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度門

虎度門

好似月里仙降凡塵

佢輕弄絳紗

輕弄絳紗

莫非冷煙蔽月華

她雨中竟致迷途

迷途錯歸家

——任劍輝·白雪仙《牡丹亭·幽媾》

「老闆,今天八月十五,你有沒有節目啊,沒有乾脆來我家一起吃飯唄?」田恬甜和我說。

「小田,你叫老闆回你家吃飯,是不是逼他上梁山,讓你家裡面誤會他是你的男朋友啊?你目的不純啊!」

「嘿!你個死老陳!別亂說,我只是看老闆一個人怕他無聊而已!」田恬甜嬌嗔地拿一邊的筷子筒想砸過去。

「行了,你們兩個人就別拿我這個孤家寡人開涮了,趕緊回去吃飯吧!」

「老闆,你去小田家不方便,不如來我家吧。」

「老陳,不來我家去你家,你老婆以為你帶了個私生子回來呢。」

「行了行了,都別廢話了,回家去吃飯去。走走走!」

我把他們趕了回去,嘴上雖說對他們不耐煩,心裡卻還是很溫暖的。他們說的沒錯,萬家燈火的時候,我這孤家寡人的確是很孤獨很寂寞,某種程度上還很可憐。今天沒什麼客人,我提早關了門,在二樓陽台泡了壺茶,自己賞起月來。月光下,便不由得思憶起往事,看起來平日的我大大咧咧,誰曾想這一米八八的大個子會有這麼多愁善感的時候呢?

記得那是剛剛來到這座城的第一個月,那時候我的生意並不好,我一天基本上就是在店裡唱唱粵劇。我是一個粵劇票友,或許本來就來自兩廣,我對這邊的語言文化掌握的出奇的快。那一天正唱著呢,門外走進一位六十多歲面容俊秀的瘦高男人。他笑著對我說:「這位老闆,好唱口啊!」

他打斷了我的雅興,我正老大不高興呢,不過出於禮貌我還是請他進來坐下,我問他:「這位先生也喜歡粵劇?」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也是唱兩嘴。」

「這麼說也是位票友咯?」

「嗯,算是吧。以後可以交流交流。」

這麼寒暄幾句後,我覺得自己也是無聊得緊,便留他在這裡喝茶聊天。談話間,我便覺得他對粵劇絕不是普通的票友般的喜愛。那種說起粵劇的眉飛色舞,那些粵劇故事淵源的如數家珍。應該說從某種程度上,粵劇已經化入他的骨血,對行當角色研究之深,怕是專業演員也只能望其項背。說是交流,其實更像是他在給我講課,一番的交談使我獲益良多。我肯定,他以前肯定和粵劇有些淵源。

他是一個孤獨老人,見我肯和他聊天他也越來越喜歡來我這裡。他為人很樂觀,每次來都是帶著些歡聲笑語的。可有一天,他略帶哀傷,披著一件外套,跌跌撞撞走進店裡,看他的臉色該是昨晚一夜未眠。進來店裡,和我來了個擁抱,說實話我不習慣一個大男人什麼話不說就給我來來這麼一下。還沒等我問他什麼回事,他就匆匆離去,我被他一抱身上也沾了他的一身酒氣。

令我更擔心的是,過後的幾天他都沒有出現,心中似乎開始有不好的預感,我害怕會在半夜的客人里見到他的身影。所幸的是,一連過去了好多天,都未曾見到或生或死的他。雖說是萍水相逢,可畢竟是一場緣分,難免我起了掛礙之心。

兩個月後的一個上午,我依舊是在店裡守著稀稀拉拉的客人,和暖的日光照射進來,令我起了一絲慵懶的倦怠感。

「老闆,日上三竿,你居然又要昏睡過去?」一把熟悉的聲音擊碎了我即將進入的夢境。面前的正是那一位老先生,可我一時竟未敢確認,因為他似乎年輕了十幾二十歲,聲音也比原來的中氣足了好多。我再揉揉眼,仔細確認著,的確是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許久不見,我還以為你……」

「以為我死了?哈哈哈……真是可惱也……」說著說著唱了起來。

我被他逗樂了,我說:「今天見面,你似乎年輕了不少呀?」

「嗯,那就說明我這兩個月的努力沒有白費。哈哈哈。」

「嗯……?」我不解道。

「以後你可以叫我四叔,或者可以叫我龍劍郎。」聽到這個名字我的腦子突然嗡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

