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三千年》 | 混亂、荒謬,這裡是耶路撒冷

「做一個耶路撒冷人並不容易,在耶路撒冷,痛苦與歡樂並行,偉大的人在這座古老的城市裡會顯得渺小。教皇、主教、國王都摘下了他們的王冠。這是王中之王的城市,世俗國王和君主,都不配做她的主人。沒有人真正擁有過耶路撒冷。 」 -- 約翰·提勒

今天Roger給大家推薦的這本書是英國歷史學家西蒙·蒙蒂菲奧里《耶路撒冷三千年》

無論你是否要去耶路撒冷,我都建議你讀一讀這本書,因為耶路撒冷是世界歷史的重疊點,拿住這一點,可以提起人類歷史的這張大網

我花了三天的時間讀完了這本大部頭,刷新了我對耶路撒冷的觀感——耶路撒冷不再是一個讓人如夢如痴的城市,如果讓我用兩個詞形容它,就是「混亂」「荒謬」

我警告過你,這裡不是天堂

也許我們根本不該去耶路撒冷。現實中的耶路撒冷與幻想中的聖地相距很遠,每年都有一百多人因為這種落差而罹患「耶路撒冷綜合症(Jerusalem syndrome)」

偉大的聖殿也許是猶太人的意淫和誇張,蕞爾小國能修建多壯麗的建築呢?聖殿再威嚴,也早在公元70年被提圖斯拆毀;聖墓教堂再重要,也沒法與聖彼得大教堂的宏偉相提並論。

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綜合症我還未有機會領教,但是我已經得過另一種「大衛綜合症」。我也許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冬日下午,我來到佛羅倫薩學院美術館,大衛就站在走廊的遠端,玻璃穹頂照亮了這座3米多高的雕像,儼然一座人文主義的神龕。他目光冷峻,身材結實。不必爭論,他比任何世界上任何一個真實的男人都要英俊。

16世紀的佛羅倫薩,有多少藝術家來到過耶路撒冷?也許一個都沒有。有多少人見到過大衛王的城堡?它早已是斷壁殘垣。

「但是當《聖經》被翻譯成希臘文、拉丁文和英文之後,它成了世界上每個人都在閱讀的書籍。每個國王都成了大衛,每個特別的民族,每種高貴的文明,都成了新耶路撒冷。」

佛羅倫薩,16世紀的耶路撒冷

以色列人認為自己是上帝的選民,這是最早的人文主義,雖然狹隘到容不下別的任何民族。米開朗基羅的大衛,歌頌的不是神,而是人,是佛羅倫薩人。那個時候,這個托斯卡納的城邦是世界的一極,掌握著最多的金錢和權力,他們認為自己也是上帝的選民。

橫渡大西洋的數千名新教徒在《聖經》中讀到了耶路撒冷和以色列人,便也把自己看作是受到上帝的選民,要在美洲這塊荒原建設一座新錫安。當威廉·布拉德福德走下「五月花號」的時候,他像這樣祈禱:「來吧,讓我們在錫安宣布上帝之道。」

《黑客帝國》中,孟斐斯的戰艦叫做「尼布甲尼撒號」——這個名字也屬於那位摧毀了第一聖殿的新巴比倫國王,在末日中他們守護的人類城市叫做錫安(Zion),基努·里維斯飾演的尼奧(Neo)被認為是「救世主(The One)」,這些也不是巧合。

聖墓教堂的穹頂

《黑客帝國》中的錫安城,酷似聖墓教堂

「耶路撒冷是一座不屬於任何人的城市,但它又存在於每一個人的想像之中。這是這座城市的悲劇,也是這座城市的魅力。」

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需伺奉

就算是上帝的選民,也必須面對「凡人皆有一死」。三大亞伯拉罕系宗教都相信末世,這絕對不是巧合。

彌賽亞是人們對人生意義的解答,就是為了彌賽亞來臨的時候能更早進入天國。數千年來,有很多人來到耶路撒冷,不是來朝聖,也不是來觀光,他們的目的很單純——他們準備死在這裡

