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文字識字過程分析及其對解決漢字難識難記問題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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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難識難記，是相對西方國家的字母文字而言的。「五四」先驅們在發現這一問題後，將其歸罪於漢字本身，並因此認定漢字是一種落後的過時的文字，這是有失偏頗的。

要找出漢字難識難記的真正原因，我們不能局限於比較字母文字和漢字的識字效果，而應該去對它們的識字過程進行深入的剖析與比較。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找准漢字難識難記的癥結，才能明確我們應該努力的方向，才能找到解決漢字難識難記問題的正確途徑和方案。

一、字母文字三要素間的關係

所謂識字，是指人們識別和記憶文字的字形、字音、字義，以及掌握這三要素相互間對應關係的過程。為此，在剖析字母文字的識字過程前，有必要先介紹一下字母文字三個要素之間的關係。

字母文字三要素之間的關係，是由字母文字的造字原理確定的。字母文字造字原理，可用一句話來簡單地概括：字母文字是記錄有聲語言的符號，或者說，字母文字是記錄語音的符號。字母文字的字形，是用字母(或字母組合)作為表音符號，根據一定的拼讀規則描繪特定語音而得，其性質類似於樂譜中的音符。在根據特定語音得到字形的同時，人們也將有聲語言中的特定語音以及該語音所表示的語意直接移植過來，從而使該字形擁有了特定的字音和字義。這樣，字母文字的字音、字形、字義就取得了統一，構成一個整體。

下面對字母文字三要素之間的關係作出進一步的分析。

1.在字母文字中，字音處於核心地位

字母文字的字音，實際上就是從有聲語言中直接移植來的特定語音。語音（字音）是字母文字產生的依據。字母文字的字形是記錄語音（字音）的符號，即用字母或字母組合作為表音符號描繪特定語音（字音）而得。沒有語音（字音），人們就無法創造出字母文字的字形，就不可能存在字母文字。

語音（字音）同時也是人們識讀字母文字的依據。與象形文字不同，字母文字的字形並不直接用於表示字義，而只是用於表示字音。人們只有先確定字音（語音）在有聲語言中對應的語音，才能去識讀字母文字字形所表示的字義。脫離語音（字音），人們就無從判別字母文字的字義，就不能用字母文字作為交流信息的工具。

因此，字音（語音）在字母文字中處於核心地位，字母文字的字形和字義都可以說是由字音（語音）衍生而來的。

2.字母文字的字義與字音之間存在直接的一一對應關係

這種直接的對應關係是由有聲語言確定的。在有聲語言中，特定的語音對應於特定的語意。人們既能根據語意發出不同的語音，也能根據不同的語音判別不同的語意。對字母文字而言，存在這種直接的對應關係意味著：人們只要能熟練掌握應用有聲語言，就

能根據不同的字音去識別字義，或根據不同的字義發出不同的字音。

3.字母文字的字形與字音之間存在直接的一一對應關係

這種直接的對應關係取決於兩個因素：一為表音符號，一為拼讀規則。採用不同的字母作為表音符號，就會得到不同的字形，產生不同的字母文字體系。歷史上，眾多民族都曾創造過自己的字母體系，擁有與眾不同的字母文字。目前，世界上廣泛應用的字母文字主要有三大體系：拉丁字母文字、斯拉夫字母文字和阿拉伯字母文字。

所謂拼讀規則，是指人們在創造和使用字母文字的過程中，基於對本民族發音習慣和語音規律的認識，就如何用字母去描繪記錄語音而制訂的標準規範。拼讀規則是約定俗成的，經過長期的發展，通常都比較穩定，輕易不會產生變化。

字母和拼讀規則的存在，是字母文字間生的基本前提。根據它們，我們能確定字母文字的字形與字音之間的一一對應關係：聽到特定的語音，就能拼寫出相應的字形；見到特定的字形，就能讀出相應的字音。除了字母和拼讀規則外，這兩個過程都不受其他因素干擾。也就是說，即使人們在不能確定字母文字的字義的情況下，也能根據語音來拼寫字形，或根據字形讀出字音。

