個大葷。

「師姐,你認識他?」

張簡轉過頭,年輕男人額頭貼著紗布,定定地站在遠處看她。

張簡勾著唇轉過臉,「不認識」

端著餐盤到窗邊坐下。

年輕男人像一座雕塑,一動不動。

張簡扒了兩口白飯,扔下筷子。 「我有事先走,你自己吃」她朝著年輕男人走過去。

「去操場」張簡在他旁邊徑直走過。

張簡坐在跑道旁高高的台階上,彎著腰,一條腿蹬得筆直,遠遠看著,像要立時縱身跳下去。

年輕男人發了狂似地奔過去,呼哧呼哧地喘氣。

「怎麼,又想救贖我?」張簡垂著眼瞼,看向下方的紅色跑道。

年輕的學子,稀稀拉拉的,奔跑著,各個面色發紅,充滿朝氣,一副可以改變世界的熱情勁兒。

「你什麼時候回的學校」年輕男人走至下首,擋住她的視線。

「找我有事?」

年輕男人臉皺成一團,「你不會去了,對吧」

張簡哈哈大笑,細長的眼睛在陽光下漏出一星斑斕色彩,年輕男人露出痴迷的神色。

「為什麼不去?」

「做愛就像吃飯一樣平常,跟誰吃不是吃?」

「那,那是愛……」年輕男人結巴。

「愛欲而已」

「由欲而起」

「我要上學,睡一覺就能拿到學費,為什麼不呢?」張簡眯著眼睛。

年輕男人眼裡又蒙了霧。

男人也是水做的么?

「想做么?」張簡抵在年輕男人耳邊低問。

年輕男人低著頭,跟在張簡身後,進了酒店。

張簡把年輕男人抵在門口,摟住他的脖子,「你現在還有機會逃走」

年輕男人猛地貼上她的嘴唇,撞得牙關生疼。

「先洗澡」張簡推開他。

年輕男人下身裹著浴巾,短髮上的水珠滴落在胸膛上,滑進下腹的線條里。

額頭的痂落下,泛著粉紅。

張簡跪坐在床邊,一顆一顆的解開襯衣紐扣,不緊不慢,像在拆禮物盒,滑膩的絲帶抽開,驟然散落。

年輕男人直挺挺立著,那處高高翹起,像一桿準備投擲的標槍。

金屬拉鏈划出刺啦地聲響,牛仔褲滑落,堆在腳踝。

張簡像只蛇妖,從蛻皮里走出。

她赤身裸體,走向年輕男人。

沒了支撐,她的乳房微微外擴,乳尖挺翹,走一步便顫一下,如同夜合花上的露珠,透著光,引誘著乾渴的人吞咽和吮吸。

張簡幾乎要掛在年輕男人身上,她的臉仰著,乳尖擦過男人的胸膛,露珠滾落在火爐,發出呲得聲響。

「等我~」張簡的牙齒細細地咬著年輕男人微微突出的唇珠,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進了浴室。

