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之死的真相探究:或許並非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李牧,作為戰國末年的「抗秦英雄」,位列戰國四大名將之一的一代軍神,為後人所熟知。除了他的彪炳戰績為人津津樂道以外,更令人扼腕嘆息的,便是他作為一代良將,卻因君主中了敵國反間計,而死於自己人之手,趙國也隨之傾覆。同時成就了這樣一個充滿悲劇色彩的英雄。

但是,重讀這段歷史,表面看似完美而又俗套的殘害忠良故事背後,細想一下,卻有很多地方經不起推敲之處,在史料的蛛絲馬跡中留下了諸多疑點。更為關鍵的是,在重述這段歷史時,大家都往往遺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

而如果我們從這個人物的角度,重新切入當年的那段歷史,似乎在之前這個眾所周知的表面故事之下,還隱藏了另一個真相,而所有的疑點,比如為何趙王遷會突然變得那樣傻,也將全部迎刃而解。

這個人物,會是誰呢?

從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在李牧之死「謀害案」的推手之中,既有施展反間計的秦國君臣,也有趙國的昏君奸臣,但是給予最為致命「一擊」的,卻是來自於這名「罪魁禍首」。他就是——公子嘉

看到這三個字,很多朋友的第一反應可能是:公子嘉是誰?幹什麼的?李牧之死跟他有什麼關係,怎麼幾乎沒聽說過?難道是他進的讒言?

而其實,這個公子嘉,既非昏君、也非奸佞,甚至從很多角度來看是個正義凜然的好人,更絕對不會說李牧的一句壞話,那麼為何他反而成為了李牧之死的「主凶」呢?

下面,就讓我們重新梳理一遍當時的那段歷史,還原案發現場,將受害人與我們的嫌疑人的過往重新挖掘,從種種疑點出發,探尋另一種更加合理的真相。

一、李牧——受害者的生平過往。

李牧一生的戰績可謂輝煌,甚至可以堪稱戰國四大名將之首。畢竟,其他三位雖然也不乏戰功赫赫,但所面對的對手,大多都是己方軍事實力本就更加強悍或勢均力敵,至少己方不處於劣勢。但唯有李牧,不僅在北方邊境擊敗了強大的游牧民族匈奴,更以慘遭長平之戰、元氣大傷的趙軍,連續數次擊敗強大的秦國的入侵,考慮到敵我實力相差懸殊的劣勢之下李牧仍能連續取勝,不可謂令人佩服的一代良將。

而李牧的人生履歷,大致用三句話就可以概括。

前中期:駐紮趙國北部邊境代地多年,在雁門、代地一帶,曾大破匈奴。

中後期:因為秦國步步緊逼,所以被幾任趙王調到秦趙戰場,抵抗秦軍,連續擊退秦國入侵。

末期:在又一次抵禦秦國入侵之時,秦國施展反間計,由奸臣郭開向趙王進讒言,導致李牧被殺。自毀長城的趙王也沒能多蹦躂兩天,趙國隨之滅亡。

而從上面的經歷看來,李牧之死的最重要決定者,也是表面看起來的「罪魁禍首」,勢必就是我們的第一嫌疑人——趙王莫屬了。

也有人將李牧之死從其自身找原因,比如李牧政治智商不高,之前對匈奴之戰前就和領導趙王撂挑子,還不給領導台階下,立下大功更是沒有很圓滑地把功勞歸於領導,所以縱然中前期屢立大功,直到後期才得以封侯賞爵。但縱使如此,李牧的卓越軍事才能,以及對於關係到趙國生死存亡的關鍵意義,幾乎當時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那麼,問題就來了,最後聽信讒言的這位趙王(趙王遷),他到底是何動機要殺李牧、自毀長城呢?真的只是因為是一個所謂的「昏君」嗎?

