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與刻畫——每周一更小故事32

我跟老婆打了一架,她贏了。當然,這是我發揚風格的結果。其實打架這事兒,對於我來說從來都不是什麼體力活兒,我只需要找個合適的角落,蹲在地上蜷成一團,再抱住腦袋就行了。如果硬要說我也消耗了卡路里,那都是因為緊張心跳加快導致的,當然,繃緊全身的肌肉可能也需要一點兒能量。

我這麼說,是因為老婆經常打我,這是她唯一熱愛的體育活動。考慮到她又懶又宅——從家門口到飯館幾十米的距離,都恨不得打個車——長此以往,身材勢必會橫向發展,從瘦高個兒變成一座肉山。當然,現在這種趨勢還沒有出現。可如果這種事真的發生了,那麼對我來說不亞於滅頂之災。至少在打架這件事上,她就會具有壓倒性的優勢——我說的壓倒當然是很直觀的那種,弄不好我的肋骨統統都要骨折。

這種事是經常發生的,三個月前,隔壁科室的小胡護士搶救病人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弄斷了病人兩根肋骨。病人最後到底是死於晚期癌症還是死於血氣胸,現在還在扯皮。上個禮拜天我在菜場見到了小胡護士,她正一根根地挑豆芽菜。說實話,我真有點兒羨慕嫉妒普拉斯恨。羨慕的是她無休無止的假期,嫉妒的是這假期還是帶薪的,恨的是她不去週遊世界,居然跑到菜市場跟豆芽菜過不去。

總之,對於挨打這事,我完全沒有任何意見,不鼓勵,也不拒絕。唯二的要求就是——徒手,不要用武器;並且,不要打臉。我老婆也深以為然,然後就把指甲留得又尖又長,經常咆哮著直奔我的胸大肌。久而久之,我的肌肉形成了深刻的記憶,一聽見她飆高音,就自動變得像鐵板一樣堅硬。所以她漂亮的長指甲經常被折斷,戰鬥力也迅速降為負數。

老婆打我,有時需要理由,有時不需要。對此,我也沒有什麼意見。我說過,我完全是抱著讓她好好鍛煉身體的心態而甘當沙袋的。不過,這次的理由我很清楚。主要有三點。第一就是,我在菜場跟小胡護士聊了半個小時的天,而後者長得很漂亮。對此,我辯解說,小胡護士長得漂亮這件事,我不敢自居其功。至於聊天,我好歹也算是個中層領導,對於遭遇不幸事件的同事,具有安慰和排憂解難的義務。

我老婆聽完,馬尾辮都把帽子頂了起來,她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我跟小胡護士其實並沒有上下級關係。唉,兩口子在一個單位工作,就會有這種問題——老婆跟我雖然不在一個科,可是我的什麼事兒她都清清楚楚。我只好又辯解說:物傷其類,小胡碰見的這事兒,我也很有可能會碰到。考慮到我是個外科大夫,並且幾乎每天都上台,我碰到這種事的幾率甚至更大。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悄悄地改變了自己的姿勢——首先把菜放在了地上,然後把屁股放在了餐椅上,最後以每秒鐘一平方厘米的移動速度把手臂放在了餐桌上。等說完了這些話,我就順勢把頭埋進了手臂中間,並長嘆一口氣。這一招簡直屢試不爽,老婆立刻從紅太狼變成了美羊羊,音高也降低了至少三個八度。

這一關算是過去了,老婆放過了我,開始對著鏡子左照右照。我盯著她看了半天,暗暗數了數五官的數量——沒多沒少,鬆了一口氣之後就出了神。沒想到老婆突然問我:好看不?

我回過神來,仔細看著她的臉。你知道,一張臉看久了,怎麼看都那麼熟悉。我只好開始用排除法。首先,眉毛的形狀。也不知道誰發明了那麼多的眉型,什麼一字眉、柳葉眉、新月眉、小山眉,叫著一個比一個好聽,畫在我老婆臉上,都像兩條大毛毛蟲。當然,這種大不敬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不可能一吐為快的——眉毛好像沒有變化。

我的視線往下走,在鼻尖上穩住了。這部分似乎不太可能有變化,雖然這幾天看著比平時更塌了。也許有人在她鼻子上打了一拳?不,不可能——至少得先腫起來才會再塌下去。

視線繼續往下,到了我最困惑的部位——嘴巴。我不是色盲,可認口紅顏色這事兒,真是打擊我的自信。我一邊看著老婆的嘴巴,一邊暗暗思考我是不是該換個思路查查我是不是患有色弱。三秒鐘之後,我決定賭一把:好看!這個顏色顯得你皮膚更白了!