這是一座啟示錄的城市,它「被墓地包圍並且就建在墓地上」。用福樓拜的話說,這裡就是一個「停屍房」。「這裡的死人宛如活人一般,他們只是在那裡等待復活。」

十字軍東征時期,當朝聖者生病時,醫院騎士團的成員會在醫院裡為他們治療,但是在12世紀爆發的瘟疫中,每天都有超過50個朝聖者死去。

電影《天國王朝》對十字軍時期耶路撒冷的想像

如果不理解末日,就無法理解宗教。因為「凡人皆有一死(Valar Morghulis)」,所以「凡人皆需伺奉(Valar Dohaeris)」。

為了讓自己更相信末世的預言,這裡的人們陷入了癲狂——六日戰爭之後,戈倫拉比建議以色列中部軍區司令員烏齊.納爾斯基少將炸掉聖殿山以加速彌賽亞的到來。

義人西門的時代,「聖殿是猶太人生活的中心......7個銀質號角一天4次吹響,召喚猶太人到聖殿跪拜。每天早晚兩次在聖殿的祭壇上供奉一隻沒有瑕疵的公羊、母牛或鴿子,與此同時,香壇上的香火連綿不斷。」

第二聖殿電腦動畫復原,聖殿中央的至勝之所正在燔祭

動物燔祭時的煙向上飄往上帝,整個城市都能聞到聖殿祭壇散發的味道,難怪人們往身上塗抹大量沒藥、甘松和香油作為遮住臭味的香料。節日的時候,在聖殿北面的羊門,牛羊杯聚集起來一起放牧,為祭祀做準備——逾越節期間要屠殺二十萬隻羊。

公元391至392年間,狄奧多西一世使基督教成為了羅馬帝國的國教,這促使朝聖者發瘋般湧向耶路撒冷,這時候真十字架需要被特別看護,因為朝聖者在親吻十字架的時候,會試圖啃下來一塊。

最具傳奇色彩的還不是真十字架,而是一種令人瘋狂的宗教儀式。耶穌受難日之後的神聖星期六,成千上萬名基督徒會聚集在聖墓教堂。

這一夜,聖墓被封起來,油燈統統熄滅,主教在神秘的氛圍中抹黑進入聖墓,在長時間的、扣人心弦的期待之後,火花從天而降,主教手持一盞以神秘方式點亮的油燈出現在眾人面前。接下來聖火將一根根蠟燭點燃,分得聖火的人群尖叫歡呼,舉止近乎癲狂,基督徒將這種宗教儀式視為耶穌復活的神聖證明。

東正教復活節,在聖墓教堂舉行的聖火儀式

1834年的5月3日,默罕默德·阿里的兒子、大敘利亞總督,「紅色」易卜拉欣主持了當年的聖火儀式。當奇蹟般的火焰出現,並傳到了那個「為此番榮耀掏錢最多的」朝聖者手裡的時候,「一場猛烈的戰鬥」因為聖火而爆發,數位朝聖者因狂喜而昏厥倒地,三個朝聖者從高處的走廊掉下來摔死了,刺眼的厭惡充滿了教堂。

點燃朝聖者手中的蠟燭

易卜拉欣試圖離開,但是挪動不了半步,他昏迷了好幾次,直到他的衛兵抽出劍,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殺死了很多昏迷的無辜者。牆上濺滿了人們的鮮血和腦漿,地上流淌著被人群踩爆的內臟,屍體「堆成了堆,甚至堆到了膏油禮石上」。這一場災難,有四百個朝聖者殞命。

1846年4月10日,這一天是耶穌受難日,而這一年東正教和天主教的復活節正好在同一天。兩方的修士們不但準備好了焚香要用的香爐,還準備了手槍和匕首,藏在袍子下面。為了爭奪優先祭祀的權利,雙方發生了口角,互相質問對方有沒有得到蘇丹的准許,直到他們離得太近以至於開始揮舞身邊能夠找到的所有武器,十字架、燭台......直到拿出匕首,槍戰開始。奧斯曼士兵艱難地進入教堂,試圖制止這場戰鬥,結果有四十名士兵當場死亡。

1873年11月21日,美國人安娜·斯帕福德(Anna Spattord)及其四個女兒在乘著「維拉·德·哈瓦里」號輪船橫渡大西洋時,與另一艘船相撞。船沉水之後,她的四個女兒全部溺水而死,只有安娜一個人活了下來。