二、趙王遷——被患有「急性短暫性智障」的第一嫌疑人

趙王遷作為趙國的亡國之君,李牧之死,他自然難辭其咎。但是,回顧趙王遷的生平經歷,我們卻能發現諸多疑點。因為在李牧之死前,趙王遷多年來的所有表現,或許稱不上英明神武,但至少讓人幾乎找不到多少短板。因此,對照其之前各種可圈可點的表現,趙王遷的這次「自毀長城」的決策,更像是患有了一種「急性短暫性智障」的病症,顯得非常突兀與不自然。

為何這樣說?這還要從趙王遷的身世說起。

趙王遷的父親是趙悼襄王。趙悼襄王原本有一位王后,王后也有一個兒子。原本沒什麼意外的話,肯定是這個根紅苗正的大兒子繼承王位。但是,歷史的發展有時就是這樣的狗血,趙悼襄王又喜歡上了一個美艷女子(後來的趙悼倡後),儘管其出身不好(娼;也就是邯鄲的一名性工作者),但趙悼襄王還是被其美色誘惑,娶回了家裡當了小老婆。而這個小老婆生下的兒子,就是後來的趙王遷。當然,有些事情不用多說,大家應該自己也能想到了,像很多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社會都時常能碰到的狗血劇情一樣,大老婆和大老婆的兒子被廢,小老婆和小老婆的兒子上位了,也就是趙悼倡後與趙王遷。

而筆者在查閱史料時,更發現了這樣一段與李牧息息相關的記載,原文如下:

「倡後者,邯鄲之倡,趙悼襄王之後也。前日而亂一宗之族。既寡,悼襄王以其美而取之。李牧諫曰:「不可。女之不正,國家所以覆而不安也。此女亂一宗,大王不畏乎?」王曰:「亂與不亂,在寡人為政。」遂娶之。初,悼襄王后生子嘉為太子。倡後既入為姬,生子遷。倡後既嬖倖於王,陰譖後及太子於王,使人犯太子而陷之於罪,王遂廢嘉而立遷,黜後而立倡姬為後。及悼襄王薨,遷立,是為幽閔王。」(《列女傳·卷七》)

也就是說,趙悼襄王娶這個小老婆時李牧就曾出言反對,而且還對這位未來的王后、王太后進行了言語上的人身攻擊。(雖然某種程度上說得也是事實)

那麼,當趙王遷即位後,面對李牧這個曾出言侮辱自己老娘的武將,一般人能忍?

按理說,即位後給你個痛快的死法、不讓你家人連坐,就已經是很給面子了。但是趙王遷是怎麼做的?雖然一開始也像前兩代趙王,也就是他的父親與爺爺一樣,未重用李牧,但史書中也沒有任何其打擊報復李牧的記載,而且在趙王遷即位的第三年,秦軍壓境時,趙王遷以李牧為大將軍,統帥軍隊,取得了經典的肥之戰的勝利,並且戰後立即毫不吝嗇地封李牧為趙國的武安君。次年更是再次以李牧為主將,在與秦軍交鋒中取得了番吾之戰的重大勝利。直到趙王遷即位的第七年,秦軍再次入侵之時,趙王遷依然是以李牧為主將。

除了任用李牧外,史書中對趙王遷為數不多的記載中,還記錄了他即位後在抵禦秦國的軍事要地下令修築柏人城(《史記·趙世家》),而且在趙王遷即位後的第五、第六年,趙國接連遭遇自然災害,形勢更加嚴峻。

試想,在秦國統一趨勢不可阻擋,且趙國外有強敵、內有天災的惡劣條件下,作為國家元首的趙王遷,其修築防禦工事、任用李牧、並且封其為武安君,一改其爺爺爸爸對李牧一向有功卻不重賞的做法,年紀輕輕的趙王遷,讓我們幾乎找不到任何劣跡。

截至秦國施展反間計前的這個時間節點上來看,可以說,趙王遷即便不算是一代明君,但至少也沒有留下什麼可詬病之處。甚至是對於李牧這個曾侮辱過自己老娘的武將,也沒有任何明顯的打擊報復行為,其心胸也非一般人可比。

當然,有人可能會說,趙王遷即位第二年,抵禦秦軍時,首先啟用的是趙將扈輒,結果大敗,扈輒也死於秦軍之手,趙王遷這才重用李牧。可見他起初對李牧也沒啥好感,能不用就不用。但畢竟也要考慮到,對於一個曾罵過你娘的人,甚至間接等於不贊成你即位的武將,換誰會先天對其有好感、作為放心重用的第一選擇呢?

