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前世

不管明天

到明天要相送

戀著今宵

把今宵多珍重

我倆臨別依依

怨太陽快升東

我倆臨別依依

要再見在夢中

——徐小鳳《今宵多珍重》

有那麼一種愛情,叫做至死不渝。

故事裡有,戲裡也有。至於現實中有沒有,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答案,至少我這裡是覺得沒有的,畢竟我曾想對一些人至死不渝,不過最後我做錯了一些事,所以……

至死不渝的愛情或許是個偽命題,因為人總以自己的方式去愛對方,而對方或許並不享受這一種方式。錯的方式給對的人,那麼所謂至死不渝也只能是某一方的獨角戲而已。

往往盟心之句中會提到「生則同衾,死則同穴」,而大部分中國人都有同樣的毛病,就是「發誓當食生菜(粵語地區俚語,意為胡亂髮誓承諾但並不當真)」,明明自己知道不太可能的事就是愛去說一句便宜話。

直到我經歷了這個故事我才發現原來世界上還真有至死不渝的愛情……

前段時間我去了大理,體驗了一把蒼山洱海的文藝青年的情調,順道也和那邊的朋友聚了聚。本想著邂逅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但是月老該是忘了還有我這個人的存在,那紅線還是沒有牽起來。我有一個習慣,或者說是一種癖好,就是不管去什麼地方,我都要淘些東西回來,部分收藏部分賣掉,好讓我的旅途成本儘可能降低。這一回我看上了幾罐普洱,是1992年就罐藏的陳普,回來肯定能賣個好價錢。我特別喜歡那幾個罐子,看樣子應該是老的陶罐,造型古拙大氣,想必會是古董。我心滿意足地踏上歸途,看來偶爾出去旅遊還是不錯的選擇,放鬆身心也能增添樂趣。

我離開的時間田恬甜把店裡打理得還不錯,如果不是我不喜歡她瘋瘋癲癲的性格,她作為一個老闆娘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我把茶葉罐擺在柜上的一處角落,交代她和老陳不要擅自挪動。按照以往田恬甜的性格,聽到這一些話肯定得揶揄我幾句,可這一回她竟望著那幾罐茶發獃,似乎我把她們家腌鹹菜的罐子給偷來了似的。

「小田,愣什麼呢,再瞪著我這幾個罐子我可得收費了!」

「嗷,沒,只是覺得這幾個罐子似曾相識而已。」

「行了行了,別似曾相識了,這幾個罐子我剛剛從大理帶回來的,和你們家八竿子打不著,快去幹活吧。」

夜裡快收鋪了,田恬甜兀自坐在前台,還在望著柜子上的茶葉罐發獃。在廚房檢查燃氣的我看她那樣子也懶得說她,我猜她是不是突然喜歡上這些富有中國傳統文化底蘊的藝術品了。

一個沒留神,她居然把柜子上的茶葉罐給我拿下來了,捧在手裡仔細端詳。我剛想出聲制止她,不過經過多年電視劇的教育,一般情況下我如果出聲制止她就會把罐子摔在地上。所以,我還是靜靜的等她看完再去說她吧!

「啪」一聲,可惡的「墨菲定律」再次發生作用,茶葉罐還是給她摔了。大腦還沒處理完這個突發情況,田甜恬居然一個恍惚倒在了地上。我趕緊跑過去掐她的人中,好一會她才緩過神來。她剛一睜眼,就驚慌失措的把我一把推開,我躲閃不及,重重摔在地上。隨即她尖叫著逃離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一直自問脾氣還是挺好的,斷不會因為打爛了我的東西就向她大發雷霆吧。這個田恬甜,還真是個令人捉摸不定的主兒。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了小田的辭職簡訊。嘿,這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她把東西給打碎了,我也沒責怪她的意思,按照以往的神經大條性格她也不會做出引咎辭職的事情來。本來還想問清緣由,轉念一想作為老闆會不會做得太多了?行吧,既然看字裡行間她去意已決,我與她簡單通了電話,算清了工資便接受了她的辭職請求。談話間,她話語匆忙,隱約覺得她的離開定有什麼隱情。老陳得知小田突然辭職也覺得奇怪,不過他沒想太多,只是催促我趕緊貼招工啟事,否則快到旺季就要忙不過來了。