年輕男人躺下,酒店的被子散著一股潮濕的霉氣,像酸菜魚里的魚片沾了灰,沒洗乾淨。

這讓年輕男人渾身像爬滿了蟲蟻般又癢又痛,而比起胯下那物的脹痛,這些卻都可以忽略。

浴室里嘩嘩的水聲,濺在了他耳膜上,他的意識變得模糊,總覺得此刻似曾相識。

那些春夢中面容模糊的女主角,似乎都有了實像。她們溫軟柔韌,沉默寡言,並樂於與他交纏。

這和浴室中那個女人很不相同。

張簡用毛巾把頭髮擦乾,因為還潮濕著,顯得比平時更黑更亮。她不去管亂糟糟黏在肩膀和脖子的頭髮,徑直走向年輕男人。

她枕在年輕男人的手臂,輕輕嘆了口氣。

此時,她有些後悔了。

如果當時還存有理智,她就不會把年輕男人扯進這場不是交易的性事。

年輕男人手臂血管的搏動聲,急促有力,張簡覺得自己的胸口被按了一隻螺絲釘,一柄小鎚子急促地將它敲擊進去。

「就這一次」她低低說道,猛地翻身坐在年輕男人的腰腹。

年輕男人眼睛,透亮得如同一面鏡子,映出她赤裸的樣子。

張簡竟生出了一絲忐忑。

張簡想帶他進入天堂,又怕把他拖進深淵。

她俯下身,像個採珠女,潛入海底,本能地噙住珠粒,將它緊緊包裹,而後屏住氣,緩緩上浮。

男人喘著粗氣。

他急切的翻過身,把女人壓在身下。

僵直的手指撫上那處高聳柔軟。安魂鄉,葬夢場,他顫抖著。

張簡按住他的手,揉捏著,「摸女人的胸,要這樣」

女人的眼裡是一片荒原,乾燥的,皸裂著,好似毫無生機,又好似處處生機。

如同所有的男人一樣,他受到了引誘。

他將女人的手臂推至頭頂,毫無章法的吻著,他像個盲人,女人的身體是座迷宮。

女人雙臂抱住他的脖子,分開雙腿,盤在他身上,無聲邀請。

他找不準方向,滿頭大汗。

張簡握住他的那處,幫他對準。

男人橫衝直撞,張簡尖叫出聲。

男人的血液從龜頭直直衝向頭頂,炸成一片,在女人身上抽動了兩下便繳了械。

他伏在女人身上一動不動。

張簡愣了愣,隨即輕輕笑起來,乳房隨著她的笑快速地起伏。

男人咬住她的乳頭,微微用力。

張簡嘶地叫了一聲,問他,還想再試一次么。

男人不答,只是不斷吻她。

他們還是沒有做,並排仰躺著。

「在酒吧為什麼打電話給我?」張簡問。

「我就是覺得,你一定會來。」

年輕男人問,「我們這樣,算欲,還是愛?」

「愛和欲,不可分」張簡吻吻他的臉頰,穿衣起身。

「你的工作呢,又算什麼?」年輕男人坐起來。

「不要質問我」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工作有什麼問題」

「既然沒問題,為什麼怕被人知道?!」

「呵~」張簡笑,「睡過一次,哦,半次而已。」

「也想要審判我?」

「你知不知道,你連那些客人都不如,他們做完至少還給錢」

張簡套上牛仔褲,關門離開。

年輕男人躺下來,天花板邊角發黃,尿漬一般。

一月期滿,趙哥的電話準時打了過來。

張簡按約定去了酒店,敲門。

男人身著西裝,看起來不過三十幾歲,金絲框眼鏡後,是一雙銳利的眼睛。

他在審視她。

張簡看人時,會習慣性地眯起眼睛,於是此刻,張簡直視著他,任他打量。

「進來吧」男人引她進來。

「你不像個小姐」男人坐在床邊,翹起二郎腿。

「你也不像個嫖客」張簡笑,露出酒窩。

張簡力求交易簡單明了,她無意與男人多做交談。

各自洗過澡,立即進入正題。男人肚皮很軟,張簡覺得自己被一塊巨大的海綿墊覆著,輕,卻令她缺氧。

男人來了兩次,張簡叫得很配合,這是她的職業素養。

事畢,男人揉著她的胸,問,「高潮了嘛」

張簡笑「你不是聽到了么」

男人哈哈大笑「夠浪」

男人捏了捏她的屁股,洗澡離開。

張簡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她從不做夢。

也許做了,但卻忘了。

趙哥再次打電話來是一周後,照舊只告訴她時間地點。

打開門,張簡皺起眉頭「我走錯了」她看了眼西裝男人,轉身便走。

西裝男人在她身後打電話,「嗯你跟她談」

男人攔住她,示意她接電話。

「你收了多少錢?」張簡嗤笑。

「趙哥,你真是越來越不講究了」

「我不做」

張簡掛斷,把手機還給男人,大步走出酒店。

她仰起頭,夜晚的路燈在大廈暗色的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街上空無一人。

她抬起手掌擋在頭頂,突然一個趔趄。

她轉過身,這是張美人的臉,濃重的眼影讓她掛著慘白粉底的整張臉都顯得有些妖冶。

即使此時氣勢洶洶瞪著張簡,也是美人含怒的精明俏皮。

美人扯住她的頭髮,頭皮都要被扯下。

張簡被迫往她的方向靠,年輕女人身後跟著幾個中年男人,來者不善地盯住她。

「鬆手」張簡掙扎。

年輕女人把她往馬路中間拉扯,鬆開她的頭髮,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幾個中年男人鐵桶一樣圍在四周,慢慢向她靠近。年輕女人終於露出笑,兩顆虎牙晶瑩尖銳,在路燈下白得發亮。張簡蜷起身體,承受疼痛的好像不是自己,她像個旁觀者,冷眼看著幾個中年男人對著自己的身體拳打腳踢。