另外,也可能有人說趙王遷即位時年齡不大,這些取得的成績也可能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聽取了親信的意見。倒是也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趙王遷最為信任的自然是自己的母親,以及作為相國的寵臣郭開(也就是最後進讒言害死李牧的那個人)。從一系列的動機與立場而言,趙王遷之母(趙悼倡後),與作為奸臣的相國郭開,肯定對李牧都沒有什麼好感,但至少從趙王遷或者其信賴的小團體的一系列舉措來看,他(或者他們)還是始終智商在線,知道國家大事輕重緩急的,很清楚李牧的重要性,所以才敢屢次放權讓他抵禦秦軍。

那麼問題就來了:之前七年一直智商在線的趙王遷,以及其小團體(趙悼倡後+郭開),怎麼突然就得了「急性短暫性智障」,在強敵壓境的情況下,不惜自毀長城了呢?以之前他們的表現看,難道不明白李牧對於趙國生死存亡的重要性?至於很多人所說的所謂勾結秦軍的罪名,更是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秦趙當時是世仇。說的誇張一點兒,就算李牧真的打算投降秦軍,估計秦國人也未必信,就是信了,想想李牧耽誤了自己多久的東進步伐,自己又有多少同袍同鄉、甚至叔伯兄弟都死在了李牧之手,恐怕對李牧恨之入骨的秦國君臣與百姓,也未必能夠接受李牧的投降,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就算真要投降,對方也接受,早就幹了。還等到趙王來殺?這麼簡單的道理,趙王遷以及他的親信們都想不明白?如果是天生愚蠢也就算了,但是看過之前趙王遷頭七年的表現後,很顯然他並不是傻子,甚至深明大義、知道輕重緩急,而這次卻極為突兀地患上了「急性短暫性智障」,就顯得實在不太合情理了。

因此,在我們給趙王遷這個第一嫌疑人定罪前,是不是應該考慮下他自毀長城的動機中,是否還有其他的原因,或者說,是否有更合理的解釋?

下面,就讓我們重新翻越史料的字裡行間,看看史料是否還給我們留下了其他的蛛絲馬跡?

三,疑點盤查

對於李牧之死的這一段,史記中多次有記載。原文如下:

《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

趙王遷七年,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御之。秦多與趙王寵臣郭開金,為反間,言李牧、司馬尚欲反。趙王乃使趙蔥及齊將顏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趙使人微捕得李牧,斬之。廢司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擊趙,大破殺趙蔥,虜趙王遷及其將顏聚,遂滅趙。

《史記·秦始皇本紀》

(始皇)十八年,大興兵攻趙,王翦將上地,下井陘,端和將河內,羌瘣伐趙,端和圍邯鄲城。十九年,王翦、羌瘣盡定取趙地東陽,得趙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鄲,諸嘗與王生趙時母家有仇怨,皆阬之。秦王還,從太原、上郡歸。始皇帝母太后崩。趙公子嘉率其宗數百人之代,自立為代王,東與燕合兵,軍上谷。大飢。

《史記·趙世家》

(趙王遷)七年,秦人攻趙,趙大將李牧、將軍司馬尚將,擊之。李牧誅,司馬尚免,趙怱及齊將顏聚代之。趙怱軍破,顏聚亡去。以王遷降。八年十月,邯鄲為秦。

看罷史記中的交叉記載,我們基本可以勾勒出當時的基本過程:

秦國使用反間計——趙王遷臨陣換將、撤下李牧——李牧拒不受命導致被殺——趙軍大敗、新主將被殺——邯鄲陷落、趙王被俘、趙國滅亡。

乍看之下好像沒什麼問題,但是結合當時的形勢與地理,有一個疑問便浮現出來了。就是在這一句:

趙公子嘉率其宗數百人之代,自立為代王。

終於,我們最重要的關鍵人物——公子嘉,也就是趙嘉,出場了。

首先,趙嘉到底是誰呢?他在自立代王、繼續抗秦前都幹了什麼呢?