小田這一走,清理雜物的事情歸了我了。在收拾昨晚的垃圾時,看見了茶葉罐的碎片,聯想起小田昨天的種種異常,莫不是和這個茶葉罐有什麼關係?我拿起碎片仔細查看,就是普通的陶罐,不論用料還是造型完全不帶什麼陰邪的來源。算了,人都走啦,管不了那麼多咯。

這一天下來可把我累死了,早早就休息了。

(各位必須相信,我這輩子肯定是和睡覺相衝。)

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小田,她問我方不方便見她一面,我讓她來佛堂見面。十來分鐘後,她來了,臉色煞白,還有些蓬頭垢面,平日里嬌俏的她今天滿臉寫著憔悴。

「老闆,昨天你那茶罐……」

「哎,算啦算啦,不追究你,瞧你怕的。」

「我是想問你,它是不是有什麼鬼魂附在上面?」

「沒有呀,你是知道的,不幹凈的物品我都會放在佛堂。」

「那怎麼我昨天仔細看這茶罐時彷彿在腦海里浮現出一幕幕殺戮的景象,一個女子被虐打致死,而且我有感同身受的感覺……」

「這樣子呀,你給我詳細說說你看見了什麼?」

「好像是在一所院子里,那個女孩被勒死了,看到了一台香燭和黑白無常後我就記不清了,只是那個勒到窒息的感覺似乎就發生在我身上,這幾天腦海里就在斷斷續續浮現這些片段,而且好像這些片段小時候夢到過,一夢到就哭,家裡請了神婆幫我做法才不夢的,想不到這麼多年……」

聽她這麼一說,我直到該向哪個方向查詢。我告訴她暫時別著急,我找倆朋友來,一起解決這個問題。問請的是誰?這些有關死的事,當然還是要找專家謝必安和范無救兩位爺。

念動咒語,請來了二位爺。二位爺一到著實把小田也嚇了一跳,還好我在這裡,否則她膽非破了不可。安撫了她一番,又和二位爺談起了小田那個事,他們自然是心領神會。

「嘿嘿嘿,我們孫老弟又開始多管閑事了。」

「哼,麻煩!」

「哎呀,二位爺,多擔待多擔待……」

二位爺點了點頭。

只見白無常掏出令牌對著小田,還向她吹了一口氣,又不知從哪變出一個碗放在她的面前。

不一會,看她的樣子似乎是腹中翻江倒海。

「嘿嘿嘿,小丫頭,想吐啦?來來來,吐到碗里來。」白無常指指那一個碗。

話音未落,小田果真開始吐了起來。吐的是一種類似中藥葯湯一般的液體,也真是辛苦,一次就這麼一點點,十幾次涌吐後,面前碗里方有小半碗液體。小田吐了那麼多下,終於也是停了,由於太難受不得不伏卧在桌面上。看著那小半碗葯湯似的東西,我一臉疑惑地看著二位無常爺。

「嘿嘿嘿,果真是這樣子啊。」

「謝爺,這是?」

「嘿嘿嘿,孫老弟,這是孟婆湯。」

「這就是孟婆湯?」我看著面前那一碗葯一樣的東西,想不到這竟然是孟婆湯。

白無常開始給我介紹所謂孟婆湯。酆都城中分列十殿,亡魂經審則去往最後一關,望鄉台。望鄉台就在忘川河畔,台上有一老婦,名字是不太清楚了,但是大家都叫她孟婆。她取忘川河水熬煮一鍋孟婆湯,凡欲轉世投胎的亡魂必須要喝這一碗孟婆湯。但也有深愛痴纏者,不飲孟婆湯,只為等那愛人再次相見。不喝孟婆湯的亡魂,先受種種穿胸裂腹之酷刑,後投入忘川河中千百劫內望盡奈何橋上過往亡魂,只為得見愛人一面。但是來往的亡魂太多,漸漸地他們開始模糊了愛人的模樣,永生永世沉淪在這忘川河中。所以忘川河水所熬的孟婆湯也可以說是無數亡魂的痴情苦淚。也還有一種人,彼此約定來生再續,為了不忘前世的種種,他們會選擇只喝一部分孟婆湯,這樣來世還能想起前世的那個人。地府中人用的碗都是同一個規格,一般來說孟婆湯都會裝滿一碗的。看來小田就是沒喝完孟婆湯的主兒,那這個茶葉罐又和她的前世有什麼關係呢?

