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爬滿虱子的華美長袍——紀錄片《KJ音樂人生》
文/嵇中豪
對於紀錄片,在我接觸電影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其實都是帶有強烈抵觸情緒的。電影的各種流派也好,各種風格、各種導演也罷,不管它有多麼的奇幻或晦澀,但你一定能從他的電影里找到自己care到的點。紀錄片則不同,它比任何的小眾電影更小眾。弗拉哈迪、伊文思、格里爾遜、維爾托夫,我可以清楚地說出這些名字,但是他們的作品我一部都看不進去。不是因為他們不好,而是因為我沒法說服我去喜歡,就好像一個五官精緻,身材勻稱的美女裸體站在你面前,男性的本能會告訴你這一切都很完美,可不喜歡就是沒衝動,它和好壞無關。然而今天寫的這篇影評卻很例外,在我有限的紀錄片觀影經歷里,它未必是最好的,卻是我最愛的。你很難去用一種紀錄片的審美眼光去看它,因為它是那麼的有趣、真實而又無比的貼近你。只要你是一個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熱愛電影的人,這部紀錄片對你而言就不會生澀而小眾,相反的,它會讓你對紀錄片有一個全新的認知。
這是一部2009年的紀錄片,導演則是電影《天水圍的日與夜》的編劇張經緯。影片獲得了第46屆金馬獎最佳剪輯、最佳音效以及最佳紀錄片三項大獎,可相比於影片帶給觀眾的驚喜和思考,這些榮譽似乎算不了什麼。在此之前,從沒有想過一部紀錄片可以拍的如此精彩,6年的時間跨度讓導演從3個學習音樂的孩子里最終選擇了本片的主人公黃家正。一反從前拍攝神童的常規模式,導演甚至放棄了後來在香港拿了大獎小有成就的女孩,他說自己不想表達人們是怎麼成功的,只是想表達一個人的追求和思考。
影片在小家正的那一段追問中戛然而止,這顯然不是一個孩子該問的問題,也沒人會去計較他對於生死的那些看法。可是當你發現影片停止拍攝的這些年,他一直沒忘記當初的那些「天問」,並且一直踐行著自己的音樂理想的時候,會突然明白那些所謂嵌入生命的摯愛不是沒有,只是你不曾遇過。
- 強烈的對比和矛盾衝突
之所以說這是一部比電影還精彩的紀錄片顯然是有根據的,整部影片充滿了影院大電影才該有的強烈對比和戲劇衝突。6年前和6年後的交叉剪輯,作為老師的羅乃文和後來作為校樂團指揮黃家正的表現反覆重疊,17歲的黃家正和身邊同學乃至兄妹的相處,這些對比要表現的不僅僅是家正6年時間裡的成長變化。更為重要的是,正是這些對比凸顯了黃作為音樂神童背後成長中的坎坷和他內心對於世界對於音樂的純粹追求。
影片一開始其實就說出了黃家正或者說是導演張經緯想說的話,導演想拍攝的不是一部音樂神童走上巔峰的成長史,而是這個功利時代經歷社會下,個人對於音樂或者說所有美好事物獨特的追求。而這種個人化的追求,在香港這個充滿著金錢和成功欲的大背景下顯得愈發珍貴。就好像黃家正一直強調的那樣,他一直在自己的音樂道路上思考著在怎麼好好「做人」,他不是想贏,只是在享受音樂。無論你覺得真實或者不真實,接受或者不接受,必須承認的是在觀看影片的某一個時刻,你會被家正的某種執著打動。而這種執著是貫穿影片始終,也貫穿家正內心始終的,哪怕經歷搬家、父母離婚、物是人非,這種本質的追求其實從沒有變過。
整部紀錄片由6個段落組成,大致講的是3部分的故事,他和羅老師,他在音樂團,以及他和爸爸。可就好像導演潛意識裡想要表達的,他和身邊的所有人其實都是不相容的。羅老師不喜歡他,可他依然把羅老師當做最親近的人,17歲電話邀她來看音樂團表演的笑容和6歲時完全沒有改變過;他把音樂團的學弟罵的狗血淋頭,結果觀眾看到的是小男孩一個人在比賽還在廁所練習,你不能說這不是另一種證明;他一意孤行把音樂團的比賽曲目延長2分鐘,結果在眾人質疑下帶全隊拿下冠軍;他猶豫著在鏡頭前說出爸爸錯了,事實是父親因為第三者和母親離婚。導演試圖用鏡頭記錄下他的傲慢、孤僻、格格不入,可最後當我們看完全片時才會發現,那些是他的堅持、執著和理想主義,是那些漸漸在身邊喪失我們卻從不以為意的東西。錯的不是黃家正,是我們每個人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