——諸位,這句話可以抄下來背一背了,因為每個字後面都有著一部血淚史。尤其是這個「更」字,一定不能錯,不能漏。切記!切記!

可是,老婆臉上出現了蒙娜麗莎的微笑。我頓時一陣沮喪——賭輸了。果不其然,老婆說:我是問你,我新剪的頭髮好看不?

說實話,我實在不明白,她每次去理髮店,一待幾個小時都幹了些什麼,因為看上去根本沒有任何變化。可我連忙拚命點頭,脖子都抽了筋。老婆高興起來,對著鏡子把頭髮撥來弄去,又讓我用手機拍她的背影。諸位,我可沒有三頭六臂,能用前置攝像頭拍到她的背影。因此,沒有了美顏軟體的加持,我再好的攝影技術都沒有了用武之地。

老婆看著她的後腦勺不說話了。其實,我也不說話,估計這事兒就過去了,有時沉默並沒有我們想像得那麼尷尬。我真後悔我說了那幾句話,我說的是:沒事兒,你頭髮長得那麼快,過一個月就長好看了!再說,在單位天天帶著護士帽,誰能看見你後腦勺什麼樣啊?

老婆頓時要哭出來:你能看見啊……你是不是嫌棄我丑了?

臨界點總讓我害怕,尤其是老婆這似哭非哭的瞬間。我慌了:不嫌棄,你再丑我也不嫌棄——啊不不不,你不醜,你怎麼會丑呢!

老婆聽完,像貓一樣伸出了爪子,我只好趕緊把新買的襯衫脫下來——打完折還199塊呢,襯衫可沒有人體的自動修復功能。

這就是我們打架的來龍去脈。在我像往常一樣擺出投降的架勢後,老婆輕易地取得了勝利。不過,也許這勝利取得的太輕易了,老婆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她拿出了小皮箱,開始把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往裡面放。我問:你……幹嘛?

她說:回娘家。

我問:為啥?

她用無比哀怨的語調說:等我頭髮長好看了,再回來。

在我目瞪口呆的幾秒鐘之內,她就從我眼皮底下溜走了。

好幾分鐘之後,我才回過神來,連忙大呼不妙——內戰上升為國際爭端了。唉,馬上就到五一小長假了,我得連加三天班,哪有時間去請罪呢?

破罐破摔的人,估計都是我這種心態。我下樓買了一提啤酒,準備一醉解千愁。啤酒的牌子挺逗,叫「黃粱」。我揉了半天眼睛,就是這兩個字。便利店的小姑娘脆脆地說,這是新出的牌子,賣得可好了,而且還打折,我就暈暈乎乎地拎著它們回了家。

半數啤酒下肚,我覺得桌子凳子都搖晃起來,站起身來整個房間都在搖。好不容易找到了床,我撲通一聲倒在了上面。

要問我做夢前有沒有什麼一閃而過的非分之想,也僅限於便利店的小姑娘或者小胡護士——想想又不犯法。可是,打死我也不敢想,我真能夢見我把老婆給換掉了,而且換成了……

夢境一開始,我剛下班,正在門口換著鞋,老婆背對著我坐在沙發上。一開始我沒注意到換人了,只注意到了餐桌上沒有飯——要知道,誰上白班誰做飯這件事,可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變故。

我問:是停水了還是停氣了?

老婆突然一抖,回過頭來。

我差點兒嚇得魂飛魄散。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巴掌大小,而且,她在哭。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這個穿著老婆碎花睡衣的女人,明顯並不是我老婆。因為我老婆哭起來五官會擠在一塊兒,而這個女人不會,她微微皺著眉,哭得美極了。我相信,她不哭的時候,一定美得能嚇死我。

我問:你……你誰啊?

