汞的劇毒
我們不久前才討論過汞元素獨特的物理化學性質,然而更令公眾關心的,是它們對生物的影響。
汞的毒性惡名昭彰,但這種惡名比起它們真實的危害仍然太輕描淡寫了——當汞作為化工廢物不加節制地排入環境,就會在有機體內轉化為有機汞,然後在食物鏈內富集濃縮,最後重返頂級掠食者,人類的體內,造成大範圍的公害事件。
而中國,正是汞中毒風險最高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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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稿-
我們在《紅色的故事》里談過古老的硃砂顏料,硫化汞那種難得的亮紅色在所有的古老文明裡都產生過重大的文化意義,除了舊大陸以外,硃砂在遙遠的中美洲也是最重要顏料——歷經1500多年的歲月,我們仍能在帕倫克的遺迹中辨認出浮雕上厚重的紅色,窺見一個窮奢極欲的赤色帝國。
甚至在一個幾乎被硃砂塗滿的神廟中,我們發現了古典瑪雅的霸主,國王巴加爾二世(Kinich Janaab Pakal,603-683)的大陵寢,其中還有一具猩紅的髑髏——那就是她的王后,下葬時全身塗滿了硃砂。
她讓我們立刻想起羅馬帝國毒死在井底的硃砂礦工,或者中國歷代吃仙丹升天的王侯——然而在現代人眼中,汞與死亡如此緊密地聯合在一起,卻是20世紀以來數次公害帶來的血腥警示。
汞與許多過渡金屬元素一樣,是有機化工合成的常用催化劑——1932年,熊本縣水俁市的窒素株式會社開場生產氯乙烯,當時的工藝是乙炔和氯化氫在氯化汞催化下直接加成,廢水中因此含有大量的氯化汞殘餘——而這些廢水卻被肆無忌憚地排入附近的海中,氯化汞就在海洋生物體內代謝成了甲基氯汞和二甲基汞等有機汞,並在食物鏈中富集起來,最終隨著漁獲進入熊本沿海居民的食物。
災難蓄積了20多年才開始爆發,從1950年開始,水俁附近的海面上就開始聚集游泳笨拙的魚,接著就出現了溺斃的海鳥。又過了兩年,水俁的貓開始癲狂流涎,投海自盡5萬多隻。這樣的癥狀很快蔓延到狗和豬身上——終於到了1956年,水俁的市民開始失明痙攣、口齒不清、走路不穩、癲狂抽搐,最後在慘絕人寰的嚎哭中死去。當地4萬居民中有1萬人殃及受害,其中1784人最終死亡。
然而這樣的慘劇並未就此斷絕,1965年的日本新瀉,1970年的加拿大安大略湖,1982年的中國松花江哈爾濱段,都發生了大規模的汞公害事件。
有機汞污染具有這樣可怕的威力,來自其中的甲基汞,一種有機金屬陽離子。
它的有機部分具有極強的脂溶性,極易滲入生物組織,難以代謝排出。自然界的甲基汞會隨著食物鏈不斷向上級匯聚——人類作為食物鏈的頂級,從野生動物中富集甲基汞的效率也同樣最高,所受毒害也最深重。
一旦進入動物體內,甲基汞的金屬陽離子的部分就開始大顯身手:汞離子與硫離子結合起來相當穩定,千年硃砂紅顏不衰就是這個原因,而蛋白質的一級結構有很多含硫的殘基,同樣容易與汞離子結合而變形失活,給機體帶來全面的破壞。
更可怕的是與硫同族的硒元素也極容易與汞結合,而哺乳動物體內負責平衡自由基的硫氧還蛋白還原酶(Thioredoxin reductase)正是一種含硒的蛋白。大腦作為體內耗氧量最高的器官,自由基產生最快,所以硫氧還蛋白還原酶格外活躍——甲基汞因此迅速富集在中樞神經內,並且使大腦遭受過量的氧化,緩慢地燒死——同樣,孕婦體內正在孕育的新生命也是甲基汞瘋狂進攻的對象。
你絕對想像不到這種破壞是何等的高效:平均每份甲基汞能使一億倍的硫氧還蛋白還原酶失去活性,歷史上最駭人的案例發生在1996年8月,女化學家凱倫·韋特哈恩(Karen Wetterhahn,1948-1997)不慎將兩滴二甲基汞溶液滴在手上——二甲基汞的分子在15秒之內就滲透橡膠手套進入她的體內,從此回天無力。
凱倫3個月之後開始腹痛、體重銳減,5個月後步履蹣跚、口齒不清;儘管接受了相當積極的螯合治療,但她仍然在三周後陷入了昏迷中的癲狂——1997年8月,凱倫在無法感知的極度痛苦中去世了。
不幸的是,這樣的悲劇距離我們並不遙遠,中國歷代對硃砂青睞有加,乃是因為東亞大陸是世界上汞資源最豐富的地區,今天的中國出產了全球2/3的汞,以至於全球空氣中大部分的汞都來自中國,而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污染監管又格外困難。
對於個人預防,請盡量選擇無汞的日化用品;減少食用野生動物,尤其大型海洋魚類;對於污染地的居民,在飲食中適量增加瘦肉、南瓜、蔥蒜等富含硒的食物,以降低體內汞的活性——並在必要時參加體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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