過了一會,她似乎是好多了,但聽起來大概是俯著桌子啜泣。無常爺是無暇管顧這些瑣事了,他們忙他們自己的事情去了。

「老闆,求你幫幫我呀。」她抬起了涕泗橫流的臉。

「說吧,我就知道你突然辭職得是有什麼事情。」

「這個得從我還叫做劉三妹的時候說起……」

……

前世的田恬甜就叫做劉三妹,是一戶茶農的三女兒,對上還有兩個哥哥,不過他們家三個成年男人都被政府抓去參軍了,家裡就都生下了老弱婦孺。儘管沒有男人在家,一家娘子軍也把家裡打理得挺好。

在他們鎮上,有一家大戶,姓陸。這一家人屬於大地主,就連劉三妹一家工作的茶園也是他們家的。陸家九代單傳一個男丁叫陸雲軒,家裡為了不讓他被抓壯丁給那些軍閥們使了很多錢。二世祖們都有一個特殊技能,就是絕對純種的表現出紈絝子弟的所有王八蛋特點,一點不帶落下的。總之,你能夠想起來的王八蛋的事情他都干。所以,好色也在這之中了。不過也奇怪,他好色並不是說他去淫人妻女,他是有那個心,沒那個膽,嘴上調戲一下卻是常有的。按他的說法,他那叫做風流(插一句題外話,風流和下流的區別是什麼呢?有人說坐懷不亂動心不動手那叫做風流,逢人就上動心又動手叫做下流。而我覺得,男人有一種狹隘的道德制高點,就是我做的都是風流,別人做的都是下流。所以這個世界上只有下流,沒有風流。)。他調戲遍了村鎮里的大小女性,而眾人礙於他家權勢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不過他唯獨對一個女人有著不同,就是劉三妹。他對劉三妹可以說是奉若神明,言辭謙恭有禮有節,與以往「風流」的他判若兩人。他對劉三妹也表白過,只是劉三妹並不接受他。儘管已經脫離了封建社會,但是對於女子的壓迫卻還在的,逆來順受就是當時女子的一個寫照。不過這個劉三妹倒是一朵奇葩,她雖然沒念過書,但是卻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女孩。她喜歡看戲,因為戲文里有她羨慕的愛情。所以她敢於拒絕。她形容的陸雲軒叫做「雖無過犯,面目可憎」,這陸家公子也是臉皮夠厚,次次熱臉貼上了冷屁股他還屢敗屢戰。

其實他沒有搞清楚狀況,他一直以為劉三妹是情竇初開仍未心有所屬,但是實際上劉三妹有她愛著的人。村裡的私塾有一個教書先生叫做趙剛,祖上是晚清的秀才,而他自己留過洋,一身西裝配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用「貌似潘安」來形容應該是不過分的。劉三妹聽過他一堂音樂課(以前的私塾教師都身兼多職),課堂上他教學生們唱《歡樂頌》,充滿磁性的聲音一下子就把這個情竇初開的妹子給俘獲了。俗話說女追男隔重紗,劉三妹對那個趙先生表白了,自然的他們在一起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陸公子知道了這個事情。從小到大,他可沒經歷過這樣的「奇恥大辱」。他糾集一群地痞,把趙先生給揍了,最終還是劉三妹出面才化解了干戈。陸公子當眾被劉三妹訓斥,可真是淪為了大笑話。

不知應不應當說上天有眼,那個陸公子突然染上了怪病,食不下咽且上吐下瀉,幾天里他只吃他平日里最愛吃的話梅,這才讓他稍微有些開胃。陸家聯繫上了一位名醫,那位醫生很有把握能治好他。人算不如天算,醫生剛剛出發,陸雲軒就兩腿一蹬撒手人寰,臨死前還念念不忘他的三妹。奇怪的是,幾天後劉三妹也突然暴斃,陸家還為他們舉行了冥婚。