安娜·斯帕福德相信自己「之所以能夠被寬恕而活下來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和丈夫來到耶路撒冷,成立了自己的救世派別,該派被美國媒體稱為「勝利者」,他們相信在耶路撒冷好好工作、猶太人回歸以色列地並改宗,將會加速即將發生的基督再臨。

美國媒體稱,這些勝利派的僑民每天都在橄欖山上沏茶,為迎接基督再臨作準備。《底特律新聞報》說:「他們時刻保持著牛奶的溫熱,以免上帝突然來到;馬屁股上也時刻裝有馬鞍,以免耶穌突然出現......」

沒人能從我手中奪走耶路撒冷,除非我被殺死

為了擁有離天國最近的城市,人們不惜一切代價。正像本-古里安說的那樣,「巴勒斯坦就像一個沙發,沒有足夠的空間容納兩個民族」

第一次中東戰爭之後,約旦控制著約旦河西岸地區和東以色列,約旦國王阿卜杜拉(Abdullah I bin al-Hussein)發下重誓:「沒人能從我手中奪走耶路撒冷,除非我被殺死」。

1951年,7月20日周五,阿卜杜拉和他的孫子海珊來到阿克薩清真寺,當阿卜杜拉走進門廊時,清真寺的領袖吻了他的手。這時一個年輕人突然從門後出現,舉起手槍,頂著國王的耳朵,開槍殺死了他。子彈從眼睛裡射出,阿卜杜拉倒下了,他的白色頭巾隨之滑落。

海珊失去了理智,猛地沖向刺客。刺客轉向海珊。「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此刻用槍指向我,然後是一股煙,聽到『嘣』的一聲,接著感到子彈射到我的胸口——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他的子彈射中了勳章。」多虧行前祖父命令他佩戴上的勳章,海珊挽回了一條命......

刺殺阿卜杜拉的刺客被當場打死,躺在地上

新耶路撒冷,我們的數據錫安

如果說農業革命使得新月沃土上爆發了人類文明,而耶路撒冷正是新月沃土的中樞。它連接著兩河流域和尼羅河三角洲,是8字中間連接上下的關鍵部分。

農業革命導致人口爆發,人類為了大規模協作,發展出了金錢、宗教、帝國,這些虛構的故事和想像的共同體,而耶路撒冷正是這些想像的核心。聖殿山和聖墓教堂是三大宗教的精神支柱。

世界在這裡重疊,英雄在這裡碰撞,也讓這裡充滿了混亂和荒謬。

但是如今,工業革命和科技革命已經深刻地改變了這個世界,中東早已經不是人類文明的核心,歷史好像已經離耶路撒冷遠去,我們研究耶路撒冷的歷史是否就失去了意義?

互聯網奇蹟般地將所有人前所未有地聯繫在一起,然而同時,人們也被前所未有地孤立——互聯網把世界變成了一座新耶路撒冷。

在耶路撒冷,阿拉伯正統派、阿拉伯穆斯林、塞法爾迪猶太人、阿什肯納玆猶太人、哈雷迪猶太、世俗猶太人、亞美尼亞東正教徒、喬治亞人、塞爾維亞人、俄國人、科普特人、新教徒、衣索比亞人、拉丁人生活在同一座城裡。

而在現在和不遠的將來,科學主義者、自由主義者、社會人文主義者、進化人文主義者、技術主義者,數據主義者、演算法崇拜者,他們將如何在互聯網連接的世界上彼此相處,他們之間的碰撞又將如何影響人類命運的走向?

舊玩家下場,新玩家上台,權力的鬥爭永遠不會停止。歷史不會告訴我們該如何預測未來,但是可以讓我們想像不同的命運,尋找未來社會的生存之道。

而我預感,未來的世界會與昔日的耶路撒冷一樣,充滿混亂與荒謬。如果彌賽亞真的有一天會降臨,誰才是救世主?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幸福,都是奮鬥出來的!」◎

「大主教」孟斐斯的聖火儀式

Neo, The One

也許真應該把《黑客帝國》列為去以色列前的必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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