毆打終於停下,張簡嘶地叫出聲,真是半條命都沒有了啊。

她仰躺著,四肢伸開,笑了起來。

腫痛的臉頰讓她笑得有些勉強。

年輕女人走過來,蹲在她身邊,也仰起頭,上方是一片暗色天空。

年輕女人拍拍她的臉頰,起身走開。

中年男人跟在她身後,走過張簡,又狠狠踢了一腳。

綠燈亮起,張簡聽到身後貨車尖利的鳴笛和剎車聲。

年輕女人回頭,看見一道強烈的光束,張簡在光束里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

王坤再次見到張簡,是在微博熱搜。

微博上,是路人拍的視頻。

女人被貨車撞飛,墜落時,好似一隻鳥,張開雙臂向下俯衝。

王坤看見她的嘴角,勾得極淺,她在笑。

他恍惚聽見張簡問,有什麼不同呢。

他跌在凳子里,而後又爬起來。

罵聲多過哀悼的熱搜評論里,夾了一張照片,是個漂亮的年輕女人,瞪大眼睛,站在路邊。

王坤聽見喪鐘齊鳴,一聲又一聲,密集地震著,將周遭空氣擠壓變形。

那個年輕女人,前幾天來找過他。

帶著張簡的照片。

那時,距離他跟張簡不歡而散,已經過了好多天。

照片里女人垂著頭,站在酒店房間門口,手放在門鈴上。

張簡那個女人,還是去了啊。

他把照片捏得皺成一團。

低頭不語。

年輕女人帶著大墨鏡,站在太陽底下,像個審判者,「這個女的,你認識吧。」

「她跟我沒關係」

「不是睡過了么」

「而且還想再睡。」年輕女人笑。「婊子無義啊~」

他很憤怒,把照片摔在地上,轉身就走。

年輕女人在他身後說了什麼,他沒有聽清。

他很後悔,上次,至少該完整做一次。

那女人的滋味,很美。

明明做著最齷齪的事,卻偏偏長了雙俯瞰眾人的眼睛。

他想起第一次遇見張簡,開學典禮,她姍姍來遲,從主席台側走入看台,眾人矚目,她狹長的眼睛眯起,往台下掃了一眼,後排幾個男生嘶聲一片。

他看見那女人的細長眼睛裡泄露的光,像斷牆上踱步的貓,輕飄飄地掃過,審視地看底處的眾人,防備中帶著威脅,隨時準備亮出尖牙和利爪。

再次見到張簡,是在1912的酒吧。

女人跟學校完全是兩個樣子,如果不是那雙眯起的眼睛,他幾乎不會去仔細分辨。

女人長發披散,黑色的長裙上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他情不自禁地想,自己的雙手掐在上面,一定很輕易便會捏斷。

黑髮黑裙,暗色燈火如河,她像一尾魚。生來,便屬於這裡。

女人接了個電話,準備離開。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一路。

年輕男人之間戲謔打賭,黃腔笑言,而他需要一個姑娘。

初出茅廬的狩獵者,最大的劣勢,在於無法分辨獵物是否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

女人徑直去了酒店,開門的是個中年男人,裹著浴巾,一把把女人扯進懷裡,一雙肥厚的短手伸進她的胸口。

他在走廊的一頭,迅速縮回身體,心臟砰砰直跳,像個被堵在當場的偷竊者。

整整兩個小時,他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不斷出汗,渾身脫力,他似乎能聽見女人的尖叫,中年男人的肥肉會不會把女人壓得窒息?

他腦袋裡混沌一片,興奮而茫然。

女人走出來,衣衫整齊,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女人走進電梯,他低頭跟上,站在角落,手心浸出汗。

他抬起眼角,從鏡子里窺探,女人閉著眼睛,抱著雙臂,雙乳正好被托起,像兩隻注滿水的氣球,充實,鼓脹。他想,這樣的乳房是該時刻被托起。

他想起,小時候他似乎玩過這樣的遊戲,從爸媽卧室抽屜里拿出過避孕套,套在水龍頭上,注滿水,在手裡甩來甩去,砸到臉上,冰涼結實,彈力十足,而後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這種痛感穿過時間重新回到臉上,他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滿臉通紅,的確像被狠狠甩了一下。

女人的胸被她托得很穩,一動不動,絕不會甩到他。

電梯叮了一聲,女人睜開眼睛,直直看向鏡子里他窺探的雙眼。

「想做?」

「我叫床的聲音你喜歡么」

女人嗓音有些啞,像刀刃劃在磨刀石上面。

這樣的女人,誰不想跟她睡一覺?

