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的這碗湯，你等了多久

我排著隊，後面一望無際的人們，往前瞭望。前面隱約有座橋，橋頭有個老婦人，端著碗遞給排隊的人。有的人順從的喝下，有的人推掉，掩面而泣，而後被帶到另一側。隊伍旁有人吆喝著換碗，有人拿著手裡的鈔票，或是珠子，換一隻乾淨的碗。

我低頭看見手裡只有一串斷裂的項鏈，身上的裙子已經碎成了布條。頭有點兒暈。

我刷著寶寶離婚的消息，金子撕老郭的新聞，腦袋裡充斥著最近和老闆撕逼的場景，喝了點酒，在大雨里開車。

是的，對面大車的大燈晃的我眼疼，只是走了個神，我的項鏈就斷了。

後面排隊的人不耐煩的說，怎麼還不到我。我回頭，他一臉焦躁。看我看他，自顧自的和我說，他這輩子造了孽，生了個不孝順的兒子，把自己趕了出來，早死早超生。

我驚訝，這莫非是傳說中的黃泉路？那就是奈何橋？老婦就是孟婆？什麼情況？我不過喝了一點點酒，不過就是下了點雨，我沒想過要這樣。心裡倏地崩緊。

後面的人又說，真想趕快忘掉這輩子的事，到下一世好好做人，過過正常人的日子。

我只聽他絮絮叨叨，耳邊想起和你說過的話。

「下輩子給你做湯，你愛吃的奶油蘑菇湯，但你不要喝孟婆湯」。你問，當葯喝么？我笑，誰知道，我又沒喝過，心裡卻是隱隱作痛。

走到孟婆前，她用笨拙的大勺在和她一起的高的鍋里費勁的攪著，然後拿出勺子在前面那個人的碗邊敲了敲，催促他趕緊喝掉。那人一邊哭一邊喝，碗的確太髒了，讓人作嘔。我招呼賣碗的人，用碎項鏈換了一個有缺口但還乾淨的碗，等著下一鍋湯。

等的空，我問孟婆，這一定要喝么？

「當然了，你不喝就是我的失職」

「那為什麼有人沒有喝？」

「放不下啊」

……

「你看這些人，喝了和沒喝都是不同狀態。有的人是真放下了，從容的喝掉了，有的人就是想逃避，趕緊喝了忘了，就像你後面那位。」

孟婆眼都沒抬，面無表情的說。我很驚訝她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卻知道每個人的心態。

「這有什麼可驚訝的，人都是貪婪的，逃避的貪婪只會讓下一世更加的難過。你看這人世，有多少怨念，為了一點利，夫妻反目，師徒陌路，解不開的怨只會留到下一世。」

「真的會有下一世？」

孟婆抬眼看看我，用那笨拙的木勺盛了一碗給我，和想像的不太一樣，粘稠的糊狀像極了人間的炒肝。我輕輕的抿了一口，好苦。

我想終於可以告訴你，孟婆湯真的就像喝葯。

我伸著舌頭吐了吐

「為什麼這麼苦」

「你以為放下這麼容易？不吃一些苦頭你怎肯放下？」

她用力的敲著我的碗，像教導處主任訓斥偷著吸煙的學生一樣，厲聲厲氣，讓人直打寒顫。

「可是這一世只有怨么？」

「恩怨恩怨，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我一楞，有點穿越。

「有怨必有恩。以恩化怨，就沒什麼放不下的。你幾時喝我這湯有如甘泉，幾時說明這一世恩怨有所了解，全部放下了。」

「那真的有下一世么？我還想見到那個人。」

孟婆嘆了口氣，「你真的很想念那個人么？」

我腦袋裡頓時全是你的笑臉，但瞬間回味起剛才的對話。「我只想在來世能夠認出他，告訴他我把他放下了。」

孟婆的勺子還在不停的攪動，「如果你真的想在下一世認出他，執著的情怨會讓他在你身邊出現，以一種你不可能猜到的方式。但是，這樣，其實對你們誰都不好。轉世輪迴，該了得怨得了，該報的恩得報。所有的苦都來自這放不下的恩怨，世間之事，沒有什麼不可以放下。你們之間的情，本身就是上一世該了的怨。這一世就應該讓他過去吧。」

「那然後呢？」我有些迷茫，但似覺得嘴裡不再那麼苦澀。

「沒有然後，如你能痛快的喝下，下一世能有機緣遇見，不動情不動氣，這一段就算了了。」

我眨了眨眼，手無意摸進了裙子的兜里，那裡掉落了項鏈里的一顆珠子，我攥緊了它，一口氣喝了下去，味道很苦。

上了橋，回過頭，孟婆的嘴角有一絲不經意的笑，意味深長。

過橋的一剎那，一道刺眼白光，再睜開，醫院裡白白的牆壁，旁邊的護士正在換藥，看著我說，你醒了？那珠子有那麼好么？看你一直攥著。

我攤開手，項鏈上那顆掉落的珠子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