她站起身來,腰肢扭動的樣子婀娜極了:郎君莫怕。妾乃諸暨人氏,姓施,名夷光。一枕黃粱,送妾來此。特與郎君做一夢夫妻。

很重的江浙口音,語速又快,如果不是我們頭兒就這麼說話,我還真聽不懂。施夷光這名字聽著倒有幾分耳熟。我問:什麼叫「一夢夫妻」?不,等等,我老婆去哪兒了?

她向我走來,從客廳到玄關,五六步路,她走了有三分鐘。她說:一夢,不過一炷香時分,夢中,可一時,可一世。郎君若願在此夢中,與妾共度一世,那是妾之福分。若不願,心念動時,須臾便可醒轉。

我掐了掐大腿,一點兒也不疼。施夷光,就是越女西施了!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夢到她!我的心臟狂跳起來,可還是故作鎮定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在做夢。那個……既然在做夢,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說普通話?

她破涕為笑,軟糯地說:人家哪裡有不好好說話?相公,你餓了嗎?我可有些餓了。可是,我找遍了整個房間,也沒有發現我們的廚娘在哪裡。

我漲紅了臉:我……沒有廚娘,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她想了想:先來一盅雪蛤燉烏雞湯開開胃怎麼樣?

我拉開了冰箱:只有罐裝八寶粥,行嗎?

她點了點頭。

冰涼的粥被送入她的口中,她說:這口感真是特別呢,就好像昔日大王宮中,用來消暑的冰飲。相公,我還一直擔心你太窮了,連婢女和廚娘都沒有。原來你連冰窖都有!

我傻笑起來,脫口問道:幾千年來,人們都在猜測,大王掛了以後,你去了哪裡,能告訴我嗎?

她推開了八寶粥,蹙眉看著我:我……不記得了。

我回憶了一下中學時的歷史課本和我看過的亂七八糟的野史,看來,一切美好的結局都是人們杜撰的。

就在這時,她突然雙手捂住胸口,身體蜷縮起來。

我問:你怎麼了?

她說不出話來,只比劃著胸口。我猛然想起,史書有載,伊有心口疼的毛病。

我搭了搭她的脈,忽止忽作,猶如雀啄。我奇道:你的心臟病怎麼會這麼嚴重?

她似乎緩過來一點兒,苦笑道:只有發作的時候難受,不礙事的。

我看著她緊扣的雙手,不知怎麼感覺有些怪異。突然,我發現她的骨節有些不明顯的膨脹與紅腫,跟她整個人那種柔若無骨的體態很不相符。我問道:人人都說你的出身是「浣紗女」,「浣紗」不就是洗衣服嗎?你得的很可能是風濕性心臟病!

她點點頭:小時候,冬天在河邊洗過衣服,我的手指總是會腫起來,常常一疼就是一整夜。

我拉起她:啥也別說了,你這病不能耽誤,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造影顯示,她需要更換心臟瓣膜。手術由我親自主刀,非常成功。經過了三個月的調養,她恢復得非常好,不但心口再也沒有疼過,而且常年蹙著的眉頭也舒展了。

不但如此,半年後,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社會,甚至找到了一份工作——在藝術中心教授舞蹈課程。

每天回到家裡,香噴噴的飯菜已經在等我了。當然,和飯菜一起出現在飯桌上的,還有她的笑臉,她真美,讓整個房間黯然失色。

可是,不知怎地,我總是時時想起老婆。雖然知道我不過在夢裡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也就是半個小時左右,可我還是很擔心她。她的脾氣那麼急,如果和家裡人也吵了架,那該怎麼辦?而且剛才我去買啤酒的時候就在滴雨點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帶傘?一想到這一點,我就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我吃著飯,有些心不在焉。飯後,施夷光君去洗碗,我百無聊賴,打開了電腦。瀏覽器顯示出上次異常關閉的網頁,我看著那些字,手毫無徵兆地抖了起來。全是范蠡,他的隱忍、他的輝煌、他的歸宿,還有……他和她的衣冠冢。

我默默地對自己說:我想醒過來了。

身體不由自主地一抖,我睜開了眼睛。原來我趴在床上睡著了,口水流了一枕頭。我擦了擦口水,突然一陣陌生的琴聲傳來。循聲一看,一位佳人正坐在我的床尾,手執琵琶。我疑惑道:我……還在做夢?

