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說
今天是4.23，世界讀書日。
我曾想過我第一次寫專欄是寫什麼，畢竟我作為一本百科全書（笑）跨的專業實在是太多。
旅行經驗？天文知識？還是樂曲鑒賞？該不會是金融陷阱，或者數碼技術吧。
可我沒想到我第一次寫專欄是文學點評，想來也是神奇。
《山鬼》，來自《楚辭·九歌》。
我確實正在讀楚辭，但是還未讀到九歌篇。
所以最開始接觸到這部詩歌，其實是來自網易雲音樂的日推，給我推來了Windy詩的《山鬼》。
到這裡我才真正意識到，原來《詩經》或者《楚辭》，真的是歌詞。
美麗的歌詞。
山鬼 - Winky詩 - 單曲 - 網易雲音樂
這裡我們附上山鬼的原文，供初讀者瀏覽。
《山鬼》
作者：屈原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註解、發音以及翻譯在網上都有，我就不多啰嗦，感興趣的可以去查閱一番。
我們這次主要討論兩個問題。
一、山鬼究竟是男是女？
二、兩人分別是什麼身份？
在古有的幾種研究中，無論是瑤姬說，精怪說，山神說，亦或是人鬼說，主要是圍繞著山鬼的身份在談。我個人認為，這種研究意義不大。山鬼本就不是科學可考究的產物，更遑論其真實根據。實際上，這一切更有可能只是一場幻想而非現實，是屈原的一次文學創作，所以尋找山鬼的真實原型沒有意義。
我們不如去解決一個更現實的問題，山鬼究竟是男是女？
宋元以前的楚辭家多據《國語》《春秋》所說，定山鬼為「木石之怪」、「魑魅魍魎」，而視之為男性山怪。但元明時期的畫家，卻依詩中的描摹，頗有將其繪作「窈窕」動人的女神的。
尤其是古有的研究瑤姬說，清人顧成天，郭沫若先生等人更是直接將山鬼當作了巫山神女瑤姬。
但情況真如顧、郭等人所說，山鬼表現的是瑤姬與楚襄王的愛情故事嗎？我想不盡然。
首先我們要先知道，九歌篇是什麼。《九歌》是一組祀神的樂歌，據說是屈原在民間祀神樂歌的基礎上加工修改而成的。
一組祭祀的歌曲，怎麼可能是記錄瑤姬與楚襄王的愛情故事呢？《山鬼》是楚人祭祀山神的樂歌，這是我們必須要明確的一個大前提。
所以，請拋開那些浪漫的，認為這是一篇「山鬼」與「公子」的愛情故事的想法。
明人汪璦：「謂之《山鬼》者何也?蓋鬼神通稱也，此題曰《山鬼》，猶曰山神、山靈雲耳。」
這是山神說的主要內容，即山鬼為山神。
我對此表示贊同，山神才應該是祭祀的目標，所謂山鬼，也不過是鬼神通稱罷了，實際上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山神。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那麼，這一句描寫到底該怎麼解釋呢？
這裡我們要想通一件事，即山神一定是男的嗎？
不一定。沒有人說山神一定是男性，所以山神可以是一個行走在山間，被薜荔帶女蘿的美麗仙姑形象。這樣一來，後面的「明眸善睞」，「窈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但我認為她並不是瑤姬，因為《九歌》是一組祀神的樂歌，是不應該用來記錄傳說中瑤姬與楚襄王的愛情故事的。
所以山神另有其人，但是確實是個女性角色。無論是「靈修」亦或是「公子」，都應做神女解。
第一個問題回答結束。
我們從大前提《九歌》的性質上認定了它是一首祀神曲。但是另一方面，它的內容確實是描寫了愛情的酸酸甜甜，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這一句是道歉，表明了遲到的原因。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這一句是猜測對方未按時赴約的原因，對於對方遲到這件事的哀怨，以及試圖安慰自己。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這一句更是直接地表達了哀思。
於是我們有了爭議，這分明是一首情歌。一首充滿了小兒女之間酸酸甜甜感情的浪漫情歌。
我們有了一位女山神，我們還缺什麼呢？
一位男性。
是的，我們拋開身份不談，只看客觀事實，這的確描繪了一場浪漫的愛情，現在我們有了一個情感豐富的姑娘，對面則必然是一個犯錯遲到了的憨憨小伙。
一位姑娘靜靜等候，而心愛的情郎卻約會遲到，於是心中充滿了思念和埋怨，這就是《山鬼》篇的核心。
怎麼樣，說得通嗎？
等一等，別忘了本文出自《九歌》。
祭祀之歌。
所以，這個問題只有了唯一解。
男性，是一位男巫。
《山鬼》描寫的是一位男巫與女山神，互生愛意，將每次祭祀當作約會的愛情故事。
（本觀點由北麥克斯提出，知乎ID千機琉璃，轉載請註明來源。）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石蘭杜衡，這都應是男巫的裝束，這一段描寫的男巫祭祀時的恢弘場面，與上面女山神的華麗裝飾相對應。
此刻所有問題，全部迎刃而解。
出自《九歌》，沒有問題，這就是一首祭司唱給山神的歌。
愛情之歌，也沒有問題，這就是一位男人唱給心愛的姑娘的道歉之歌。
這是一場恢弘的人神戀，在祭祀中，男祭司與女山神相愛了。
「老婆，今天終於到了祭祀的日子，我終於又能來看你啦。但是山路太遠了，天氣又不好，我一不小心遲到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這個死鬼，今天明明到了見面的日子，他怎麼還不來。人世間過太繁華，他會不會是跑哪鬼混去了，他會不會忘了我啊...我，我好想他啊。」
4.23，世界讀書日。我為大家帶來《楚辭·九歌》中《山鬼》的小小分析，希望大家喜歡。
請讓我們記住《楚辭》這部充滿了浪漫色彩的詩歌集，也請讓我們記住，它的作者，屈原。
記住他在兩千三百多年前，在那樣的背景環境下，為我們描繪出的一場恢弘而浪漫的人神戀。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本文由北麥克斯編寫，知乎ID千機琉璃，轉載請註明來源。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