記憶中,龍劍郎是一個曇花一現的名字,只有在資深粵劇票友里會有一部分人知道他。他六七十年代在香港及馬來西亞可謂炙手可熱,當時正是粵劇的百家爭鳴時期,龍劍郎是那時的頭牌的文武生,更是所有戲院票房的保證,任何一齣戲有龍劍郎掛頭牌必定是滿堂紅,行內人都更喜歡叫他四哥或者四叔,而那時候都在炒作他和他的搭檔的緋聞。他的搭檔就是當紅正印花旦白燕芳,的確在所有戲迷的眼中他們就是絕佳的一對,在台上塑造的一對對公主駙馬、才子佳人、將官俠女……無不是情真意切,蕩氣迴腸。或許是他倆已是入戲太深,也或許是觀眾對他們的感情投射,漸漸的他們真的在一起了。1974年的5月,他們開了一個記者招待會,對外宣布了他們的戀情,儘管很多女戲迷會被這個消息傷透了心,但絕不會影響他們對他們喜歡的粵劇大佬倌的喜愛。順著這個勢,一位老闆趁機組班,一個所向披靡的新戲班——龍飛燕,橫空出世,一時風頭無兩。

可好景不長,1976年5月白燕芳單方面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與龍劍郎分手,並擺下擂台揚言與龍劍郎唱七日對台戲,以票房論輸贏,輸家永遠離開香港!而龍劍郎對也於當日晚間召開了記者招待會,他顯得神情哀傷,對分手之事做了簡單的八字回應「尊重選擇,祝她幸福!」,而在回應對台戲一事的時候他倒是很強硬,他表示接受挑戰,並且打平算他輸。當時的報紙還舉報了一個七日檢票大會,最後一天統計總票數時白燕芳差了龍劍郎僅僅一票,正當龍劍郎的戲迷高聲歡呼時,龍劍郎卻到達了檢票現場。在和在場監督的前輩見禮後,又和戲迷鞠了幾個躬,他卻說了一段令在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話。他對在場的白燕芳說:「芳姐,我昨晚唱完沒有回家,而是去你的場子里看你的戲,但是門口的弟兄見是我直接把我請進去了,我欠你一張票。」說罷,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戲票,丟在了白燕芳的檢票箱里。現場一片嘩然……

那一夜,是龍劍郎在香港,乃至在所有公眾面前的最後一次露面。因為按照他說的打平算他輸,他必須離開香港。而白燕芳最後雖然是勝了,但優伶的風骨迫使她不能接受這樣的最終結果。所以,那一場擂台,最終使得龍劍郎失蹤,白燕芳遠赴加拿大。使粵劇界蒙受一重大損失。

我想不到這樣一個粵劇名伶,居然會就在我眼前。仔細看著現在更精神的他,開始快速在腦海里搜索他的那些影像,他的確就是當時的一代伶王——龍劍郎。哎呀,真是大意,都忘了請他坐下了。我趕忙招呼他坐下來,不過雖然我很興奮,但卻並不失禮於他。

「我還一直奇怪,一個票友怎麼能對粵劇的一切都那麼了解,原來您就是當年的龍劍郎。」

「哎,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從此不會再踏台版,但現如今他就要回來了,我要為他再跨虎度門(粵劇舞台登台的台口)!」他的眼神充滿著希望,還透著一股能穿透一切的執著。

「嗷?您的意思是您又要響鑼鼓了?」

「嗯,快了,趁還能唱就再唱幾句吧!今年也六十三了……嗨。」

「到時候您可一定要給我留個前排的座位啊。」

「哎,行行行,這個沒問題,你不說我都會給你留的。」

這一次,我們的談話更歡快,都在憧憬即將到來的那一場「世紀演出」。不一會,他匆匆告別,稱需要再去練功,丟下了那麼久,需要再次展現功架,可得費一番心機。

第二天,我看報紙的時候看到了一則消息,這給本來就開心的我有點應接不暇。報道稱粵劇名旦白燕芳重回舞台,並攜手當年搭檔龍劍郎,在我們市裡連演十天大戲,包我們過足戲癮。我猜,當年龍劍郎對白燕芳並未忘情,他選擇讓賽就是讓白燕芳留在香港繼續發展,但白燕芳最終選擇離去,他也只能暗自發誓白燕芳不回來,他也就不再登台。

半個月後,龍劍郎安排人給我送來一張戲票,位置就在前排正中。還未正式開場,我就已經到了,不過他們還在進行開戲前的拜神儀式祭白虎,我便不去打擾了。今晚上文戲武戲均有,令人興奮的是還有新劇,雖說台上的主演都垂垂老矣,但風華絲毫不減當年,一板一眼盡顯大師風範!