佳人點點頭:一炷香尚未熄,郎君切莫心急。

我坐起身來,打量著她。除了口音有些羊肉串味兒,一切都美得恰到好處,如果沒有鼻尖上那顆長著黑毛的大痣的話。我盯著那顆痣,暗暗考慮著激光手術大概很適合她。我問道:還沒有請教尊姓大名?

她笑道:後世人皆謂我明妃,乃避西晉司馬昭之諱……

聽了這話,「點破美人圖」幾個字立刻跳入我的腦海。我問:你這顆痣?

她摸了摸鼻子:此乃試探真心之物。世間女子皆如浮萍,少小從父,嫁後從夫,夫死從子……

我打斷她:我古文學得不太好,咱們能不能說白話文?

她點點頭:當然可以。我這顆痣本來是沒有的,可恨那毛延壽,索銀不得心生暗恨。不過,他這一畫,倒免了我一番苦楚。後宮佳麗何止三千,跟三千人競爭一個崗位,日子能好過嗎?所以我寧可跑到胡地去當個蠻王的大老婆。

我隱隱約約地想了起來,「蠻王」死後,她想要回到漢朝,卻被一紙「從胡俗」的詔書所縛,不得不又嫁給了「蠻王」的兒子,沒想到過了十年,這兒子也掛了,她還是免不了獨守空房的命運,最後鬱鬱而終。史書上還說,她以一己之力,讓整個「蠻王」地區的開化程度得到了巨大的提升。想到這一點,我很有些肅然起敬。我說:邊境六十年無戰事,你一人抵得千軍萬馬,實在是可敬可嘆!不過,你這顆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笑道:郎君切莫太過認真,身在夢中,無一物不假。可恨世間男子,皆為皮相所惑;又恨世間女子,個個待價而沽——哦,對不起,我忘了你讓我說白話文了——總之,你想讓它真,它就是真的,想讓它假,它馬上就會消失不見。

我伸手一摸,那顆痣立刻從她的鼻尖上掉了下來。與此同時,她的臉上現出失望的神色來:想我王嬙,乃一代女傑。膽識氣魄,學識脾性,哪一樣不是一等一?可後世人就記著幾隻看呆了的大雁!

她的怒容美極了,我忍不住想了想老婆發火時鼻孔衝天眼珠沖地的樣子。可不待我答言,她就在我面前緩緩消失了。我向前一步,突然就跌進了無底深淵。

重心好久才回落,我睜開眼睛一看,阻止我繼續跌落的,還是我的床。我再次擦乾淨口水,發現一位絕色佳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朱唇輕啟,道:郎君想是得罪了明妃姐姐!

我驚道:一炷香還沒有燒完?別鬧了,我還著急去接我老婆呢!

美人不悅道:一夢一生,郎君在夢中才過了不到一年,這麼心急?

我問:這夢能暫停嗎?我真有急事兒!

美人黯然道:郎君連我的名姓都不想知道嗎?

我說:你是王允之女,呂布之妾,山西任紅昌。

美人驚道:何以見得?

我答: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你們就是按這個順序出場的吧?

美人喜道:郎君真是剔透之人。

我問:你剛才說「一夢一生」,難道我必須過完一生的時間,才能從這個夢裡醒過來?

美人點點頭。

我再問:為什麼?我是喝了假酒嗎?

美人再次黯然道: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就像我,現在根本不敢想,爹爹對我的養育之恩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又如何忍心斷送我一生;如果是假的,那我竟是為了一個謊言而飛蛾撲火了。

我遞給她一張紙巾:別哭了,你這個人都不一定是真的。要知道,史書上根本沒有關於你的任何記載,都是野史本子才賦予了你生命。

她急道:我當然是真的!我記得小時候最愛吃的黃豆錢錢,我也記得鳳儀亭的晚風和刀光劍影,還有擊中我身影、害我殞命的青龍偃月刀。

我忍不住笑了:你聽說過誰像你一樣是「生於露、死於影」的?

