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的契約
1.
讀書是需要機緣的。
有些書，非得機緣巧合，才能讀得順暢適意；有些書，必要合適的機緣，才能讀得下來。
在我的概念里，《浮士德》是一本很難讀得書。
雖然明知道那是好書。
年輕時在外出差時恰好碰到，就買一本，硬皮精裝，帶有封套的。那時有封套的書並不多。印象中，買回來以後，曾很認真地嘗試去讀……努力去讀……硬著頭皮讀……終於還是不了了之。
這樣就留下了那個極不好的印記，以至於多年不敢再讀。
2.
這幾年，讀文學書少了。專業書看一點，各類雜七雜八的書看一些，時間差不多就所剩無幾了。
但心裡一直有個結，希望有那麼一段「心無旁騖」的時間（天知道，此生還有沒有這樣的時間），可以不急不躁地把書架上的經典名著一一讀過——至少是那些曾經迫切想讀但一直沒有讀過或者雖然嘗試過但沒有讀完的書。
《浮士德》便是其一。當然，還有不少……
汗ing！……
3.
前兩天，看到有年輕的朋友談自己嘗試讀《浮士德》的苦難經歷。說是讀了半部，卻完全不知道讀的是什麼。聽從別人建議，把希臘神話故事讀過一遍再來讀這書，還是一臉茫然，兩眼無光，六神不知所歸……
有不少人出主意，比較多是：那就先放棄，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我想起多年前看過一位名家說的一句話（不過已經記不清是誰說的了）：太年輕時，不要著急讀名著。（理由大致是會破壞對書的閱讀激情，還有準確把握。）
我想這話也許真有道理，雖然當年自己曾不以為然，但確實有好些書是在多年以後的今天才慢慢明白作者的思想和意圖的，那時候，更多是看看熱鬧，多些談資，寫幾句看上去很酷的感悟。
不過有些書，就是那樣不求甚解地讀下來，讀了很多。要是如今再讀，恐怕也沒有當年的激情和精神頭。
4.
無論心裡怎麼想，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翻出了書架上的《浮士德》，擦去灰塵，大概翻看一下，發現紙張和印刷質量遠沒有當年感覺到的那麼高檔——當然不僅僅是因為紙張有點發黃的緣故，更重要的是，事實上眼下的絕大多數書印刷質量都比它要好。
不過，這也沒什麼可以感嘆的，重要的是，不知書里的文字還如當年那樣深奧縹緲否？
不及詳讀序言——其實年輕時讀書也是不喜歡讀序言的，只是這些年才慢慢學會了讀書先看序言，但也不是非要先讀序言才能讀正文的——就開始讀起來。
嗯，就這樣，從周六早上到周日晚間（正常的吃飯睡覺是沒有改變的，畢竟不似當年了），差不多完整地讀過了一遍。好像完全沒有了當年的那種不著邊際不知所云的感覺。
尤其是覺得應該讀——是的，用朗讀的方式，更容易理解地清晰一些，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文字是這樣朗讀下來的。反正，周末家裡沒別人，想讀就讀，讀累了就看，看一會來了興緻再讀，讀困了抱著書在沙發上睡一會，醒來再讀，再看……
似乎也沒有原來想像的那麼難了。
5.
浮士德跟惡魔梅菲斯特訂下了協議，此生惡魔僕從浮士德，直到他獲得享受的滿足感，然後二人轉換角色，由惡魔驅使浮士德的靈魂。
最終的結果是梅菲斯特打輸了這個賭。雖然他想盡千萬百計（包括利用幻術和所謂的魔法）誘惑浮士德去享受人間的「快樂」，但浮士德「清醒」地意識到人世間慾望的滿足永無止境，一個慾望滿足之後還有更多的慾望萌生，所以，他最終的選擇是捨棄俗常的追求，而傾心於事業。
所謂事業，以中國古人的觀點看，就是「治國、平天下」，浮士德都做到了。但他只是感知到了「崇高幸福的預感」，而未及真正獲得幸福快感時，他的生命就到達了此生的終點。
惡魔失敗了。
所謂惡魔，應該就是我們精神世界裡「惡」與「魔」的象徵吧。在一生中，我們總有一個美好而正義起點和底線，但無奈要與「惡魔」鬥爭，最後不知誰會戰勝誰。
幸而浮士德靈魂中崇高的追求佔了上風，最終並沒有被惡魔奪取靈魂。
更重要的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其實，也許我們只能追求幸福的目標，而多沒有機會享受幸福的成果。
這是一個認知上的關鍵？
不知是否如此。
6.
常跟朋友談幸福話題，大多數人聽了也就罷了，但也有例外——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有一位朋友就問：「嗯，我覺得你說的有點道理。可是，既然你知道什麼是幸福，那是不是意味著你比別人都快樂，整天都是快樂的，只有快樂，沒有煩惱？」
我說：「是這樣的：其實不只是我，大部分人都正在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著——如果，我們知道自己的幸福理想，並朝著這個目標去努力，這樣就應該算是幸福的生活。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只有快樂而沒有煩惱。這就好比一個科學家，在研究太陽及其運行原理方面頗有建樹，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能比別人享受到更多的陽光，甚至可以阻止烏雲遮擋太陽的光芒。」
如今，我想，原來我們都是跟惡魔訂了契約的，這個靈魂不過暫時寄存在我們的身體里，此生歸我們來做主。如果我們貪圖此生的享受，那麼下輩子靈魂就歸惡魔控制了。
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道，有沒有來生，或者來生誰歸誰管，更不確知呢。
（20171217-18）
（題圖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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