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對音樂人做了什麼?! | 3張面孔與15個關鍵詞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音樂實在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它存在於世俗世界,但似乎,又總是與生活之間隔著那麼一道模糊的防線。 很多年前,燎原寫過一本書,書名和其中故事一樣流淌著頹靡味道。他在其中毫無避諱地描繪了中國搖滾音樂人生活的一切,迷茫,執著,頹廢而先鋒,賀蘭山下萬人音樂會,熒光棒照亮了那道防線以外的炙熱世界。
音樂人,是一個迷人的字眼。2000年出版的《搖滾生活》殘忍地說,那已是上世紀的故事了。 那麼今時今日呢?
互聯網帶來了全然不同的世界,在這裡,「音樂人」是誰?他們的真實世界如何?
這個迷人的字眼似乎又注入了更多的含義、註解、身份和期待。
互聯網對音樂人做了什麼?面孔A:獨立音樂人「我們是誰?28線小組合?或者你可以說我們是會做音樂的普通人。」----寒洛&鼓潤失眠的陳先生 寒洛&鼓潤 - 湊活
寒洛&鼓潤是在網上獨立發布了8張專輯50首單曲的音樂組合。
鼓潤寫詞,寒洛作曲編曲和演唱,他們通過網路認識,在網上合作音樂,甚至在共同創作數月後才見到現實中的對方。① 小作坊里的音樂工匠【Key Words:工匠精神、獨立性、灰色地帶】
「傳統音樂創作更像工業化流水線,歌手被貼上固定的標籤,打包出售,缺乏方向上的自主權;而獨立音樂像是小作坊,有靜下心來把事做好的環境和心志,所謂工匠精神,可以在一個個小作坊生根發芽。」
鼓潤是一個小語種專業畢業的女生,有一份相對穩定的體制內工作,寫詞是她眾多業餘愛好之一;而寒洛目前則是一位全職音樂人。他說感覺好的時候,拿到詞很快就能擬出曲子,作曲、編曲、混音、發布,創作其實沒有人們想的那樣艱深。互聯網一定程度地降低了獨立音樂的准入門檻,做音樂變成一件無需依賴專業機構也可以嘗試的事;與此同時,由於獨立音樂越發進入主流視線,一些資深獨立音樂人的身份開始變得模糊。「XXX是獨立音樂人出身,走紅後簽了公司,也就離開了獨立音樂圈子,所以如何持續保持或兼容音樂人的獨立性,是一個答案模糊的問題。」身份不是獨立音樂人面對的唯一問題,這個小圈子也有它的灰色領地。「網路打榜需要打點,試聽量也可以花錢買水軍」,「目前獨立音樂看似受重視,但被青睞的依然是最知名的一批。可以說絕大多數的音樂平台都缺乏合理與開放的推新人的機制」。
寒洛&鼓潤去年入圍了微博音樂人年度新人,他們依舊感嘆,哪怕只是做小作坊里的音樂工匠夢也沒那麼容易。② 聽者新時代【Key Words: 粉絲、平等、閉環】
2006年母音唱片出版《C》,邱大立在這張獨立音樂合集中高呼搖滾的復興和行規的虛弱。碳元素「C」意味著萬物初始,然而專輯還未經市場風雨洗禮,就湮沒在浪潮的衝擊之下。
十年來,在線音樂迅速顛覆了傳統市場:「音樂爆炸式增長,受眾分化越發明確,音樂人以一種全然不同的方式生長起來」。
其中一個鮮明的變化就是,音樂人開始嘗試與粉絲相處:寒洛&鼓潤一天中的相當部分時間都在線上與樂迷互動。
「我們有一個粉絲微信群,沒有刻意經營,最初會與核心粉絲互動,後來人多了,他們彼此就能聊起來」,「粉絲會幫忙打歌,把歌曲發到朋友圈或直接轉給朋友,也為粉絲群拉來更多的人,這種互動也為創作帶來反饋和靈感」。
寒洛&鼓潤與粉絲的關係非常樸素,鮮有明星光環。一來是粉絲中有不少線下好友,二來互聯網其實重定義了音樂人的含義和角色,在越發強調社交的窄眾音樂領域,粉絲也進入了音樂創作閉環之中。
③ 正視「作為愛好的存在」【Key Words: 盈利、愛好、新定義】