趙嘉,也叫公子嘉,乃是趙王遷的長兄,也就是之前趙悼襄王廢掉的原任老婆的兒子。換句話說,是趙國的「前任原太子」或者「廢太子」。

這個異常敏感的身份,是不是很特殊?因為對於趙王遷來說,不僅是一個很尷尬的存在,也是對其王位潛在威脅最大的一個人。在大多不認可趙王遷之母的出身的臣民眼中,大家心裡更擁戴的自然首先是這個公子嘉。從之後公子嘉在代地繼續抗秦的事迹看,他的性格與為人也必定頗得民心。

那麼,這個對於趙王遷來說的「定時炸彈」,之前都在做些什麼?正史中沒有這位公子嘉在第一繼承人身份被廢后、一直到在代地自立為王之間的任何正式記載。而明代小說《東周列國志》的第一百零五回中,雖非正史,但也有這樣一段看起來比較合理的記載:

「及悼襄王已薨,郭開奉太子遷即位,以三百戶封公子趙嘉,留於國中,郭開為相國用事。」

也就是說,趙王遷即位時,封給了公子嘉三百戶,但卻把他留在了國都邯鄲。

這應該是比較合理的一種推測。因為後來公子嘉能活著跑到代地,說明趙王遷即位時他沒被殺。如果殺了,恐怕也考慮到社會輿論壓力太大,或者二人兄弟情深等因素。而讓他繼續活著,畢竟又是一種潛在的威脅。所以乾脆變相軟禁在了國都邯鄲,在趙王遷的眼皮底下也好控制。

那麼問題就來了,公子嘉是怎樣做到能「率其宗數百人之代,自立為代王」的呢?

有人可能會問,這有什麼可疑或者不合理的嗎?

是的,很可疑,而且非常不合理。

考慮到當時的形勢,1,無論趙王遷最終是投降還是戰敗被俘的,對於公子嘉這個威脅都不可能任其自由行動、更何況逃到別處立起爐灶。2,秦軍也不可能輕易放過一個有影響、有號召力的重要潛在敵人。3,當趙王遷被秦軍抓住時,自井陘突破的秦軍主力(王翦)在擊敗沒有李牧的趙軍後,已經攻佔了東陽地區(現在的邢台一帶),史記原文「王翦、羌瘣盡定取趙地東陽,得趙王」。而看一看地圖便可得知,趙國都城邯鄲在趙國的南端,代地卻在北端,連接南北的東陽地區幾乎是邯鄲通往代地的必經之路,在李牧未死、還把秦軍堵在井陘的時候,邯鄲和代地還是連通的,但是井陘被突破後,趙國的南北交通就等於被攔腰斬斷了。

也就是說,在李牧身死、趙軍大敗之後,連趙王和那個副將顏聚都無法突圍(當然也可能是主動投降),公子嘉怎麼就成功突圍了呢?而且,還帶著幾百口人。。。浩浩蕩蕩。。。

考慮到忠於趙王遷的趙軍將領與王翦的秦軍都不可能輕易放任他往代地跑,難道當他們是瞎子嗎?

所以,對於公子嘉能夠帶著一大票人跑到代地的這一事實,最為合理的解釋是:也許,早在邯鄲陷落、東陽失守之前,也就是趙國南北交通還連在一起的時候,公子嘉就已離開了邯鄲,向著北面的代地而去了。

講到這裡,如果你還沒有聯想到什麼的話,那就再多想一步。這個時間點剛好是趙王遷智商突然下線、不惜自毀長城、李牧被殺的前後。

公子嘉的提前出走、與李牧的被殺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尤其是考慮一下從之前李牧對於趙王遷之母出身的態度上,試著推想一下,史書中並未提及的李牧和公子嘉的關係,會是怎樣的呢?是勢如水火、還是。。。?

對,沒錯,李牧既然反對趙王遷之母上位,換句話說,基本可以推測,在當初的王位繼承人明爭暗鬥中,他就是出身更好的公子嘉的支持者。

答案呼之欲出,一個更加合理、可以解釋所有疑點的完整拼圖,現在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塊了。

試想,公子嘉只要在趙王遷手裡,趙王遷是沒必要懷疑李牧造反的。因為大多數趙軍士卒不一定會跟著干。但如果是公子嘉脫離了趙王遷的控制,又和李牧會合之後,李牧選擇擁立公子嘉這個出身顯然比趙王遷更好的「前太子」呢?

