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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季花開12

12

「你在等我嗎?」

季琦沒有抬頭,驅著腳底下的碎石子,看到他刻意別著腦袋,我不敢靠近。

一秒、兩秒、三秒,他終究轉向我:「我問了社會老師,他說今天回歸,我卻沒能等到你。」

那時的我會因為別人由我引來的難過而心慌。僅僅是與向南笙約定一起吃飯,像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又被老師發現,所有的錯誤都是我的貪心與任性。眼前的季琦,又再次放大了我的錯誤,他說:「我委屈。」

除此之外我從未聽過任何一個人口中說出過「委屈」二字,哪怕我們每個人都明白人生之中儘是處處不如意。父母不理解,朋友不信任,戀人不忠誠,工作不順心。好像老天就是要讓所有人嘗遍掙扎折磨。儘管事與願違,抱著一顆期待美好的心,然而某些人的美好便是另一群人的夢魘,沒有人想做壞人,他們只有做壞事才能得到好的回報。委屈從出生就開始,第一聲啼哭就代表著今生今世的愛恨情仇拉開帷幕。

「你等了多久了?」我小心翼翼問,拽了拽衣角,「你這不是等到我了嘛。」

季琦一時語塞,他終於抬起頭,似乎無法反駁我的言論,但又有諸多不甘。而我因向南笙表現出一臉做錯事的樣子,面對情竇初開的兩個人,不懂得表達自己。是貪心,誰也離不開,是猶豫,這種事讓我如何選擇。

還好,「我送你回家吧。」季琦變成往常的狀態,他離我更近了。

外婆已經不在我的視線之內,她一定看著兩個小孩安全就先行回家了。為此,我特意往季琦手臂靠了靠,假裝無意碰到他再離遠一些。他一定也知道我的小作祟並沉迷其中,我們都沒說話一心一意體驗手臂摩擦碰撞的臉紅心跳,彳亍行走漸漸肩靠著肩。

此時我腦海里的人,是有些倒霉的向南笙。一起晚餐,他定有許多話對我說,由於老師的介入,那些他想說的話難以吐訴,而他替我拿得全國競技比賽的第二名我也還沒來得及感謝,我沒有勇氣第二次約他吃飯,他想說的話也沒有第二次再想開口的理由。

我知道向南笙要說什麼。

腦袋裡出現反反覆復的畫面,不知不覺已然到家。那一堆堆散發腐臭氣味的垃圾又讓我自卑的回到現實。

向南笙的家世,怎麼能喜歡我。

我歪頭看了看季琦,我又有什麼資格讓季琦喜歡我。

我停下了腳步:「到家了。」

季琦猛然挪動幾步與我面對面:「這幾天……玩的開心嗎?」他低下頭,「哦,不對,比賽成績怎麼樣?」

「還行吧。」我回答,這幾天的確讓我難忘,畢竟是人生里初次火車旅行,自找彆扭使得自己躲在被窩裡哭泣,比賽當天還犯了病,由向南笙頂替參賽,卻意外收穫了一份不錯的成績。

「佀曉珺,還記得嗎,你說你喜歡我,所以我有責任來接你。」季琦雙臂僵直垂在身體兩側,他不停地張開五指,緊握拳頭,又張開,再握成拳,「要是見不到你,真的,我會一直等下去。」

「還好沒有讓你一直等下去。剛才跟著小劉老師吃飯去了,還見到她男朋友了。」我顯出非常愉悅的神情,我只是想要掩蓋。

原本要共同吃飯的那個男生。

我繼續問他:「你委屈什麼?」有些尷尬,「你見到我的時候說你委屈。」

季琦咬咬牙,他的手依舊不停伸展蜷縮,那是緊張,那是他想要說什麼卻在想到底該不該說出口。我很想幫他,抓住他的那些委屈,通通丟到天上去。他究竟是要等待一輛合適的火車路過,還是選擇直截了當的走進來,那條通往我內心的路,擁有著鮮花絢麗的景色,卻也是一條蜿蜒陡峭的山崖。

我伸出了手,我想要攥住他。

季琦說:「你和向南笙獨自相處這麼久,我能不委屈嗎?」眼神里的光猶如居高臨下,猶如看著一隻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僵住,撤回我本想送給他的希翼。接下來給他的,是我憋藏了很久的睥睨,連同我缺失的愛、嘗受過的嘲笑、參賽這幾天崩到炸裂的心情,這一切都給了他。