這幾天,龍劍郎都在忙演出的事,我和他這幾天都沒怎麼說話,我也不太想打擾他。他們演完最後一場的那一天,他們戲班去吃慶功宴,龍劍郎邀我同往,不過我不太喜歡湊這些熱鬧,婉拒了他的邀請。

返回茶寮,跑到廚房下個面來吃,這幾日追戲是過癮,但戲這一散場,勁頭一過就累了。吃了面趕緊睡。或許我這個人八字就和睡覺這個事相衝,每次我想沉沉睡去的時候必有事情發生。睡到半夜,忽聽得樓下鐵鏈叮噹響,並伴隨著兵器打鬥的聲音。

「孫韜!孫韜!」打鬥聲中有人高聲呼喊我的名字,我循聲下樓。一開門,門外就撞進來一個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而門外,一個身著武將大靠戲服的人在與幾對勾魂使者打鬥。

這裡插一句題外話,勾魂使者都是成對出現,一勾魂一奪魄。勾魂使者都以黑白無常哦形象出現,但只有他們的頭子白無常謝必安黑無常范無救是真正的黑白無常!

言歸正傳,我扶那個男人在藤椅上躺下,看樣子那一群勾魂使者就是來索這個人的命的。門外的人揮舞著長槍,在鐵鏈子和鐵鉤的不斷夾擊中翻轉騰挪。

「都住手!」我大喝一聲,制止了門外的打鬥。

「鬼差辦事,凡人竟敢多嘴多舌?一會勾斷你的舌根,讓你說不出話!」

我一邊將門外的武將拉進店內,一邊念動真言,在店的四周布下金剛結界,讓陰人不可靠近,今晚這裡聚集了這麼多勾魂使者今晚也沒有遊魂會來這裡了。

「設結界的凡夫,你到底是何人?膽敢阻攔鬼差?」

「我是茶寮寮主孫韜,我不知你們辦的什麼公,我只知道這兩個人現在仍是活人,我荷擔如來家業,但遇有難能救則救,我這金剛結界你們是肯定進不來的,如果真要奪我三人姓名,你們還是趕快回酆都城請謝爺和范爺吧!」

門外的勾魂使無奈離去了。

「孫韜,謝謝你。」背後傳來龍劍郎的聲音。

我轉回身,看見龍劍郎正關切的蹲在藤椅邊上。

「四哥,我……我已經不行了,你你強留我,也沒有用。」

「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是為了什麼呀!」龍劍郎哽咽地說。

「為了什麼……?為了梨園重現光華、為了龍劍郎這個金字招牌、為了……為了……」那個男人似乎再沒有氣力說下去了。看他的情況,魂魄即將離體。

龍劍郎突然咣當一下,向我下跪,他道:「孫師傅,我知道你是有修為的大居士,我求你發發菩薩心腸,救救他,我欠他的還沒還呢。我求求你……」一邊懇求,一邊把頭重重地一次次地磕在地上。我扶起他,我知道一個粵劇演員不會把戲服穿離後台,因為台下的世界是髒的,會髒了戲裡的人物,更遑論下跪對我磕頭。那個躺在藤椅上的人定是他的骨肉至親吧?記得《藥師經》中有提到懸五色續命神幡並燃七層明燈可喚回亡者神識,我打算嘗試此法並為他拜藥師懺,或許可以延壽。經過一夜的辛苦,所幸他又恢復了過來,但我知道他的福報僅僅夠緒他七日性命。看了看時間,我想今日定是無暇開店了,我在門口貼了一張「東主有喜,今日休息」的紅紙,便煮了些東西拿上樓給他們吃。他們就這樣擁抱了一夜,怪的是,龍劍郎的眼睛裡不是兄弟父子的男人豪情,更像是脈脈柔情。

吃罷早飯,龍劍郎領著那個男人向我道謝。

「四哥,該卸妝了。」那個男人提醒道。這一夜,龍劍郎都帶著戲裝。龍劍郎才想起,他便徑自去一旁卸妝。

「你把我們的事和孫師傅說說吧,他捨命相救,不能讓他不明不白啊。」一旁卸妝的龍劍郎對那個男人說。

「嗯,好的四哥。」

我正好奇地想問呢,他們這一下正中下懷。那男人開始娓娓道來……

他藝名白燕菲,是白燕芳的胞弟。當年也是有名的粵劇男旦,跟著姐姐學戲唱戲,從低做起,一直也唱到了正印花旦。只是後來,他開始喜歡上編寫劇本,漸漸的他當起了開戲師爺。要知道,開戲師爺這個行當不好乾,名頭不響沒有戲班肯唱你的戲,他這個半路出家的師爺也是處處碰壁。那時候又正逢他姐姐和龍劍郎風頭最盛之時,那時候的金主要求傳出他們倆在一起的緋聞,順勢組班大撈一筆,但他倆並不相愛。至於龍劍郎和白燕菲則識於微時,他很想幫白燕菲,他勸戲班要白燕菲的劇本卻縷縷遭到拒絕,白燕菲見此十分失落。龍劍郎束手無策,他想到一個辦法,就是和白燕菲私底下在排練室演他的劇本。