可最終,劉三妹依舊想不起死亡的過程,只是記得臨死的時候看見過那幾個罐子。孟婆湯是吐完了,可是一切的事情總有些地方連不上……

「我的天啊,這陸家也太狠了,為了讓你嫁給自己的兒子,做了這麼大的缺德事。」

「我之所以不喝完孟婆湯,就是為了來生能有機會想起臨死前的一切,始終我要死得明明白白……」

「不對呀,你死後若對死因不認可的話,是不會去到輪轉王處最後投胎重生的呀。只要你對死因提出一絲疑義判官們肯定要幫你詳細解答的……」

「我沒有這個印象,只記得當時很恍惚……」

按道理說人死後就算生前痴傻魂魄也應該會清醒,怎麼還會恍惚呢?這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可惜的是二位無常爺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要不然箇中原因他們定能解答。沒法子啊,我所學有限,自己修行也不足,對於人的前世我無法窺探。想了想,也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我帶她下酆都,去查看生死簿。儘管這樣做有些離經叛道,不過上師告訴我要儘力去能幫就幫,這也是踐行上師教言。

我這想著呢,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回身一看,黑無常的一張臭臉就在背後。原來黑白無常又回來了。

「哼!別多事!」

「嘿嘿嘿,老黑,不多事還是咱們孫老弟的性格嘛?不過孫老弟,這冥府生死簿浩如煙海,別說你了,我們查起來也不容易呢,不過,我們還是幫你想到了辦法,你們隨我走吧……」

哎,還是這二位爺夠朋友啊。

不一會,我們來到了一處熾熱的所在,火光衝天,耳邊儘是哀嚎,夜叉空行,鐵獸炎魔,焚火鐵山重重,這豈不是鐵圍山么?這黑白無常帶我們來這裡幹嘛?他們把我們安頓在一旁,騰空而起飛上鐵圍山,黑無常揮舞著手中鐵鏈,白無常則用扇子暫時扇開一些火焰。田恬甜看見眼前的一切已經被嚇暈過去幾次,別說她了,我第一次見到經文里所描寫的地獄我也著實嚇了一跳,也讚歎佛言真實不虛。

他們從鐵圍山內拉出來一個肩穿琵琶骨身縛赤鐵索的鬼魂,原本躲在我身後的田恬甜探出了腦袋,偷看了一眼那個魂魄。靠近一看,田恬甜竟渾身發抖,雙手握拳,說時遲那時快,居然想和黑白無常動手。我趕忙拉住她,黑無常的脾氣可不是開玩笑啊。

「趙郎……趙郎……」掙扎著的田恬甜對著那個鬼魂歇斯底里地哭喊,轉而又罵起黑白無常「你們倆為什麼把我的趙郎困在這裡虐待他?」

「哼!蠢貨!」黑無常已是雙目圓睜,且眼珠發紅,看起來是真生氣了,好在白無常在一旁解圍,要不然可不知道怎麼辦呢。

「嘿嘿嘿,小姑娘,你也是蠢得可以。還趙郎趙郎,這就是當日殺你的人,這廝可是把人面獸心詮釋得淋漓盡致……」

「胡說八道,你們這兩個酷吏,信口雌黃!」她還在嘶嚎。

「哼!蠢材!!!」只見黑無常一聲怒吼,舉起手中的鐵印,好像要把田恬甜的腦袋給砸了。

還好他最終舉重若輕,只是壓在了田恬甜額頭上。她在這一舉動下雙眼突然翻白,我疑惑地看著白無常,他示意沒事,我便仍舊緊張地關注著眼前的一切。

未幾,黑無常收回鐵印,而田恬甜竟面如素縞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嘴中念念有詞,仔細一聽才聽出來她重複說的是「茶罐是我送給他的……」

她瘋狂地不住捶地,還拉扯著自己的頭髮,她的哭喊聲甚至一度還蓋過了地獄裡一眾惡鬼的哭嚎,她以奇怪的姿勢撲向那受著酷刑的鬼魂,白無常卻伸出蒲扇阻止了她。

「嘿嘿嘿,姑娘,鐵圍山內自有他的苦果,你無謂再做這些多餘的事情。」

撕心裂肺地哭喊實際上很耗費體力,田恬甜昏倒過去,她癱倒在地上,黑無常脫下帽子,使了個神通,把田恬甜罩在裡面,防止地獄熱毒侵害。隨即他甩動手機的鐵鏈,把綁著的那個惡鬼一下扽上了半空,飛來鐵鷹,雙爪插入那個鬼魂的軀體,在半空中鐵鷹們互相拋接著他,就向在做遊戲一般,只是這個遊戲不免有些血腥。

