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種文藝（一）

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兩個靈魂，其中一個靈魂屬於寄身體內的一種小精靈，我們暫且稱這種小精靈為文藝小天使，他負責我們生命中與詩相關的部分。現在如此，以前也一樣。

那時候，天地才分開不久，人們剛剛學會說話，文字還在萌芽中。但詩就已經存在了，從時空開始存在的那一天，在陽光穿過厚厚的大氣層，當生物終於進化出眼而看了世界第一眼，詩就存在了。

文藝小天使，聽到人類說出第一句完整的話的時候，醒來了——「是時候了。」小天使們也不急著把詩寫出來，他還在看，還在聽，還在思考，還在醞釀。終於，「嗚哇，嗚哇，呼呼戚戚哇」——人類用調子唱出了這樣的一段。呵呵，還不錯——小天使們想。

小天使們繼續看、聽、思考、醞釀。

「關關、關關、關關」

「這是什麼聲音？」一個小天使問。

「雎鳩吧，這鳥常在這河上飛來飛去。」

「雎鳩啊，不就是鴛鴦嗎？」

「雎鳩哪裡是鴛鴦了，鴛鴦可沒這麼白的羽。」

「我看也差不多，那一雌一雄不叫的挺歡的？鴛鴦也這般肉麻。」

「嘿，你快看，王二又到河邊來釣魚了。」

「哎，你沒看見張家的小妞又來洗衣服了嗎？這就叫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這幾句還頗有些意思，我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敷衍地長一些，唱起來也過癮些。」

說著，兩個小天使就開始往回走。

大概又過了那麼好幾百年，小天使們認為自己做的工作還是夠多了，於是想來整理一下。最後，大概理出了幾千首的樣子，他們覺得太多了，又細下心挑選了三百零五首，其餘哇啦哇啦的東西就不要了。

北方的小天使終於和南方的小天使見上面了，但是他們遺憾地發現，他們聽不懂南方天使的方言。不過，還好文字都大體認識，南方天使就將他們認為最好的唱詞給北方天使看。

「這東西讀起來倒還朗朗上口，就是兮過來兮過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一個北方天使說。

「恐怕是吐氣用的吧，不然一口氣吐到一半就吸氣，太憋屈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你看他說，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這象牙倒是見過，但又哪裡去找什麼飛龍，這人說的話可能也不是真的。胡吹大氣罷了。」

「這也不一定，萬一，別人是得道高人呢？飛龍也就不大稀罕了。只可惜那人投江而去了，不然可叫他過來問問。」

「是啊，可惜了。」

這年，文藝小天使開會，許多知名人士都來了。一到會場就給每個人發了幾頁紙，上面印了三十八首詩。大家都很快看了，都是很好的詩。

「說來，我們唱詩也唱了這麼多年了，有些好的作品，也有些好的詩人。但現在越來越亂了，很多人越搞越長，搞出了賦；有的人不知道怎麼想的，全用些大話套話，以為很華麗。我看了很是心焦。讓蕭統搜集了好些年，我才終於挑中了這三十多首。這次把大家叫過來，就是要從這中選出十九首，好讓後來人知道，詩該怎麼作。不過，文人相輕，沒有人就輕不了了。對於選到的詩，作者就不要再宣傳了。」上首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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