獨立音樂盈利難的問題,素來有之。「互聯網沒能為獨立音樂盈利創造出矚目的路徑,但改變還是有的。」 線上發售專輯、巡演、商演、音樂節是幾種主要方式。除線上付費外,眾籌唱片和演唱會也是一個新的營收點。隨著版權意識的增強,付費音樂應有強勁的潛力,但就目前來看,「要把做獨立音樂當做營生的活計,很難」。
而這並不妨礙音樂人們的堅持,用鼓潤的話來說就是「學會正視作為愛好的存在」,「即便一些較有名的獨立音樂人也往往是非正式加入,像豆子糖,她是一個互聯網產品經理;秘密花園經營了一家酒館」。
放到合適的位置,讓它跟隨時代浪潮恣意生長,「首先這件事情帶給我快樂,其次才是音樂上的成長。」這種與音樂相處的方式,似乎更接近本真,享受與自由。
面孔B:電台人&樂評人「我們是誰?普通人,聊歌的人。」 ----小馬&勺子(「不一定」FM)
小馬不姓馬,工科博士在讀;勺子愛用勺,是一名正兒八經的科研人員。他們做的「不一定音樂廣播」被平台發現,簽了獨家,定期上首頁。
① 業餘而專業,網路電台人
【Key Words: 變現、觀點的自由市場、精準到達】
「三四年前起,傳統電台上已聽不到太多好東西了。不過網路電台真正火起來,還是因為網速變快了。」
網路上的大部分電台人都是業餘的。比起獨立音樂,做電台似更缺乏變現渠道。儘管陸續開放了打賞/讚賞功能,但似乎落葉浮水,未見大的水花。
但另一方面,網路電台確實拓展了電台人的影響力,也間接拓寬了業內渠道,「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阿鵬轉移到網路電台上,原先傳統媒體的粉絲也遷移到了網路,也由此成為了大v」。
主流網路音樂電台大致有三種,一是音樂雞湯,二是大眾流行,三是主播Talkshow。內容精緻,依舊能獲得極高的關注和粘性。「西安的Haku Radio白電台能將晦澀的樂理講得深入淺出,擁有一批鐵粉」。「大部分主播更喜歡錶達聊天而非教育科普,因為聽眾更愛輕鬆的話題」,這本身並無優劣高下。互聯網賦予了愛好者更切實的表達渠道,音樂的「觀點自由市場」正是隨著網路表達的興起而得以實現。
網路音樂電台有一個有趣而獨特的現象:電台多,大V不多;也並不去趕時下正熱的直播潮流。究其原因,音樂本是一個受制於個人品味的細分領域;而且電台門檻被放寬,湧入者增加,聽者也進一步分流。
【Key Words: 版權、曖昧、機器粉】
樂評電台屬於對原始音樂的再加工和傳播,其中不免涉及到版權問題。小馬和勺子在不同平台上發布過電台,「部分平台的用戶數不多、影響力較小,對音樂版權的審核也比較寬鬆;一些平台因為版權原因下架電台節目,但不會告知具體問題在哪;不過還是有部分注重版權管理的平台,上傳節目、系統甄別後,如不通過,會反饋哪些音樂觸及到了版權問題。」
「-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笑)基本沒有辦法。這一塊還沒有真正管理起來吧,否則現有模式下的很多電台都不能做了」。作為近距離品味和表達音樂的人,電台人&樂評人被迫與版權問題保持一種曖昧關係。其實,真正的管理不止是監管無權作品,更需要的或是梳理清平台版權、電台發展和聽眾接受度之間的影響和平衡點,從中獲得一種妥善的自由發展。
樂評天然帶著互動屬性,真實而誠懇的粉絲互動是令電台人歡喜的事情,「我們粉絲雖然不多,但是他們的留言真誠而富有個性化。」但同時,平台上的互動內容難免良莠不齊。「有的時候會看到一些無實際意義的互動,比如『主創聲音好好聽』,『好贊』,實在缺乏營養。有些甚至與節目內容矛盾,這樣的情況不止一次。我們懷疑是否存在一定數量的機器粉,當然還只是懷疑。」
樂評人和電台人是「音樂人」中一個特殊的類別,他們尋覓音樂、傳播音樂。這一群體和領地的處境還有模糊地帶,但他們粘合了創作者與聽者、專業與大眾,充分展現了互聯網對音樂界的另一重改造----多元話表達,個性細分的品位,以及遊走於職業和業餘之間的自由精神。