4.字母文字的字形與字義之間不存在直接的聯繫

字母文字的字形僅用於表音，本身並不直接用於表示字義，與字義之間不存在直接的聯繫。但是，由於字母文字的字形與字音、字義與字音之間都存在一一對應的關係，字母文字的字形與字義之間也就能夠一一對應起來。這也就是說，語音是解讀字母文字的關鍵，我們只有藉助有聲語言，才能確定字母文字的字形與字義之間的一一對應關係；如果脫離了有聲語言，我們就很難判別字母文字的字形與字義之間的對應關係，即無法識讀字母文字。

有聲語言一般都會隨著社會的發展而快速發展。例如，西方各國的現代語言體系，不僅與古代語言存在天壤之另，和近代語言也有非常大的差異。因此，在西方各務，除非是專業的語言學家，一般人幾乎不可能讀得懂古代的典籍。即使是近代經典著作，如英國人閱讀莎士比亞的著作，普通人也有一定的難度。但是，我國的一個中學生便能輕鬆自發地閱讀古代先哲的著作。因此，漢字比字母文字更有利於文化的傳承。從這個角度來說，漢字比字母文字擁有很大的優勢。

二、字母文字的識字過程

根據字母文字三個要素之間的關係，我們可以把字母文字的識字過程分解為兩個相對獨立的階段：有聲語言學習階段和文字識記階段。

1.有聲語言學習階段

這一階段的學習目的，主要是掌握語音（字音）與語意（字義）之間的一一對應關係。

任何一種現代語言，都必然擁有十分繁雜的辭彙體系，漢語如此，西方各國語言也是如此。所以，要識記一種語言中語音（字音）與語意（字義）之間的一一對應關係，工作量非常大，過程也相對較長。從這個角度來說，字母文字並不比漢字容易識記。我們學習西方各國語言，和西方人學習我們的漢語，過程是一樣的艱難。

但是，對一個智力發育正常的兒童來說，學習母語都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在上學前，他們一般都已經能夠用母語進行日常交流。這也就是說，不論是西方的兒童，還是中國的兒童，在上學識字之前，他們都已掌握了母語中常用辭彙的音與義的對應關係。當然，一些不常用的辭彙和專業術語，他們同樣花時間和精力去繼續學習。

2.文字識記階段

這一階段的學習目的，主要是為了學會拼寫和識別字形，以及掌握字形與字音、字形與字義之間的一一對應關係。

在此階段，首要任務是識記本國的全部字母，其次是熟練掌握和應用拼讀規則。只要完成了這兩項工作，人們就能夠藉助有聲語言，根據語音來輕鬆地拼寫出字形，而不需要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去死記字形；同時，由於字形與語音之間存在一一對應的關係，人們也不需要去死記字形與字音之間的一一對應關係。

另外，因為字音(語音)與字義(語意)、字音與字形都分別存在直接的一一對應關係，人們能夠藉助字音(語音)這一中間環節來確定字形與字義之間的對應關係，所以人們也不需要再花時間和精力去記憶字形與字義之間的對應關係。

從上面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出，對一個已能用語言進行日常交流的人來說，只需識記幾十個字母，並掌握數量有限的拼讀規則，就基本完成了字母文字的識字過程。這就是字母文字易識易記的根本原因。

三、西方國家的識字教育過程

與字母文字的識字過程相對應，字母文字的識字教育過程也可以分為兩個階段：有聲語言教育階段和識記文字教育階段。 1.有聲語言教育階段

此過程基本由兒童的父母等親屬承擔，一般在兒童上學前均能有效地完成。

作為撫養兒女必要的日常工作之一，父母責無旁貸地要承擔教小孩說話的義務，同時無需為此承擔額外的費用。

2.識記文字教育階段

此過程需要承擔兩項工作：一是教小孩識記幾十個字母；二是教小孩熟練掌握和運用拼讀規則。

這兩項工作的工作量都不大，因此在西方各國，學校和老師承擔的識字教育工作是非常簡單的，過程也非常短暫，僅相當於我們漢語拼音的教育過程。

漢語拼音是漢字拼音化運動的產物。人們研究制訂它的最初目的是為了讓它取代漢字，所以它從一開始就是一種字母文字。我國兒童學習漢語拼音的過程有多麼簡單快捷，西方兒童學習本國文字的過程就有多麼簡單快捷。我國小學老師教兒童識記漢語拼音的過程有多麼快速省事，西方國家小學老師教兒童識記本國字母文字的過程就有多麼快速省事。正是基於這一點，「五四」先驅們認為漢字是一種落後的過時的文字，並積極主張廢止漢字，將漢字拼音化。

