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打猴

1.

《走向共和》中有一個小細節感慨尤深。

八國聯軍打進北京,慈禧一眾逃到西安,雙方都打不動時,派慶王爺去和談,還有李鴻章。

宣召使者到時,李鴻章正在和紅兒打猴,表面一副悠閑自在的情境。

2.

「打猴」是一些地方的俗話,比較官方的說法是「打陀螺」。但這種官話沒感情,沒感覺,沒有什麼生命力。

還是「打猴」生動有趣。

我們小時候,男孩子幾乎都打過猴,有人能打出很多花樣,還有人自己能削出各種大小的「猴」。那時候小孩的玩具少,多半就地取材,不講究多麼精美細緻,總能玩的不亦樂乎。

前兩年時興過一陣打猴,哦,對了,他們叫打陀螺,玩的不過是記憶中的兒時情懷,附加上可以強身健體的新內涵,著實紅火了一陣,而且花樣翻新,出了不少高大上的玩意,但畢竟是過眼雲煙。

偶爾還有一個兩個堅持玩的,略有擾民嫌疑,比廣場舞有過之而無不及。彷彿,玩的不是打猴,而是不甘寂寞的喧囂。

3.

我們這一代人,是有童年而沒有玩具,現在的孩子大約是有玩具沒童年的。

所以,看新奇舊怪的玩意,一幫半老不小的中年人會比稚嫩童幼的孩子更有玩興,所以你不時會看到一幫老傢伙以陪孩子遊戲的名義行自娛自樂之實,而孩子呢?要麼沒心情,要麼沒膽量,要麼乾脆就沒機會。

4.

還說李鴻章打猴。

老爺子真有此雅興么?

也許是。

打猴么,本來民間兒戲,但李鴻章未必就玩不得。

中國文化里有一種特別的現象,大雅大俗,大俗大雅,無論做什麼,要看場合、情境,還有人,就是看誰去玩。

這個不好把握。

就如李鴻章打猴,那是一件雅事,是一道風景。若是一群孩童打猴,那又是另一道風景,是童趣。若是一群官吏打猴,哪……不光是大殺風景,而且很可能是醜聞。

5.

然而,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了結。當然,就此了結也未嘗不可。

打猴,打的不是真猴,不是那種伶俐機警活蹦亂跳的動物,而是用木頭削成的玩具。這東西應該流傳許久了,簡單易學而且不大受場地限制,亦動亦靜,不全靠蠻力,而且有技巧,要的是巧勁,所以群眾基礎很好。

尤其令人讚賞的,乃是神乎其名,想一想這個詞,你就有玩的衝動。

6.

李鴻章的命運大約彷彿一隻「猴」。一隻被鞭子驅趕著團團旋轉的「玩具」。

但玩具畢竟是玩具,再怎麼精巧細緻的玩具,都是人造之物,是供人玩賞的。那些僅僅有欣賞功能的玩具,自不用說,而群眾基礎好的玩具當然是能互動參與的遊戲。打猴就是這種。

但打的這個「猴」跟山野里自由行走的的猴子不同,跟動物園裡猴山上的群猴又不同,甚至跟馬戲團里的表演供人取樂幫老闆賺錢的猴子亦有不同。

供人遊戲的「猴」的價值和意義最在於,被鞭子抽打到團團亂轉而不倒立,這才有樂趣,越是堅持的時間長,玩的人越是有成就感,那猴才算是好猴。

自由意志是需要的,但鞭子在別人手裡,怎麼轉,鞭子說了算。

7.

甲午戰敗,李鴻章被點名到日本談判,簽訂了馬關條約,賺回了賣國賊的名號。

庚子之變,他又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並主動承擔起簽訂賣國條約的擔子,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他明白自己就是一隻不該有思想和臉面的「猴」,鞭子抽往哪裡就在哪裡玩命地旋轉罷了,跟馬戲團里的表演的猴子都不可相比。

8.

一種制度造就一代人的命運。

家天下的制度,一人之樂勝於天下同樂,一家之歡便是天下同歡。

做奴才的,要明白自己的猴性。孫悟空不明白這一點,如來佛就不客氣,先兵後禮,最終還是降服了他。

9.

李鴻章算是一個悲劇人物吧。但他的悲劇的確不是他個人的悲劇。

其時就有將其與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相對比,大致是說李鴻章比伊藤博文更有大才華,但卻輸給了後者,究其原因,是清朝的專制制度輸給了日本的君主立憲制。

然而,制度的根本改革,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易行的事情。革別人的命易,革自己的命難,清政府的掌權者以及王公貴胄會放棄「自家江山」,把天下拱手讓給「天下人」?開什麼玩笑!

所以,我們從事後看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然地必然,但身在其中時,康有為、梁啟超等人的努力註定難以立竿見影,再如李鴻章、榮祿等一眾臣子,他們的取捨,也實在叫一個難,難於上青天。

而跟伊藤博文同學的嚴復,回國後的成就止在於翻譯西方政治學著作。

一切都似必然。有人執迷不悟,有人悟而不語,有人冷眼看花……花謝花飛花滿天,一江春水向東流。

(原文創建於20161106,20171201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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