面孔C:愛樂人「美國歌手Prince在2010年受訪時曾這麼說:「互聯網時代徹底結束了。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把我的歌給iTunes或者其他網站,它們不會提前向我付費,而如果得不到歌曲又會十分惱怒。」
音樂行業的上游不乏這種分歧。Thom Yorke,Taylor Swift相繼退出過Spotify,但互聯網音樂、流媒體服務依然崛起了。這便是作為聽者的,我們每個人的力量。當我們探討互聯網對音樂聽者的影響時,這個龐大的群體本身也是技術進步的需求來源和變革起點。
① 關於「如何聽」的變革聽歌方式是最基本的影響。數字音樂代替實體唱片後,音樂選擇面就極大拓寬了,脫去了物理限制,音樂回到了精神產品本身,只要想聽,似乎所有音樂都有跡可循;
而後,在線收聽挑戰了音樂下載,雲存儲和多終端簡化了聽者的收聽路徑,也拓展了聽歌場景——任意時間、地點和設備。於是音樂分類里不再只是「古典「與「流行」,也出現了「跑步」、「午後」,出現了「孤獨」和「寧靜」。
② 分眾的狂歡
拓寬的選擇面讓聽者能到達更貼合心意的音樂風格,靈活的場景則催生了更加精細的音樂分類。大流行依然還在,但分眾的世界已經開始到來。
基於音樂的分眾:小眾、冷門歌曲愛好者,在資源庫、評論區里找到了自己的組織,通過分享感受、交換觀點,抱團取暖,獲得共鳴和認同感;基於文化的分眾:二次元、古風音樂等亞文化圈子,不滿足於聽歌,開始加工產出自己的音樂作品;基於人的分眾:更極端的表現來自歌手粉絲群,他們因線上聽歌而聚集,走向線下,衍生出了熱烈的自組織行動。分眾隱含著這樣一種價值觀:We are proud to be different.
殊不知,差異或是人最根本的共性,累加的分眾成了這個時代主流的聲音。③ 上移的聽者角色
自由選擇的權利,讓人重新思考我到底喜歡和需要什麼,也更有可能在非專業領域變得更專業。這種能動性會刺激聽者(這一天然被動的角色),向一個更主動的角色演進。
主動選擇:音樂眾籌是一種鮮明體現。先於作品生產而付費,關乎作品能否順利生產,由此獲得了一種參與創造的主動感;此外,很多歌曲定價低、允許個人重複購買,引發了一些「朝拜式」的重複購買行為。音樂平台根據購買數量將用戶排名,也帶來一種對所偏好音樂的貢獻感。
主動創造:除了去影響音樂生產者,另一種趨向是聽者嘗試變成一個生產者。音樂創作門檻很高,但唱歌的門檻就低多了。K歌的平民化深深滿足了這一群體的創造欲。
文初我們問——「音樂人」是誰?他們的真實生活如何?
如果「音樂人」是狹義的創造者,那聽者是與之對應的一方。連網使聽者世界更加能動,創造者界限模糊,音樂人岌岌可危?如果把音樂付費看作一種對源頭的反哺,那麼,我們看到了音樂人因為缺乏反哺而進行抗爭,也可以看到一些「朝拜級」的聽者反哺行為。如果「音樂人」是廣義的相關人,愛樂的所有人。那麼互聯網則不斷更迭著音樂人世界。是否有什麼不變的,可以用以把握重心? 音樂是精神產物,極為個性化的東西,映襯了自我價值。實體唱片被數字取代,本地音樂又被雲端取代。作為聽者,我們對這種個性產物的「手握感」越發降低了。無處掌控帶來一種虛無,使我們想要謀求一種替代的個性化聯繫。於是,這種聯繫生長到了眾籌回饋的「限量版」里、購買數量的排行榜中。 我想,這就是那個不變的點——我們,作為聽者,尋尋覓覓,只是想要與某一首歌達成精神共識,與某一個人產生獨有的聯繫。從這裡出發,也許就能窺看這個連網音樂世界的來路。文 | 陸詩雨、余潔、龔家琦(騰訊研究院研究員)
【往期回顧】「音樂與互聯網」系列研究:① 情緒篇:《S-Tech:音樂是秘密,你已經暴露了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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