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喪行（15-25）

（15）所有人都見過紙錢的樣子，一張矩形的黃色上剪出連串的銅錢印記，付以火化，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金錢真正的替代了貨幣（？當時怎麼想的），成為一般等價物。當然，我也看到爺爺的靈柩前的一座紙做的別墅，紙做的林林總總，紙之所成者，是為念想而已。

（16）想起狂歡節，一個城市將以所有人完成的，極度興奮之中。也是有大量的花車和紙張做的各種人物遊行全城最後火化，歸於日常的落差。所謂狂歡節，不過是一群人的欣喜亂迷吧，可以行無所顧忌的事情，他們是發起者，也是接受者。眼前的法事，生者之閑聊著，他們在打麻將、忙碌著，爺爺早已故去，所以這般法事究竟是做給何人觀之？

（17）按照常久的慣例，送完所有人之後還要再請一次，簡化之後的規則變成了送涼被一套，以紀念百歲的喜喪，這種習俗之下的涼被，是專門用來給孩童披蓋的，雖然並無確切的證據，但心裡所知道的，安知不是為了長壽嗎？可這死亡的避諱呢？

（18）我說自己記不得爺爺的確切模樣，然而在記憶的埋藏至深之處，卻記得旁人說起爺爺的種種往事。人們都知道奶奶生了10個孩子，但僅限於此，我所記得的，只有逢年過節去拜壽之數，年復一年，全無改變。

（19）舊事社會的一切都被認為是封建迷信，連祭祀法事都是不被允許的。我曾聽說爺爺聊起他年輕時，自己的爺爺不能像今天這樣走完最後的神聖儀式。那麼何為喪葬的風俗呢？還是說迷信的儀式，是聯結人情的雅文化呢？

（20）我想要帶一盤法事上的糖果瓜子給同學分而食之，細細一想，如若我事後抓一把代去，若不去點破，又有誰知道呢？人們總說天知地知，實際上一切都是人知而已。冥冥之中，總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你，而你，是看不見那雙眼睛的，那是眼睛嗎，只是視角而已，是老大哥嗎？

（21）滿地丟棄的瓜子和花生殼，其中一份也有我的功勞罷，最重要的原因，是沒有準備垃圾桶，於是，看到一地「雞毛」一地「碎屑」一地「瑣碎」，一地平凡而又庸常的生活。

（22）現在爺爺的靈柩已然看不見了，我目之所及的視野，全是做好的祭台，上面是燭台、畫像、鑼鈀、供品，以及其他。不能看見的，終歸是不能再見了，如同地平線上，那不可視的境界——彼岸社會，而此在的社會，永遠地庸常著。（上午12:22）

（23）午飯後的閑談，聽我的十爸說（我父親排行老八）爺爺清晨去世之事，換來了必然的安慰，「爺爺一百歲了，活著掙扎也是痛苦，現在是喜喪，大家也都是解脫」父母作古之後，若旁人如此安慰我，亦或是我作古之後，我的兒孫們談起這樣的語句，又當如何呢？形似的場景總是隨處可見的，無有不會死去的長輩，而人總有不同的，相異，輪迴。（下午13：15）

（24）爺爺的靈台上，有三碗米，插著香，做法事的人說，方便請來菩薩。說起中國的習俗，米不僅可以請神，還可以驅魔吧。這樣的場景彷彿多見於港台鬼神片的電影中，銀屏智商，皆為幻象，死亡之人，無從享用。

（25）「時間不重要，生命才重要」，這是電影《第五元素》里的台詞，用在葬禮上，並無不妥。離別之後，時間早已靜止，生命所在之處，已然是生者永遠不能抵達的地方。有個傳說，當老人去世之後，附近若有孩童出生，便是轉世，若有更多孩童出世，便是割裂的靈魂借宿在不同的肉身里，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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