然而他卻很惱火,這個女人的自信讓他很受打擊,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偽裝。

「我是醫學院的。」他站直了身體,俯視她,胸口的心跳吵得像要錘破鼓膜。

「哦,那是不能睡。」女人笑了笑,嘴角露出深深的酒窩,眼睛彎得幾乎閉上,這個時候,她又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他覺得自己這樣直白的威脅似乎有些過分,又微微有些不安。

如果女人不再做這種事,似乎跟她睡一覺,或者睡很多覺,會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做這種事,怎麼可以這麼坦然,你不怕么」他發現了女人的秘密,這讓他感到自己與女人是有聯繫的,他們共享一塊無人知曉的領地。他似乎便有了權力,跟她共同探討這塊領地的治理。

「你會告訴別人嗎」女人湊過來,狹長的雙眸上抬,黑色的眼珠子旋渦似的,中心空洞的可怕,什麼東西被吸進去也會消失無蹤。

他往後退了兩步,重新靠在了電梯門上。

背上是金屬帶來的冰涼。

「不會……」女人天生就有引導男人的能力,這樣一問,如果他說「會」,似乎就是小肚雞腸,沒有男子氣概,又或者是總讓人聯想到聲音尖利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中年婦女。

他自然不是這樣的,他是一個男人,一個註定要征服女人的男人。

「那我還怕什麼呢」女人得到滿意的答案,立刻收起了笑容,大步走了出去。

他用力抓了抓頭髮,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回了學校,整整一個星期,他根本什麼都做不進去,女人收起笑的那副冷淡表情,好似在不停嘲笑他。

這樣一個女人,究竟憑什麼?

碾轉許久,他終於找到了女人的聯繫方式,他一遍一遍的把號碼摁在屏幕上,又一個一個地刪掉,還是沒有打出去。

他想,能讓男人成熟的,只有女人。

於是便有了最開始那通電話。

跟女人的相遇是場錯誤么?

他獃獃看著屏幕里的視頻,不停重複,女人一次又一次的跌落下來,像在做一場無休止的自殺遊戲。

手機鈴聲響起,像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

他不接,這鈴聲便不停,頓一下之後又不斷響起來。

四面八方都是手機鈴聲。

從白茫茫的霧裡傳過來。

他拿起手機,「喂」

「多謝」年輕女人的聲音響起,輕快地,聽得出她臉上帶著笑。

「謝什麼」

「那女人啊,是你帶我找到了她啊」

他猛地睜開眼睛。

那天離開墨鏡女人後,他去了1912。

酒吧這種地方,來過一次就會愛上。即使上次的經歷實在談不上愉快,這裡哄鬧的音樂,嘈雜的人群,昏暗閃爍的燈光,像個大轉盤,轉速飛快,巨大的離心力能把身上所有一切情緒統統甩了出去。

是個男人,都需要這裡。

他點了杯酒,坐在吧台,有個圓臉小姑娘坐了過來。

弔帶熱褲,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一笑就露出兩個大酒窩,牙齒潔白,天真可愛。

女孩兒,都應該是這樣的。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要不要去玩?」小女孩湊過來,彎腰時露出胸脯,像兩隻小鈴鐺。

他忍不住想起那女人的胸部,是這女孩兒的兩倍還大,他還記得手指的觸感,柔軟的讓他想整個兒地埋進去。

這樣的小鈴鐺於是便再也沒有引誘力,他搖搖頭。

「我什麼都可以玩喲,真的不要試一下嘛。」女孩兒想要貼上來。

他猛地躲開。

女人,女人,果然都是這樣!!!

他拿出手機,憤怒的想要給那女人打電話。

「你們這種女人,就這麼喜歡作踐自己!!!對不對?」

「你在哪兒」女人問。

他氣喘吁吁,覺得自己這樣也挺犯賤,這樣的女人,值得他這麼憤怒么。

「1912」他站在舞池邊緣,看著扭動的男男女女,像一條條泥潭裡的蠕蟲,不由得想,我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他拍了拍袖子,準備離開。

有人扯住了他,是剛剛那個圓臉女孩兒。

「喏,有人找你」女孩手指向他示意,是下午見的那個墨鏡女人,她遠遠站在那裡,像個追蹤者。

他瞪著眼睛,扭頭便走。

「記不清了么?」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他回過神來。

「你走了之後,那女人就來了,不然我怎麼那麼容易堵住她?」墨鏡女人笑起來,像只鴿子,咕咕咕咕地。

手機滑落,他好像聽到了張簡被撞前的鳴笛聲,尖利急促。

他癱倒在椅子里,恍若爬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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