對於趙王遷而言,相信李牧勾結秦軍造反純屬扯淡,必須傻到一定水平才有可能相信。但是公子嘉+李牧的這一組合,無論是軍事實力、人望、民心、還是繼承合法性等多個方面,都是對其王位更具威脅的隱患。

現在,就讓我們試著放入案情還原的最後一塊拼圖,試著從另一個角度重新還原案情,看是否能以一個更加合理的解釋,對所有疑點作出更好的解釋。。。

四、案情假設還原

如果我們假設,在李牧正率趙軍抵抗王翦秦軍的時刻,原本一直老老實實待在邯鄲的公子嘉突然失蹤了,甚至是連帶他的一乾親屬家眷一起離開了國都邯鄲。那麼事情會怎樣發展?

趙王遷不會懷疑李牧勾結秦軍,但是卻可以根據李牧之前的言行而推斷,在公子嘉和自己之間,其內心必定更加傾向於公子嘉。估計大多數趙國軍民也是。

於是,派出使者到前線,要求李牧交出兵權。只要李牧交出兵權,就算公子嘉和他會合了。他也無權調兵,很難做出對趙王遷不利的事情來。

可是,李牧竟然不交兵權。公子嘉的下落也依然不明,但很可能是去找李牧了。於是,這種情況下,趙王遷作出壯士斷臂、捨車保帥的決定,以忠於自己的將領替換掉李牧,是不是更合理一些?

其次,這也更合理地解釋了為何在之後的不利局勢下,公子嘉等一大票人如何在秦軍控制的東陽地區,不可思議地抵達了後來已被切斷與邯鄲交通的代地。

其三。代地,乃是李牧駐紮多年的北方邊境。

史書雖未有明確記載,但是仔細分析一下,公子嘉的行為、立場、後來的抗秦基地等各個方面,卻總少不了與李牧的聯繫。

這樣一來,李牧被殺前前後後的幾個疑點,為何公子嘉等一干人能夠抵達代地?為何一向明智的趙王遷突然變成了自毀長城的弱智?如果假設公子嘉在這個時候失蹤、離開了邯鄲,脫離了趙王遷的控制,是否就有了一個更加合理的解釋。

所以,秦國的反間計也許不過只是一個引子或者借口,趙王遷也並非只是突然智商掉線的弱智,只是公子嘉這個關鍵人物,促成了李牧之死的最直接原因。。。

而在那個即將國破家亡的時代,趙王遷自然也不好明說殺李牧是因為怕他和自己的哥哥公子嘉奪自己的位置,混亂之中,也無人搞得清具體的真相。公子嘉更不好說是自己逃離了弟弟趙王遷的軟禁,導致了趙王遷的猜疑,並間接害死了李牧。

而大多數群眾,恐怕也更喜歡之前那個更加通俗易懂的昏君奸臣、殘害忠良的故事。一邊感慨典型的悲劇英雄、一邊痛罵昏君傻X,看得過癮、罵得痛快,沒有多少人會去細想一些蛛絲馬跡上的疑點。

當然,筆者以上的分析是否就是歷史的真相呢?

個人還是希望,通過以上自己讀史時發現的一些疑點,給大家提供一種新思路,獨立思考,相互交流討論。至於哪種解釋更加合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個人也不能肯定自己的推測就是唯一可能的歷史真相。但可以肯定的是,通過列舉證據、疑點,不斷地分析與討論,至少可以讓我們離真正的真相更近一步。

最後,筆者有感而發,順手寫了一段以以上思路為背景的小文片段,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就當是某個位面下的歷史重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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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十八年,趙王遷七年,趙國國都邯鄲,王宮內,夜。

「啪嗒啪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趙王宮內躲藏在暗處的竊竊私語,徑直向著趙王此刻所在的後殿走來。

此時夜色已深,到底是何人,竟敢夜闖宮禁?

宮中的侍衛、下人皆有所警覺,但在看清來人身份後,便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旁,主動讓出通道。

來人,正是身為趙國相國的郭開。郭相國深受趙王信賴,自從大王即位起,為相已有七年,此刻深夜入宮雖有些突然,但眾侍衛自然無人敢攔。只是,不由得有些好奇,郭相國如此急著進宮見大王,莫非是出了什麼天大的急事?

是前線的緊急軍情,還是。。。關於那個已鬧得滿城風雨的傳言?