「白爺,這……」

「嘿嘿嘿,孫老弟,我告訴你吧,這王八蛋是絕對的衣冠禽獸,本來呢劉三妹家裡已經和陸家談好了,讓三妹和陸公子冥婚,冥婚儀式以公雞代替男方,行過禮後與公雞還有神牌共度洞房之夜,三朝回門之時也就禮成,過後女方依舊可以嫁人。劉三妹也是個善心的姑娘,聽說了這個事也決定圓陸雲軒的遺願,反正自己也只是損了些虛名,何足道呢?可惡那個趙剛,聽說這事以後絕不能接受,總覺得嫁過一次的女人就是髒的,為此他們還分手了,劉三妹就是這麼一個人,只要有人對她有所侮辱,她就會斷然離開。姓趙的畜生想想不甘心,追了那麼久的女人臨了臨了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一不做二不休,騙來了劉三妹,強行佔有了她,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畜生把劉三妹的屍體偽裝成上吊而死的樣子,因為他留過洋知道一些當時國內還不知道的知識,所以根本查不出是他乾的。他怕劉三妹鬼魂報復,去請了道士要了一道誅鬼的符咒,偷偷在三妹的墳前燒化,好在道士學藝不精,那一道符也只是讓三妹的魂魄受傷損失了一部分記憶而已。可憐三妹只是記得她死前看見了她送給情郎的幾罐茶葉。」

「哇!真是……」

「嘿嘿嘿,還沒完,別以為陸家少爺的死真是天災,他死於一種叫做菜烏紫病,一般都是吃了剛剛腌制出來的鹹菜才會得的,而他的這個病是人禍,趙剛用亞硝酸鹽腌制的話梅通過一些手段流到了陸宅,陸雲軒是被他毒死的。動機就是那趙剛無來由的小男人的嫉妒心。」

這可真是顛覆了我對民國知識分子的普遍認知,儘管我知道這只是個別現象。聽完了這些,我請黑無常收了帽子,扶起了田恬甜(劉三妹),把她喚醒。看她的眼神,她彷彿就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了,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陸雲軒?」

「哼,多事!」黑無常雖說是嘴上呵斥,但卻開始引路,招呼著我們和他一起走。

他把我們領到了那望鄉台處奈何橋邊,指著忘川河裡的一個地方,說:「哼!在那!」

「嘿嘿嘿,劉妹子,陸雲軒就在那裡,他死後不願喝孟婆湯投胎轉世,就為了等你。」

劉三妹望了一眼「平靜」的河面,她不解道:「河面水平如鏡,不見任何人啊?」

「哼!肉眼凡胎!」黑無常怒跺了幾下地,河面上開始紛紛露出那些等待著自己所要等待的人的鬼魂們,他們千篇一律的向傻子一樣伸長脖子望著奈何橋,眼神直勾勾的,嘴裡念叨著一些名字。

劉三妹朝著黑無常剛剛所指的方向,果真看見了當年的陸雲軒,她轉回身,向我們跪下,她說:「求各位大發慈悲,三妹被禽獸破了身子,錯信豺狼本已生無可戀,只是這陸家少爺因我而死,我要真真正正嫁他一回!」

我是沒什麼辦法了,只能把問題拋給無常爺,白無常扶起了她,對她說:「嘿嘿嘿,大妹子,你要嫁他可以,但是你必須以凡人之身游進那忘川河,把他拉到岸邊,這樣他才能回來,因為時光荏苒,你投胎轉世了,他也泡了太久,能不能成事,就看你能不能在天明以前把他拉到岸邊。」

田恬甜望向陸雲軒,陷入了一霎沉思。

忘川河並不寬,按道理並不難過。只是大家想想,你游在一個滿布鬼魂幽靈的游泳池,如果這個還難以理解的話,那你就設想一下,水裡都漂浮著能動的死屍,讓你游過去,你敢不敢?