基本上所有的休息時間他們都在一起,所謂「戲如人生,人生如戲」,他們兩個居然漸生情愫。可,他們是兩個男子漢啊!他們曾經試過去迴避去逃離這一段剛剛萌芽的感情,只是他們騙不了自己,他們還是在一起了,只得是地下情。當然了,別說以前,就是現在對同性戀還難以接受。可是,哪一個愛人不想成為對方的驕傲?不想融入對方的生活?龍劍郎想公開了,但是白燕菲為了保護他的名聲,拒絕了。但龍劍郎很執著,白燕菲沒辦法只得向姐姐白燕芳坦白一切,白燕芳知道此事後怒不可遏,立即把白燕菲困在家裡,隨即突然單方面開了記者招待會。對台戲之後,龍劍郎為見白燕菲一面故而讓賽,但見面之時白燕菲已經決定隨姐姐離開香港,龍劍郎為求白燕菲留下,竟然起誓他不回來便永不踏台板,這一重誓竟都沒留下白燕菲,他還是走了。

時過境遷,遠在加拿大的白燕菲知道龍劍郎真的從此不再出現,內心痛噩難耐。那一段感情,毀了一個粵劇舞台上的伶王!他的離開本來是為了龍劍郎能繼續更好的唱戲,但他的用心並未被體諒。可是後來,白燕菲病了,病得很重,病到需要奇蹟。他在病榻彌留時心心念念的除了龍劍郎還是龍劍郎,白燕芳見弟弟如此,不忍心痛,開始後悔當年阻止弟弟和龍劍郎的感情。或許人老了,很多事情看開了,但遲了,醫生已經對白燕菲下了死刑,只剩八個月的命。

白燕菲也知曉,他告訴姐姐,希望見到她和龍劍郎再踏跨虎度門,這次不為愛情不為親情,只為當年那一張票,只為粵劇可以再展風華!因為只有他們兩人合作,才有足夠的影響力。或許這麼多年了,對龍劍郎的愛已經更深,但不再激烈,他知道龍劍郎此生深愛著粵劇,他必須為他做最後的努力!遂親筆寫信邀龍劍郎再次登台與姐姐為觀眾表演,替粵劇重振聲威,演完這幾場戲就與他公開戀情或者與他找一地方過後半輩子!但這時他已經病得很重,每天為了保證用充足的精神修改劇本他開始服用激素類藥物更每天服食人蔘。自然的這樣一來他每天看起來氣色很好很精神,但這是在透支他所剩無幾的生命,他吩咐所有知情者隱瞞一切,只有了那幾場好戲!他求天求地,讓他至少活到那幾場戲。所以戲演完的時候,也是他生命該完結的時候了。本來吃完慶功宴,龍劍郎和他應該在後台再次換上戲裝,像以前一樣在沒有人的時候演只屬於他們的劇本。可這一次,龍劍郎換上了裝,白燕菲卻倒下了,白燕菲坦白一切,說自己已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靈。恰逢此時,勾魂使者已到。唱神功戲唱得很好的粵劇演員都能過看到那些陰魂,龍劍郎見狀抱起白燕菲就往我這裡跑……

「我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直覺來到這裡你肯定有辦法。」龍劍郎卸完妝來到我和白燕菲旁邊,「你怎麼樣?」他關切的問白燕菲。

