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肖像是被「創作」出來的——兩位大師心中的兩個愛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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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藝術門類中，攝影誕生最晚，卻最普及。現在任何人都可以拿起相機拍攝，不少攝影愛好者經常拿個騷包的相機搞「創作」，反而很多「職業攝影師」拍攝卻從來沒有「創作」，拍攝對於他們來說僅是機械地「記錄」。一般以攝影為職業的人往往不能選擇他們喜好的拍攝對象，很多影樓的拍照模式就是讓攝影師對著一些裝扮成各種樣子的陌生人按快門。但是如果要想拍好人像，拍攝技術還在其次，重點是對人物的理解和創作。

很多人不能真正理解「創作」的概念，創作不只是一個由無到有的過程，而在演繹、表現、記錄等行為過程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和特點也是一種創作。如演員塑造角色、指揮家指揮樂隊演奏、演奏家演奏樂器都可以稱之為創作。經常可以看到同一個作品或人物由不同的藝術家「演繹創作」出來，可以給我們完全不同的感受。我在攝影作品中就找到了這樣的樂趣。

我們以兩張最著名的愛因斯坦肖像來直觀闡述攝影師在人像攝影中「創作」的意義。先看這一幅：

如果你是一位人物肖像攝影愛好者，優素福?卡什（Yousuf Karsh)可以成為你仰慕的神。許多到過渥太華的名人，都以能獲得一張卡什拍攝的肖像為榮。他拍攝了數以百計20世紀重要人物的肖像，包括著名的政治家、作家、詩人、音樂家、畫家、演員，以及普通民眾等，被譽為「攝影界的倫勃朗」。有興趣了解他的人可以自己去找度娘，我這裡只說他的愛因斯坦肖像：卡什心中的愛因斯坦可能跟大多數人對愛因斯坦的想法是一樣的：他是一位充滿智慧、令人尊敬的科學家。在卡什的這幅作品中，滿頭銀髮的愛因斯坦輕鬆自然，神采奕奕，斜上45度角的目光閃爍著精神睿智的光芒。卡什在表現人物的時候，他除了關注人物臉部的表情之外，還特別注重手的積極作用。尤其是在拍攝那些經常運用雙手來表達思想的感情政治家、音樂家、畫家時，總是設法把人物的雙手組織到畫面里去，進一步擴大和豐富肖像照片的表現力。這幅愛因斯坦交叉合起的雙手就是畫面的另一個「表情」：彷彿宇宙大千的一切奧秘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樣的姿態卡什還有另一幅作品：

相對於第一幅，這幅作品的人物手勢略顯緊張，並且構圖位置與臉有點相撞，因此不如第一幅有名。卡什在相機的使用以及構圖布光方面已是爐火純青的大師，他在拍攝時，除了人物外形,他更注意人物的心理和精神風貌.他認為在拍攝肖像時總有一個「最真實的瞬間」,只要抓住他,便能更好地表現人物內在的力量,從而表現人物的偉大。卡什的作品給人可以說是人像攝影的教科書式的經典

在我以往的人像攝影經驗中，對卡什的觀點有深刻的體會：作為攝影師，首先你應盡量多了解你的拍攝對象，並以你的理解和「溝通能力」為你要拍攝的人營造和設計一種「合適的形象」。然後你要像獵手捕獵一樣有敏銳的觀察力並連續抓拍，也許就可以找到「最真實的瞬間」了。

我們再來看另一幅愛因斯坦的肖像作品：

如果卡什的第一幅作品給我們以偉大完美的敬仰的話，那麼菲利普?哈爾斯曼（Philippe Halsman）的這幅作品簡直就是「靈魂出竅的驚艷」！在所有愛因斯坦的肖像中，這一幅是全世界最著名的了，也是我最喜歡的。曾經在我幼年時，還不知道愛因斯坦是誰的時候，就在百科全書上看到了這幅愛因斯坦肖像，並從此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哈爾斯曼對愛因斯坦的理解顯然和卡什不同，這幅肖像中的愛因斯坦略顯疲憊，一頭蓬亂的白髮肆意張揚。畫面構圖很簡單，沒有手，只有一顆無限豐富的大腦袋充滿畫面，具有強烈張力和視覺震撼力。這幅畫面的愛因斯坦讓我感受到一個如外星人般的怪咖，天才的大腦中有核聚變一樣的能量，卻在憂鬱深邃的眼神中滲透著悲天憫人的情懷！以至於這幅作品的衝擊力會讓我失聲而泣！沒有什麼能比觸動人的靈魂更好的作品了！

哈爾斯曼以名人肖像出名，但他在超現實主義的觀念攝影空間卻產生了驚世駭俗的效果。通過肖像攝影，哈爾斯曼探索個體深處的靈魂。同時通過他敏感的心理學直覺，使照相機也成為靈魂的顯微鏡。他同時也探索自己的內心世界，將一些奇思怪想的幽默色彩和觀念轉換成意想不到的影像。正如他所說：

「我將心理學應用於攝影，更加重於攝影本身的過程。在紀實的過程中你無法介入，我也無法成為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和目擊者。我希望一種參與。我希望激起對方，讓對方興奮起來，或者通過提問讓我的對象完成更有興趣的表達空間。」

「如果一張人像不能體現人物內心深處，那它不是一張真實的肖像，只是一張空洞的畫像。因此我的肖像主要目標既不是構圖，也不是光的擺布，也不是在有意義的背景前表現主題，更不是新的視覺圖像的創造。所有這些要素都能使一張空的照片成為一張視覺上有意思的圖像，但是要成為一幅肖像照片必須捕捉人物的本質。……這就是肖像攝影中主要目標也是高難度的。攝影師探究的是內心最深處，鏡頭只能看到表面……」

上面這段話我反覆看了三遍，這是我非常認同的肖像攝影的真諦。

留個彩蛋：哈爾斯曼拍過很多薩爾瓦多·達利的肖像，這兩個天才怪咖碰到一起會產生什麼樣的驚人效果？我們下次再分享。

最後來個輕鬆的，還是愛因斯坦的著名肖像：

這幅照片很出名。主要是因為它讓我們看到了偉大科學家的另一面。這並不是一幅專門的肖像，而是在一幅新聞攝影上剪裁下來的。

1951年3月14日愛因斯坦舉行派對慶祝72歲生日時，國際合眾社的記者Arthur Sasse請他笑一笑，於是愛因斯坦吐了舌頭並在上面親筆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