片刻功夫,郭開已然到了趙王的寢殿外,急匆匆地脫去鞋履,便準備入殿,卻又忽然想起佩劍還別在腰上,於是又有些慌亂地忙解下了佩劍,交給殿門外的侍衛,也顧不得入殿面君應當小心謹慎、趨步而行的為臣之禮,身著寬袍大袖便一路忙不迭地邁步向著殿內走去。。。

「啪嗒啪嗒。。。」

隨著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正斜倚在床榻上面露不安、陷入沉思的趙王遷也聽到了聲響,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直起了身子,有些慍怒地低聲道:

「何人入殿,深夜驚擾寡人?」

「臣郭開,因有要事稟報,還請恕微臣失禮!」

郭開一見到趙王遷,立刻行跪拜之禮,同時拱手言道。雖然面前這位年輕的趙王對自己信任有加,但郭開無時不刻不敢疏忽了該有的禮數。

「原來是郭相國。免禮。」趙王遷見是自己的相國,怒氣便已消了一半,又看著郭開一頭的大汗,隨即追問道:「相國究竟有何事?竟會如此匆忙。」

「怎麼?大王難道還不知道嗎?」郭開直起上身,有些驚訝地反問道。

「相國所說的,該不會是城內如今的那個謠言吧?」

「額,這個。。。和這個傳言,也有所關係。。。」

見果然又是來稟告此事的,已被這個傳言煩了一天的趙王遷冷哼一聲道:

「哼,郭相國不會也認為,武安君李牧他會勾結秦軍謀反吧?真是荒唐!秦人不過是因為屢次敗於李牧將軍之手,這才故技重施,用起了反間計,想讓寡人也效仿昔日長平之戰時先王曾臨陣換下信平君廉頗之舊事。李牧將軍前番連挫秦軍,與秦人勢不兩立,屢挫強敵,何況寡人待之不薄、信任有加、此番也委以重任,對抗秦軍。就算李牧將軍真的要勾結秦軍謀反,此刻其就身在井陘前線,隨時可以行動,又豈會任由謠言已傳到邯鄲了還遲遲未動手?有些不明事實之徒道聽途說、以訛傳訛也就罷了,郭相國一向是寡人的股肱之臣,不會也相信秦人細作散布的此等粗陋謠言吧?」

「大王英明!可微臣擔心的,卻不是李牧會勾結秦人,而是。。。」說到這裡,郭開謹慎地左右看了一下,見確實並無旁人,這才又靠近了些,幾乎是快貼到了趙王遷的耳朵旁,用只有彼此可以聽清的聲音道:

「大王,微臣剛剛得知,公子嘉,他失蹤了。。。」

聞聽此言,趙王遷的眼睛登時瞪大,隨即猛地站起了身子,同時目光直愣愣地盯著一臉愁容的郭開,驚詫之餘,似乎一時還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相國是說。。。」

「千真萬確!不僅是公子嘉自己,甚至其府邸內的不少宗族家眷,竟然也找不到了。。。」

「怎麼會這樣?!」趙王遷的眉頭越皺越深,忍不住原地踱起了步,自言自語道:「秦國大軍壓境,危難關頭,他難不成帶著家眷自己逃走了?還是,投降秦軍去了。。。?!不會、不會的。。。」一時間,趙王遷又迅速搖起了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寡人對他的了解,他絕對不是膽小如鼠之人,或者屈膝投降之輩。」

「大王,以公子嘉的性情與風格,加上秦趙世仇,微臣也不覺得公子嘉會去投降秦人。但是他的確已不在邯鄲城中了,這卻也是事實。」

「那。。。他為何要逃出邯鄲?又會去哪呢。。。?」

「微臣現在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向北面去了。。。」

「北面。。。?你是說。。。?!」

一瞬間,趙王遷似乎從郭開的提醒中意識到了什麼,張大了嘴巴。

「大王英明!微臣最擔心的就是,如果公子嘉的目的地是向井陘的我趙國大軍所在地,去找李牧了的話。。。」

「。。。」趙王遷緩緩地咽了口唾沫,手臂竟不禁也微微顫動起來。

「大王,要說李牧會勾結秦人,實屬無稽之談!微臣斷不會信。可是,至於他會不會勾結公子嘉。。。」

聽到這裡,趙王遷身子似乎有些無力,竟不由得又跌坐回了床榻邊沿,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語道:

「相國是說。。。難道,李牧他真的會勾結公子嘉,作出對寡人不利之事來?」

「大王,微臣也不願意相信。但為大王考慮,李牧此刻手握重兵,而公子嘉又下落不明,一旦他們二人有所勾結,還是不可不防啊。。。」

「那。。。相國你說該怎麼辦?」

「大王,微臣的意思是,大王立刻派人攜帶調兵的虎符,解除李牧的兵權,換上忠於寡人的將軍,只要兵權在手,便可保無虞!」

「嗯。。。這倒是個辦法。可,這不等於是讓寡人又重蹈當初長平臨陣換將的覆轍嗎?」

「大王啊!待解除了李牧的兵權,咱們再慢慢調查也無妨。李牧將軍若是清白的,或者又尋回了公子嘉,再對其委以重任便是。關鍵在於,只要兵權不在李牧手上,或者公子嘉在我們的掌控之下,就算他們有謀反之心,也必然翻不起風浪來。」

「。。。」沉默了一陣後,趙王遷取出了懷中的一半虎符,準備交予郭開。只要持有此虎符,便可至前線接管主將兵權。

可當郭開正準備雙手接取虎符時,趙王遷的手卻猶豫著忽然縮了回去:

「相國,如今武安君正率軍在井陘與秦將王翦對峙,大敵當前,若他接到虎符後不肯交出兵權,又當如何呢?」

「那。。。」郭開兩手落了個空,卻也只得順著說道:「便是其謀反之心證據確鑿!只能效仿昔日晉鄙之事了。。。」

「相國的意思是,殺了武安君?那。。。不等於是讓寡人自斷臂膀嗎?!不行不行,倘若武安君一死,又有誰人可再替寡人抵擋秦軍虎狼之師?!」

「微臣舉薦趙蔥將軍,可擔此重任。此人不僅曾跟隨李牧屢敗秦軍,且既是大王宗親,又絕對忠於大王,乃是不二人選。大王若擔心長平趙括之敗,大可令其嚴陣以待,不可輕敵出擊便是。」

思慮了片刻,趙王遷握著虎符的手又慢慢伸了出來,可這次還不待郭開抬臂去接,趙王遷的虎符便又縮了回去:

「不,此時事關重大,容寡人再想想。。。寡人始終還是不相信武安君他會謀反,就算他真的和公子嘉勾結,對寡人的王位有所圖謀,全軍將士也必不會跟隨他行此謀逆之事。況且秦軍大敵當前。。。」

「大王,李牧若有心,不必公然舉事,陷大王於死地也易如反掌。」這時,郭開突然低聲提醒道。

「此話怎講?」

「大王,請試想。若李牧欲保公子嘉為王,只需在接到公子嘉後,大可以糧草不足、調整防禦等諸般借口,讓開井陘要道,率其麾下的大軍撤向北面的代地,放秦軍主力進來。這樣一來,一旦秦軍主力通過井陘,攻取東陽,國都邯鄲與北面的代地便被一分為二。接下來,李牧只需保著公子嘉在他駐紮多年、親信舊部遍布的代地按兵不動,消極怠戰,而大王所在的國都邯鄲,卻徹底成為了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城。如此,待借秦軍之手攻陷邯鄲後,李牧便可名正言順地在他經營多年的代地另起爐灶,輔佐公子嘉登上王位。。。」

「不。。。不會的。。。」趙王遷依舊攥緊了虎符,努力搖著頭,「寡人對武安君一向委以重任,信任有加。武安君的封號,也是寡人封給他的,對他可謂恩重如山。兩位先王都沒有封賞他的,寡人卻不計前嫌,不僅給了他大軍統帥的重任,更是寡人給了他武安君的封號。他怎麼可能會背叛寡人。。。?」

「大王,您不計前嫌,可武安君他卻未必忘了。。。」說到這裡,郭開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著話語,因為接下來的話,既是面前這位年輕趙王心中永遠的陰影與傷疤,也將是對於李牧的致命一擊!「武安君他卻未必忘了。。。王太后的身份啊。。。您難道忘了,老臣與王太后曾與您說過的,李牧曾對先王的那番進言嗎。。。」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郭開的話音落後,時間似乎突然凝滯了一般,殿內一時鴉雀無聲,唯有趙王遷攥緊虎符的手掌,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只見那手背上青筋暴露,彷彿要將虎符捏得粉碎。。。