導演沒有把視角單單定格在一個天才的角度上,他只是試圖用自己的方法來證明天才只不過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世俗看法的不相容,不是因為黃家正的不正常,而是整個社會和對一個孩子評價體系的不正常。
- 流暢的節奏和剪輯風格
細心的觀眾不難發現,音樂才是串聯整部影片的重要工具。影片中所有看似無心的音樂其實都是帶著情緒的,某種程度音樂代替了旁白的表述,也交代了黃家正的成長和變化。
影片的剪輯里始終沒有出現母親的角色,顯然不是因為母親的形象對於家正沒有影響。真正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整個家庭是以父親和音樂作為主導的,3個孩子全部學了樂器,而作為父親在KJ的成長上也有著更多的引導。除了黃家正之外的每個人,導演都儘力去平衡他們之間的一種相對的和諧,往往會以另一個人的評價去補足前一個人的看法。
從採訪不難看出,除了一個死黨之外,家正並不受歡迎。他的生活里充斥著太多對於他的不滿,在整個學校都在慶祝的時候,他一個人的身影顯得那麼落寞。然而剪輯其實是有刻意去弱化這種情緒和表述的,很少能看到KJ和一群人相處的片段,甚至連採訪也是個人居多。家正需不需要一種理解,至少他自己在採訪里沒有提過,整部影片也沒有試著給出答案。可至少他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事,並不計較阻力和結果。後來他放棄學業去美國讀音樂,影片里沒有提及,可是想來也是符合他一貫的風格的。
- 個性的表達和終極目的
作為一部紀錄片,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音樂人生》都充滿著個性以及挑戰,這種個性和挑戰不僅僅來自於導演張經緯,更來自於黃家正。
很容易想到14年好評如潮的另一部電影《少年時代》,它的拍攝前後經歷了12年,導演看著主演們從孩子成長為少年,利用每一個寒暑假拍攝電影的一部分劇情。從表達效果來看,十分具有戲劇性的是《少年時代》的表達很像紀錄片溫和、平緩、不具有衝突性,試著去描繪一個青年的成長,而《音樂人生》的表述則更像一部電影,充斥著矛盾、對立和各種各樣的挑戰。家正的成長和成熟其實是外包的殼,他對於音樂的熱愛可能更多的是中間的填充,而他自己對於生命的理解和追求或許才是導演想要表達的核心。儘管同樣都是少年人物的成長奇觀,很難去評價前者的12年和後者的6年哪一個的調度更難。可紀錄片的前提是保證影片相對的真實性和客觀性,間隔6年的拍攝歷程或許具有了更多的不確定因素,而主角的性格生成也有更多的不可控性。相比於電影,這可能是更寶貴的一點。
有人說黃家正在演,可是沒有任何導演可以去控制被拍攝者的心理變化和他在鏡頭下的表現,即使是真實電影的拍攝也必然會有人為的介入和不真實的一面。重點在於這樣的表演並不影響整部影片核心的表達,也並不影響觀眾對於黃家正的認知。你可以在影片里看到他的那種桀驁不馴,也可以感受到他對於音樂的熱愛。至於表演,真實生活中你會去表演,可是這種表演並不會影響你個人表達和表現的真實性。相反,正是因為他作為「鋼琴家」的一種表演欲才使得整部紀錄片更加個性化和具有趣味性。
「生命對於你來說是什麼?」
導演在不同階段不止一次的問家正,這樣的問題很明顯是有指向性的,但是我們聽到的回答卻比想像的有意思的多。從小時候對於金錢、朋友以及音樂的認知到後來對於神的有無的矛盾。音樂始終貫穿其中,但卻不是終極的目的,它更像一個引領者,在教會家正去理解這個世界。相比於那些學樂器耍帥泡妹以及那些只為功利去比賽者,我們無法去評價誰更正確,但至少能明白哪個才是導演想通過影片去說的。
最後,我始終相信電影也好,紀錄片也好,它很難去成為你生命的全部哪怕是一部分,但它會成為你閱歷中的一部分,充實著你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了解。音樂也是一樣,說是純粹也好,理想主義也罷,有音樂的人生總好過一個人在荒蕪的旅途上踽踽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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