我還在考慮著有什麼可變通的辦法時,那劉三妹竟向忘川河奔去,縱身一躍投入望江河。那河裡的鬼魂本來都只是怔怔地望著橋,可她的入水令鬼魂們的注意力都轉向了她,紛紛向她游過來,他們認不得她,只是用手扯著她,似乎扯著一件失而復得的寶物。

「二位爺,她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啊?」

「哼!廢話!」

「嘿嘿嘿,孫老弟,這個問題你居然問得出口?忘川河裡的魂魄等待到已經忘卻一切,一個活人橫渡忘川河最大的危險不是無盡的拉扯她的鬼魂,而是那寒冷刺入骨髓的忘川河水,活人沒有神通,在忘川河裡有可能直接被凍死,而這忘川河幾乎沒有什麼浮力,在忘川河死去的活人只能不停得往下沉,往下沉,無窮無盡,永世不得超生……」

看田恬甜的樣子,估計就要頂不住了,我心裡那個著急啊,說話間就想也跳進河裡去把她給撈上來啊。看二位爺也沒有阻攔我的意思,突然也感受到什麼是「福禍無門,惟人自召」。臨下忘川河前,一陣決然算不上天籟之音的蒼老凄涼的吟唱聲傳了過來,而時間彷彿在此歌聲中靜止,我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定在那裡,仔細聽著那首歌。

蒼老的聲音吟唱道:

花開自有零落時,怎奈凡夫甚愚痴。

不解輪迴其中味,奈何橋下鬼參差。

酆都城裡無年歲,忘川河畔魂如織。

舊人再見如不見,當面咫尺竟不識。

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望鄉台上站著一個佝僂老婦,拄著竹杖不住地吟唱。歌聲不住,那忘川河裡的鬼魂又都紛紛沉了下去,她擲出竹杖,竹杖一頭挑起奄奄一息的田恬甜,另一頭則挑起了陸雲軒的鬼魂。那老婦嘴中吐出烈焰,他們倆都被火球包裹其中,我被眼前一幕氣著了,上前就要理論,黑無常伸手把我攔住,還瞪了我一眼。

「嘿嘿嘿,孫老弟,你就別管了,孟婆出手幫他們,你就在此稍候吧。」

仔細一看,那孟婆口吐的並非地獄毒火,應當是與那諸佛菩薩阿羅漢背後的熊熊烈焰如出一轍,無熱無冷無生無滅,乃是三摩地之火,也稱三昧真火,焚一切雜念妄想。孟婆用這火烤乾了濕透了的他們,陸雲軒瞪著田恬甜的雙眼,帶著一臉疑惑試探著問了一句:「三妹,你是三妹?」

「陸公子,是我,我想起來了……」

孟婆把他倆推出火球,落在我們身邊,她則去打水熬湯去了。我和二位無常爺還是很知趣的,不打擾他們續舊,黑無常再次獻出自己的帽子,使了個神通把帽子變作房間大小,罩住他倆。並交代他們,陽間天明之前陸雲軒就要決定是喝孟婆湯投胎還是再沉忘川河。

我與無常爺再遠處閑聊,至於他們倆怎麼樣,我們就不知道了。算著時辰,陽間大概就要天明了,我們不得不打斷他們的續舊。

「老闆,我決定要和陸公子一起走。」田恬甜牽著陸雲軒的手,沒等我答話,他二人便往望鄉台上走去。二人含情脈脈,欲牽手共度奈何橋,約定來生再相邀。

此時陸雲軒做了一個大家都意想不到的舉動,他竟然把劉三妹打暈了。

「你幹嘛呢!小田都決定跟你走了你這是幹嘛!」我罵到。

「我知道,她並不愛我,對我的只是歉疚,讓她陪著我走又何必呢?只求孟婆多賞一碗孟婆湯,讓她忘盡前塵舊事,好好的活下去。我與她緣盡於此,往後生生世世或許再不能相見,生前我口業多造,怕是來生變了犬豕……哎」他穩穩的把田恬甜放在地上,自己端起一碗孟婆湯,仰頭一飲而盡,跨上奈何橋,頭也不回……

孟婆扶起田恬甜,為她灌下一整碗孟婆湯,還搖搖頭道:「放不下,始終還是放不下。」

……

回到陽間,田恬甜依舊還是那個瘋癲的女孩子。

兩月後田恬甜朋友圈:

嘿,今天在樓下撿到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狗,是個男孩子喲,我就收養你了吧,哈哈!順帶譴責遺棄寵物的可惡的人們!

(而,那狗狗望著田恬甜的眼神,我竟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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