是的,多年以前,遠在趙王遷降生以前,先王打算納一位美人入宮,只是這美人乃是娼妓出身,所以李牧等人便曾反對,直言這等娼妓身份的女子,只會引來禍患。而無獨有偶,這位曾遭李牧等人強烈反對的美人,正是趙王遷之母,如今趙國的王太后。。。

不知過去了多久,趙王遷的手臂終於緩緩抬起,再度猶豫了一下後,將虎符無力地放到了郭開恭恭敬敬舉起的兩隻手掌之中。。。

「微臣領命。」說罷,郭開起身行禮,小步躬身退了兩步後,轉身匆忙而去。只留下面無血色呆坐在床沿上的趙王遷,失魂落魄地緊緊抿著嘴唇,沉吟半晌後,最終一聲長嘆。

起身走到寢殿的窗邊,年輕的趙王遷默默地俯視著夜幕下偌大的邯鄲城,這座趙國近二百年的國都,自趙烈侯起,近十代趙國君主的心血,夜幕之下,依然壯麗。而趙王遷,卻只是慘然一笑。身處這趙國最為至高無上的位置,卻也帶來了旁人無法理解的孤獨與冷寂。寒風刺骨中,趙王遷似有千言萬語,質問公子嘉、質問李牧、也質問這個不公的上天——

公子嘉,我的兄長。寡人的這個王位,本應該是你的。可卻因為先王的偏愛,讓這王位落到了寡人的頭上。這些年來,你也一定心中充滿了不甘,已經隱忍許久了吧。當年即位之時,是寡人念及兄弟之情,不忍加害,只將你留在邯鄲,沒有斬草除根,可你最終卻還是離寡人而去了,在這趙國存亡的最關鍵時刻。。。可是,這趙國,卻只容得下一個王者!

李牧,寡人的武安君。你為何當年要向先王進言、對寡人之母不敬?此乃先王家事,又豈容你指手劃腳!而寡人即位之後,非但沒有挾私報復,反而對你委以重任,加封你為武安君。前兩代先王虧欠你的,卻是寡人,是那個你認為卑賤至極的女人的兒子,給了你武安君的封號、與前兩代先王都不曾有過的委以重任!沒有寡人,你至死也就是在代地邊境喝上一輩子的西北風,就像前兩代先王對待你的方式一樣,又豈會有武安君的封號,又怎麼有千古留名的機會!是,寡人之母是出身卑賤的娼妓,可寡人與你又有何虧欠?!你卻為何只因寡人之母的出身,一根筋地覺得公子嘉更適合登上王位!

還有這不公的上天,自寡人即位以來,修築柏人城抵禦強敵,以孱弱的國力連續擊退秦軍,前兩年又是連續的天災,自即位起,哪一年寡人有過太平的放心日子?可寡人都撐了下來。試問,誰敢拍著胸脯說,有哪一代趙國君王所面對的形勢能比寡人更加嚴峻與惡劣?又有誰能比寡人做得更好?!寡人有哪一點對不起趙國的歷代先君、有哪裡對不起趙國的百姓社稷?!

但為何。。。為何。。。為何寡人身為地位最崇高的一國之君,而寡人的母親卻是出身最為卑賤的娼妓?!

哈哈哈哈,忽然間,趙王遷陰冷地低笑著。

修築城池、抵禦強敵、賑災撫民、任用良將,寡人以弱冠之年,扶此大廈將傾,苦苦支撐。但是他們卻是不會記得的。。。不會記得的。。。

無論秦國與趙國的史官,以及無數的後人,恐怕都不會記得的。他們只記得,寡人是娼妓的兒子,是個昏君,是個自斷臂膀、殘害忠良的大傻瓜!哈哈哈哈哈哈,娼妓的兒子,居然也成了一國之君?自然該是個昏君傻瓜,這才說得通啊。哈哈哈哈哈哈。。。

「噠噠噠噠。。。」

冷清的夜幕之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去漸遠,一支全副武裝的軍士正帶著趙王的命令與虎符,直向北面井陘的趙軍大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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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非歷史,只是個人隨筆,大家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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