她正色道:是真的,郎君不信,一試便知。

她跑到廚房,拿出一把餐刀。此刻,她的影子正映在牆上。她握著我的手,找准了影子上胸口的位置,輕輕刺了一下。

幾乎是立刻,她痛呼一聲,雙手捂住胸口。我定睛一看,指縫裡正流鮮血來。她張開嘴巴,嘴角也立現血柱。她說:郎君,如今你信了吧?

這情形實在太過詭異,我大叫一聲,兩眼一黑,一頭栽倒。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摔得頭破血流的時候,一團暖暖軟軟的東西接住了我。異香撲鼻,我穩住身形,發現自己竟是跌落在一位豐腴佳人的懷中。軟玉溫香,令我忍不住陣陣心猿意馬。說實話,前幾位真沒讓我有這種感覺。美人,果然有冷暖之分。冷美人就像冰塊,需要用全部的熱情去融化她;而熱美人就像寒冬時分的暖爐,令人難以釋手。

美人的體溫還在陣陣傳來,我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連連賠罪:貴妃贖罪,我絕非有意唐突!

美人笑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早就來到我這兒的,是前幾位都被你得罪光了嗎?

她的聲音又柔又潤,譏諷的語調也只覺嬌俏不覺刺耳。我面紅耳赤地答道:其實,我已經有老婆了。你可能不太了解,現在一個男人只能娶一個老婆了。那個……我是不是得殺了你,才能醒過來啊?

她不笑了:你就那麼著急要醒過來……理論上講,應該是的。不過,這個黃粱夢的系統很不穩定,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我也不敢保證!

我硬下心腸: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她後退一步:等等!不要用白綾,我不想再想起當年的傷心事了。

我答道:好。與此同時,我手中的餐刀已經沒入了她的胸膛。刺影子和刺真人的感覺果然迥異,阻滯感要強很多,跟平時做手術的時候平行刀法也大不相同。我看著她臉上的紅暈褪盡,唇色變得蒼白起來。

可是,我沒有醒。貴妃的屍體已經消失,血跡也蕩然無存。在我對自己說了無數遍「醒過來」之後,我依然在夢中。

猛然間我寒毛直豎,因為我聽到了一陣微微的鼾聲,就從我的被子底下傳來,我掀開被子,忍不住跳了起來——一隻火色皮毛的狐狸正在我的床上酣眠。此刻,它被我驚醒,用餘光掃了我一眼,然後就在我面前幻化成了一個妖媚的女人。

我問:你……你又是誰?

妖女沒好氣地答道:買四贈一,我是贈品!冀州侯蘇護之女,蘇妲己是也!

我驚道:你果然是妖精?

妖女猛地站了起來,帶起一陣膻風:你這人說話好難聽!我還沒睡醒呢,別打擾我!準備好瓊漿美酒和大塊的肉,我醒了要是吃不到肉,就把你當成野雉肥豚吞了!

我奇道:怎麼你的態度跟上面幾位截然不同?

妖女翻著眼白:我是贈品!贈品的意思就是白送的,對於贈品的期望值,最好不要太高!說完,她又鑽進了被窩,片刻之後,鼾聲再次響了起來。

我站在那裡,暗暗思考著該如何殺掉一個狐妖。想了很久,我終於茅塞頓開——殺了她,也許還有別的贈品出現,我唯有殺掉自己,才能結束這「一夢一生」。

想到這裡,我手中的餐刀毫不猶豫地沒入了我的胸膛。心臟收縮的節奏被打亂,我轉動刀柄,一陣劇痛傳來,我倒在地上。身體微微的痙攣是我失去意識前的最後記憶。

頭好疼,看來這次我是真的醒了。我撐起身子,走到餐桌前。上面整整齊齊擺著六隻空啤酒瓶。我仔細地看了看上面的商標——「黃河」兩個字赫然在目。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黃河」。我正發矇,大門響了。老婆濕淋淋地沖了進來。看到我,沒好氣地說:你別得意,我就是忘帶傘了,拿把傘就走!

我連忙衝過去抱住她:老婆你別走!為了你,我願意放棄四大美女,你別走!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是古往今來、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老婆問我:你灌了多少?誒,你怎麼這麼燙啊,發燒了嗎?她的手攀上我的額頭。

在睡著之前,我最後的記憶是老婆敷在我額上的冷毛巾,舒服極了。我安然入眠,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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