「四哥,我沒事。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能和你好好的過後半輩子了。」

「我欠你一台戲,你要死也等我和你唱完再死。」語氣雖然戲謔,但不免沉重。

故事,說了一整天,屋外已是月兒高掛。這時,屋內突然冷得要命,而且還有沉重的鐵鏈聲傳來。看來該來的還是來了,我留他倆在樓上談情,我下樓處理大事。

我跪在門後,等待真正的黑白無常到來,不一會他們跨過結界來到了我面前。

「跪迎二位無常爺。」

「嘿嘿嘿,現在知道跪了,早幹嘛去了?」

「全因他人心事未了,我只是行個方便……」

「嘿嘿嘿,行個方便?那你怎麼不方便方便我?今天我倆要將他魂魄帶走,你是否還敢阻攔?」

「不敢不敢,您二位自便。不過,昨夜我剛剛為他點了七層明燈,高掛五色續命神幡,並拜了藥師懺……」

話音未落,黑無常掐著我的脖子把我一提,提了起來。

「哼!大膽!」

「嘿嘿嘿,你這小子,居然會幫他續命,老黑放開他。」

黑無常放開了我。

「事出突然,請恕罪。」

「嘿嘿嘿,你居然敢冒此危險替他續命,你也算是一個性情中人。既如此,你請他速速辦他的事,我們等到他真命終後再勾他魂魄,而昨晚那個力戰鬼差的人,我們只能公事公辦……除非……」

「除非什麼?請謝爺明示。」

「嘿嘿嘿,既是戲子,為我等鬼差唱一台戲,我就當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謝爺慈悲,小弟這裡謝過。」

「哼!別攀親!」黑無常呵斥道。

「嘿嘿嘿,別說,你這敢作敢為重情重義的脾氣我還是喜歡的,今天我們算不打不相識,我倆認你這個朋友!我倆先走,你們辦你們的事。」

說罷化作青煙而去。我上樓轉達了一切,他二人爽快答應。

第二天的夜裡,我包下了劇場,裡面的活人就是我們三個,其他的都是鬼差和陰人。

台上的白燕菲扮上以後,完全看不出台下他是個男兒漢,可謂輕舞霓裳紅塵戀。一台戲下來,儘管都是清唱,可我已無力起身鼓掌,我這高大漢子竟清淚滿腮,一旁的鬼差紛紛叫好。可我深知,這一場戲將會耗盡白燕菲最後的光華。我一旁的黑白無常自然也清楚,他們譴其他鬼差各歸其位,在這裡等待最後的時刻。

只見台上的白燕菲腳下一軟,摔倒在龍劍郎懷裡。

「小白,小白!」龍劍郎呼喚著白燕菲。

「四哥,今生終於能夠同你一起登台演出,雖然觀眾只得一人眾鬼,但於願足矣。我不知來生你我緣分如何,但今世在戲台上並死在你的懷裡,也算是這一世最最浪漫的結局。」

「片刻溫存情如舊,但求光陰再一留。」龍劍郎用戲裡的腔調開始念起白來。

「可憐天意太倥傯,轉眼你我已白頭!」白燕菲心領神會的和他對起詩來。

「痛聞酆都催命鼓,離別杯中缺佳酒。」

「不願醉眼望情郎,將隔陰陽憶深厚!」話音剛落,白燕菲氣絕身亡。黑白無常也只得公事公辦,勾魂奪魄,而台上的龍劍郎放下白燕菲的屍首,看著漸漸遠去的黑白無常和白燕菲。他居然在台上又唱了起來:

異國情鴛驚夢散

空餘情淚濕青衫

一葉輕舟去

人隔萬重山

鳥南飛

鳥南返

鳥兒比翼

何日再歸還

哀我可孤單

……

唱罷,再台上再亮了一個相。

已經快到門口的白燕菲,轉過身來。黑白無常解開他身上的鐵鏈,他也唱到:

休涕淚

莫愁煩

人生如朝露

何處無離散

今宵人惜別

相會夢魂間

我低語慰檀郎

輕拭流淚眼

……

唱罷也亮了一個相。

彼此相互見了個禮,從此陰陽永隔。

次日新聞:

粵劇名伶白燕芳胞弟白燕菲戲院猝死,數日前由他撰寫的劇本由胞姊白燕芳搭檔伶王龍劍郎主演。白燕芳表示弟弟走得很安詳,算是為粵劇事業鞠躬盡瘁。龍劍郎則表示秉承白燕菲遺志,將粵劇發揚光大。此後龍劍郎與白燕芳共同召開記者會,表示將把白燕菲所有遺產成立白燕菲基金會,用於粵劇發展,二人也表示將開班收徒,希望有興趣的新人來學習粵劇。

後記:這就是當年我和黑白無常結緣的經過,今夜的孤獨令我想起了這件往事。而我也是從那時候起,開放三樓佛堂供人免費參拜。


推薦閱讀:

《立陰堂》走陰時被算計,他將我抵在牆上往死了折騰……【8】
《立陰堂》走陰被算計,他將我綁了後抵在牆上往死了折騰……
《立陰堂》走陰時被算計,他將我抵在牆上往死了折騰……【19】酷刑

TAG:鬼怪 | 捉鬼 | 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