四、西方國家識字教育過程的優勢

與現行的漢字識字教育過程相比，西方國家的識字教育過程具有以下優勢：

1.識字教育過程簡單快捷，各方面投入少

字母文字的識字教育，一般能在幾個月至一年的時間內完成，而在現行的漢字識字教育模式下，識字過程則長達數年甚至十幾年。因此，從國家角度來說，西方國家不必為兒童的識字教育投入巨額的專項資金，不必為識字教育而培養和維持龐大的師資隊伍；從家庭角度而言，父母不必為子婦女的識字教育承擔巨額的費用；對兒童而言，則意味著不需為識字教育而耗盡時間和精力。因此，與現行漢字識字教育模式相比，字母文字的識字教育在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兩個方面都具有巨大的優勢。

2.能使兒童在短時間內獲得一定的閱讀能力

西方兒童能在短時間內完成識字過程，也就意味著他們能在短時間內獲得一定的閱讀能力，從而比我國兒童更早地通過書本來學習知識。知識，尤其是近現代民主思想和科技知識的普及推廣，使國家民整體素質維持在一個較高的層面，是西方國家強盛發達的根本原因。而在此過程中，能夠較早地讓兒童通過閱讀經典著作來學習各種知識，是最為關鍵的。正是認識到這一點，「五四」先驅們才前赴後繼地投身於漢字改革運動，他們內心都有一個強烈的信念：讓我們這個國家儘快強大起來！

3.有利於開發兒童的思維

早期的啟蒙教育，尤其是識字教育，會對一個人的思維模式產生決定性的影響。在字母文字的識字教育過程中，老師在講授一條拼讀規則的同時，舉幾個典型範例，就能夠讓學生掌握該條規則。剩下的工作就是引導學生運用該條規則，舉一反三，拼寫出大量他們會發音但未見過的字形。這一過程，與其說是讓學生們去識記文字，不如說是讓他們自己去創造文字。在此過程中，對老師而言，思維是自由的，開放的，啟發式的，不用強逼著學生去死記硬背字形，從而不會束縛孩子們思維的發展，不會對孩子的思維方式造成負面的消極的影響。對學生而言，思維也是自由的，開放的，而且是創新的，不用象我國兒童那樣被強逼著去一筆一划地死記硬背大量的字形，日復一日地訓練著守舊的思維。

4.有利於從小培養人們遵守規則的意識

一個人的行為方式，也主要取決於他早期接受的啟蒙教育。在字母文字的識字教育過程中，掌握和運用拼讀規則是至為關鍵的環節。只有熟練掌握和運用拼讀規則，孩子們才能去拼寫和識讀更多的未見過的字形。為此，老師每教一個新單詞，都會詳細地講解它所遵循的規則；學生每學一個新單詞，都會首先去分析它所遵循的規則。而根據語音去拼寫和識讀成千上萬個未見過字形的過程，則是反覆檢驗掌握和運用拼讀規則的過程。從這個角度來說，字母文字的識字過程，同時也是一個強化訓練人們遵守規則的過程，一個從小培養人們守法意識的過程。西方國家國民守法意識普遍較強，這應該是一個主要原因。

五、西方國家識字教育過程的啟示

從上文分析中可以看出，只有充分地藉助有聲語言和拼讀規則，人們才能簡單快捷地識別字母文字的字形，以及記憶其字形與字音、字形與字義之間的對應關係。如果無法藉助有聲語言，字母文字同樣會存在難識難記問題。例如讓西方人識記本國的古代文字，或讓我國中小學生在不熟悉英語發音的情況下記憶英文單詞，都不會是一件很輕鬆的事。

由此，我們可得出結論：對任何一種文字而言，其識字實踐都必須以其造字原理為理論指導，人們才能簡單快捷地完成識字過程；如果缺乏相應的造字原理為指導，其識字過程都必然是艱難的。字母文字易於識記，並不是因為它比漢字先進，而是因為人們能夠藉助於其造字原理來識字。漢字難於識記，也不是因為它比字母文字落後過時，而是因為現行的死記硬背的識字教育模式，因為我們一直不能揭示漢字的產生髮展規律，無法將其用於指導漢字識字教育的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