孳孳汲汲的渴望得到你們給我更多的好。

「佀曉珺,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佀曉珺,你知道嗎,你看所有人的樣子都是那種,那種急功近利的樣子,盯住人不放,不純潔,就像是妓女。」

僭越過線了,季琦。

「所以你可以跑去到處炫耀說我喜歡你?」我朝他喊,「妓女?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腦海里是逃避我的向南笙,由於季琦的話讓向南笙羞愧難堪。

季琦沒有說話,他的手停留在攥緊拳頭的狀態。

不遠處平房的門開了,暗黃色的燈光從門縫露出,估計是外婆聽到了吵鬧聲。

「回家了。」決絕的轉身離去。

此時我的如同吸塵器,那周遭的垃圾啊腐氣啊還有那樓上的夫妻吵架的喧鬧聲啊,一併變成那尖銳的刺,讓我痛不欲生。

門開著,外婆不在,幾小時前扔在門口的行李箱已經被她收拾好,行李箱又回到它應該待的遺棄角落。我躡手躡腳不敢發出絲毫聲音,偷瞄側身佯裝睡著的外婆,她一定醒著的,並為我擔心憂愁。童年時段,能給予我親情的,也只有這位老人了。外婆駝著背,緊緊裹著薄毯,病怏怏的老態是為她不可抗拒的詛咒。

洗漱完畢,我躺在外婆身旁,在漆黑一片里徒勞的睜著眼。外婆嘆息:「大珺快睡吧,明天周一上課,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升學考試,你便是上初中的孩子了。」

「嗯。」我輕哼,可怎麼能睡得著。

輾轉反側:「我睡不著,外婆,我和季琦吵架了。」

她嚴重駝起的脊背如同擱淺上岸陷入細沙而無法挪動的海龜,灼烈日光摧枯拉朽一般直射著,讓沉重的殼崩開縫,垮塌,無力的只好接受歲月刀俎刻劃在身上的痕迹。外婆緩緩轉過身,眼裡的慈愛摻雜著比我還要深沉的悲傷:「只要我的小寶貝別受了委屈就好。」悲傷一閃而過,外婆騰出手抹了抹我臉上的淚,「有啥好哭的,一滴淚十滴血啊。」

「你看我這麼大年紀了,這麼好幾年啊,哪有人來探望探望我,就連你親爸親媽都不管我這個老的,可我不也是活的好好的。」外婆的態度,如同是對待一個大人,「所以,只有你自己了解自己,不正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嗎?」

早就明白了世界並不是圍著我轉,但僅僅這麼小年紀的孩子,誰不希望焦點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當出生那刻,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叔叔阿姨都圍在這個睜不開眼的嬰兒周圍,從他們懷中挨個抱一圈,哭的越大聲,他們就笑的越開朗。也許那時就是錯誤,錯誤的認為自己成為掌中寶。

我甚至不知道有沒有當過他們的掌中寶。

只有自己了解自己,不正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嗎?

於是用力擦了擦留在床單上那一片濕潤的陰影,想起了前幾天參加無線電測向比賽的那晚,不是已經發過誓了嗎,我明明知道的,眼淚換不回任何。

起床後發現上課遲到了,外婆不在家應該是一早趕集市去了。我急匆匆穿好衣服,不顧及洗臉刷牙,關上每一個屋子的門。最後一眼看到哭過的床單上已經沒有異樣,我相信不快已然飄散過去。

幾天的舟車勞頓的確成為了很好的遲到借口。到了班級門前,正上著班主任的課。估計社會老師已經把我取得不錯成績的事告訴了班主任,我躡手躡腳推開門喊了聲報告,班主任揮了揮手中的參考書讓我坐下。若是放平時班主任定會讓我罰站直到做完課間操。

課桌上是一袋牛奶,餘熱如同向南笙五年來一直放在桌角的溫暖,淡淡的,就像是那沒有味道的純牛奶,每個人都愛喝它。我熱情的對向南笙看過去,他扶了扶眼鏡,沖我點了點頭。

沒有停留在季琦身上哪怕一個瞬間,打開課本開始聽課。

喔,我真的感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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